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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第一次摸,会不会有点奇怪。”
他低头吻了一下。“我每天晚上这样做,在你睡着以后。”
她张大了眼颇为讶异。“我以为你讨厌它。”
“我是很讨厌。”他淡淡的道,指下仍然轻柔。“我时时期望它不要长大或干脆消失,一想到可能危及你的性命,我就想掐死它。”
她忍不住轻笑,在棱角分明的唇上咬了一口。
“其实我开始也不喜欢,总觉得很麻烦,要不是……我才不愿生它。后来想如果有一天死了……”臂上一紧,她无奈的换了个说辞。“……多年后我先走一步,必得你好生敛葬。若复多年你也过世,届时又由谁呢?”
“这么一想,觉得生一个孩子也不错。”她低头看看小腹,漾起一个微笑。“总得有人把我们埋在一起。”
他许久出不了声,终于话音微哑道。
“说好了,一起老,一起死。”
“嗯。”
不知何时,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跳动的烛火映着窗棂,百子石榴彩蝶纹的窗花红彤而喜气,隔绝了尘世的喧扰,只余暖意融融。
尾声
和风吹拂的春日阳光明媚,一冬的冰冷消散无踪。
正值春好,整座谢府开始季节性的收拣更换,各房各苑抬出一件件箱奁,趁着暖阳翻晒,清除密闭储藏的陈气。
大大小小的孩子无心功课,呼朋引伴,肆意嬉闹。游戏的方式也多式多样,有斗草猜枚,有竹马打仗,三三两两的纸鸢在东风的捎带下忽高忽低,偶尔一枚旋落,立时听到惊呼。
相较于普遍的慵散,某座独苑却是安静如空。
心无旁鹜的练完剑,在严苛的训持下做妥一应课业,男孩捞起放在一旁的纸鸢奔回朱楼,漂亮的小脸欢悦而期待,穿过竹林,群芳盛放的绚烂扑面而来,青嫩鲜翠的绿色染遍庭院,花香草香袭人。
美丽的身影立在花丛,螓首轻垂,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却与平日隐约有异。
轻快的脚步惊疑的停了下来,正要呼唤,忽见女子俯身从足畔的漆箱拾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从未见过的乌鞘剑。
女子低头凝视着掌心的剑,良久,平举至眼前,缓缓拔出鞘。
锋锐的剑身清澈如水,微微转动,仿佛摄人心魄的澄明。
寒光如雪,倒映出一双漆黑的眼。
一瞬间忘了所有。
金戈铁马的大漠风砂扑面而来,三十六国的烽烟往事瞬时席卷,再不觉明亮的日影,惟见夜半霜寒伏梁暗刺,冷雨如冰同跻残杀,鼻端又闻到了血与火的气息。
树梢的鸟声不知何时停了,庭院静得可怕,男孩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肌肤爆起寒栗。
那是谁?
明明是最亲的人,却变得那样陌生。心慌得像要跳出来,难以克制的恐惧,正咬牙强迫自己挪动,肩上被一只手拍了拍,立时定下心来。
男子低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孩子留在原地。
稳稳的,一步步走近。
健臂自背后绕过,握住了纤细的指。
清泓淬厉的锋芒一寸寸隐入鞘,封藏起最后一丝杀气。
长睫眨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跌入一双温暖深遂的眼眸。
剑鞘上的铭文折射出金光,熟悉的质感诱使她恋眷轻抚。片刻之后,被人接了过去。
“以后再看,孩子等你一起放纸鸢。”
不等她顺着方向望过去,男孩一头扑进了怀里。
“娘!”
腰被搂得极紧,她伸手一推,却摸了一掌的汗,微微愣了一下。
“出这么多汗?今日的剑法很难?”
男孩胡乱摇了摇,抬头露出笑脸。
“娘答应学会心诀就陪我放纸鸢。”
这样快?
她望了一眼伴侣,男子了然的调侃。“不看是谁的儿子,下次条件再难一点好了。”
她很想翻个白眼,衣袖被孩子扯住用力拖拽,迫不得已跟了过去。
男子笑看,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轻一抛,短剑划过一道弧线,跌入漆箱,落在一方黑底彩绣软缎上。
他俯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随手合起箱盖,跟上了走远的妻儿。
【番外】
婚后小番
成婚两年,翩跹旧病复发,卧床静养。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捧至枕边,险些被她打翻。
“我不想喝了。”额上冒着虚汗,她埋在丝被里耍横。
“我加过蜂蜜。”他亲身示范的尝了一口。“比上次好得多。”
“你以为这能骗得了我。”无表情的瞪他。
“或者我换种方法喂你?”他不介意的挑眉。
“现在你每次吻我都让我想起苦药。”她拒绝得很坚决。
“你要是把它喝了,我就帮你喝掉娘送过来的鸡汤。”终于祭出了最后一招。
默然许久,她略略撑起身。“把药拿来。”
产后缠绵病榻数月,翩跹几度垂危。
他把病弱的人拥在怀里,轻轻替她扇风。
“是不是要死了。”清冷的声音虚得发飘。
“不会。”
“我讨厌喝药。”
“随玉搜集了很多珍罕的灵药,你想浪费他一番苦心?”
“病得很烦。”她垂睫看着细瘦的手。
“你会好起来。”他温柔的轻抚苍白的小臂。
“也许这次不会。”
“你答应过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为什么这样肯定。”病痛令人焦燥,她开始有点生气。
他好脾气的微笑,“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骂我。”黑眸瞪他。
“你觉得你是好人?”他气定神闲的问。
成婚十二年,翩跹偶感风寒。
“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她有气无力的抱怨。
“不会的。”历年如一的回答。
“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她只当没听见,继续自言自语。
“不可能,那是给教王的,你顶多去十七层。”
“教王?”
“没错。”
“这么说九微比我还多一层。”
他微微一愣,陷入了思考。
“好吧,十七层也不错。”她点了点头,仿佛略感安慰。
他轻咳了一下,“既然九微也在,我陪你去十八层。”
成婚十六年。
“怎么还有药。”明明听说用得差不多了。
“随玉和九微各捎来一箱,泉州的快马也送来不少。”
她望着药碗几乎哭出来。
“我不喝了。”闷闷的把头埋进他怀里。
“不喝会死的。”他拨弄着长发轻声哄劝。
“死就死好了,反正我已经活得够久。”连傅天医都死在了前头。
“现在还不行。”
“什么时候才行。”她懊恼得语无伦次。
“先等我死了。”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你活着我就不能死?”
“没错。”
“万一你死了我还活着呢?”她气结的挑刺。
“……我会希望你快点来陪我。” 他十分坦白。
番外…娩
绿树荫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佳景怡人,苑内的气氛却莫名的紧张。随着三少夫人临盆之期越来越近,精挑细选的稳婆早已请至宅内供着,君府公子虽因繁务缠身难以亲至,各类珍稀的灵药补品却山一般送过来,显然亦是悬挂。
纤手自栏边抛下馒头屑,引得鲜红的鲤鱼逡巡不去,谢云书见日影渐斜,搁下笔收起了石桌上的文卷。
“还早呢。”她偏着头有些诧异,天光正好,案牍犹剩一堆。
“日头一落风会转凉。”
“到底是夏天,我也没那么娇弱。”
“我会担心。”他微笑着堵住了反对,抬手环住了身怀六甲的娇妻。
她有几分无奈,凝望着他眼下的青影。“你这一阵都睡不好。”
“等你生了就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滋味确实不好过,看她一天天临近产期,焦灼和不安时刻折磨着神思,二哥快被他整疯了。
她搂着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任是怎样的语言皆苍白无力,其实她也怕,若有什么万一他可怎样是好,这一阵明显瘦了不少,无微不至的疼护从不露半点忧色,但听银鹄偶尔泄出的片语,最近处事……手法偏重了。
总为她忐忑难安的悬心,实在是……她深深蹙了蹙眉。
“翩跹?”好一会没听见她说话。
“抱我进去吧。”清音恹恹的道。
“累了?”
“嗯。”
他怜惜的揽起娇躯,怀孕本就辛苦,近日又腿肿得厉害,晚上常常被抽筋惊醒难以安枕,无怪容易疲倦。将人放在榻上,他正要去吩咐丫环,袖口被她扯住,清颜淡漠一如平日,额上渗出细汗。
他反握住纤臂,担心的皱起眉。“你身上怎么冰凉。”
“我很好,没事,虽然比预期稍早了一点。”她语气平静,扣住边榻的指略微痉挛。“叫二哥和稳婆过来,我要生了。”
谢云书愣了一瞬,突然醒悟,冷汗立时炸了出来。
丫环端着热水穿梭往来,稳婆碎碎的唠叨如何用力,房间里热得可怕,谢夫人由长媳陪伴在隔壁厢房等着,转来转去坐立不安,谢大谢二和谢五在庭中也是紧张不定,完全没有痛哭和尖叫,却更让人心神不宁。
玉一般的指甲劈裂了,渗出一丝血痕,死死咬着软布熬过一阵阵剧痛,谢云书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嘴里不停的安慰,自己都不知在说什么。
几个时辰地狱般的难熬,疼痛的间隙,她吐出软布,牙龈渗出的血染得点点鲜红,她费力的侧过头,发现他的汗流得更多。
“别怕,不是很疼。”喑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随手拭了下唇畔,她望着手背的血渍呆了一下,“真的,比经脉逆转好一点……”
“对不起……”他几乎发不出声。“是我不好。”
她微微闭了下眼,半晌才道。“一个时辰内生不出来我就没力气了,你让稳婆想点办法,否则只有听天由命了。”
“……好……”
无法形容谢云书是什么样的神色,霜镜在一旁瞧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爹!”青岚冲进了谢震川的书房,一头的汗。“三嫂生了,是个男孩。”
谢震川蓦然站起,湖笔从手中跌落,宣纸上洇成一团。“母子均安?”
“孩子很好,三嫂的情形不大好,二哥说时间拖得太久。”
谢震川扶案良久,青岚看了看父亲小心道。“爹是不是给孙儿赐个名。”
谢家之前也有数个孙子孙女出生,依例由谢震川取名,此次却难得的沉默,许久才道。“名字等当娘的取吧,让景泽多想点办法,有效的只管用上。”
青岚离去后,谢震川拾起湖笔,揉起墨渍狼籍的宣纸,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微不可觉的发抖,最好的结果是得到一个孙子,最坏的境地是失去一个儿子……只愿上天庇佑,能闯过这最后一次难关。
十余日了,三少夫人一直在鬼门关徘徊,全仗着人参汤吊命。
刚落地的孩子被谢夫人接去照料,夫妻二人谁也没看上一眼,喜得贵子,苑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贺客贺礼均由谢曲衡代为应酬,连姻亲君府公子亲至都是青岚去接,省了客套礼节,直接把人引进了小楼。
谢云书整个人落了形,守在榻边喂着参汤,榻上的人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