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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出来了。接着,我挣脱开她向后退去,然而却又拉上了她。我的生命从我的胳膊上流逝着。随着她的牵拉,她呻吟喘息着。而那些线,那些被牵拉的烧焦的电线,是我的血管,它们越来越费力地牵扯着我的心。最后,当我摆脱她时已心如刀绞,没有意志也没有方向。我用自己的手紧握住那滴血的手腕,离开她倒了下去。
“她盯着我,张开的嘴唇上沾满了血。当她凝视的时候,那种死亡似乎消失了。我模模糊糊看见她变成了两个、三个,然后倒下变成了一个颤抖的模糊的人影。她把手移到嘴边,但她凝视着,眼睛没动只是瞪大了。后来她慢慢站了起来,但似乎不像是凭借自身的力量,而像是被某种此时控制她的看不见的力量从长沙发上抱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旋转着,她那蓬松的大裙子转得绷紧起来。她独自一人仿佛音乐盒上的某个大的雕刻饰物似的随着音乐在无助地旋转起舞。突然她往下盯住了那塔夫绸衣裙,紧紧地抓住了它并把它压在两手之间,这样衣裙便沙沙作响。接着她又松开手任凭裙子飘坠下去。她很快地捂住耳朵,两眼紧闭,然后又大睁开来。后来,她似乎看见了那盏灯,远处在另一个房间里的那盏低矮的煤气灯。那盏灯透过两道门射出一道很暗淡的光。她奔向那盏灯,站在旁边看它,好像它是活物似的。‘别碰它……’克劳迪娅对她说,然后轻轻地领她离开了。可马德琳已经看见了阳台上的那些花,这时她正走近它们。她伸出手掌去拂弄那些花瓣,然后将花上的雨水用手拍在脸上。
“我徘徊在屋子的边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怎样摘花并将花在手中揉碎,然后把花瓣抛洒在她四周,看她怎样用手指尖顶着那面镜子,然后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我自己的痛苦已经停止了。我用手帕包扎住伤口,我在等待,等着看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的克劳迪娅下一步怎么做。她们正在一起跳舞,在那闪烁不定的金黄|色灯光下,马德琳的肤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了。她把克劳迪娅拽进怀中,克劳迪娅围着她转着圈儿。在马德琳那笑容背后,克劳迪娅自己的那张小脸神色警觉而谨慎。
“后来,马德琳变得虚弱了。她向后倒退几步,似乎要失去平衡了。但很快她自己站稳了,让克劳迪娅轻轻地落在地上。克劳迪娅踮起脚尖拥抱着她。‘路易,’她小声地向我示意道,‘路易……’
“我示意她走开,而马德琳似乎都没看见我们。她在凝视着自己两只伸出的手。她的脸变得煞白而且扭曲了。突然,她在擦她的双唇,并且盯着自己手指尖上那些黑色的血痕。‘不!不!’我轻轻地警告着她,我抓着克劳迪娅的手并且紧紧把她搂在身旁。马德琳的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
“‘路易,’克劳迪娅用那种马德琳还无法听见的超自然的声音低声说。
“‘她要死了,那是你这种小孩头脑无法记住的。你没经历过它,它没给你留下任何印象。’我小声对她说,把她的头发向耳后梳理着。我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马德琳,她正从一面镜子走向另一面镜子,泪水正不住地在她脸上流淌,她的躯体在脱离生命。
“‘可是,路易,如果她死了……’克劳迪娅哭了。
“‘不会的。’我跪了下来,看见她那小脸上一脸的忧虑。‘她吸进去的血够使她强壮有力的,她会活。不过,她会害怕,相当害怕。’我坚定地轻轻握住克劳迪娅的手并亲吻了她的脸颊。她于是用既疑惑又害怕的眼神看着我。当我被马德琳的哭声吸引并向她走近时,克劳迪娅也用这种神情望着我。这时她踉跄着伸出了双手,我抓住了她的手并把她抱紧。她的两眼中已经燃起了那种怪异的光,一种紫色的火花映在她的泪眼里面。
“‘这是凡俗的死亡,仅仅是凡俗的死亡而已,’我轻轻地对她说。‘你看见那天空了吗?现在我们必须离开它而且你必须紧抱着我,躺在我旁边。我的四肢将会死一般地沉沉睡去,我不能安慰你了。而你将躺在那儿并且苦苦挣扎。但你要在黑暗中抱紧我,你听见了吗?你要握紧我的手,只要我有知觉我就会尽可能长时间地握住你的手。’
“那时在我的凝视下她似乎迷失了自己。我能感觉到那困扰着她的迷惘,我能看到我眼中的光辉是怎样的绚烂,而所有这些绚烂的光芒又是怎样因她而格外映照出来的。我轻轻地把她领到棺材前,再次叫她不要害怕。‘等你再起来时,你就是长生不老的了,’我说道,‘任何致死的自然原因都不能伤害你了。来,躺下吧。’我能看出她对棺材的恐惧,看见她在那个狭长盒子面前的退缩,那里面的缎子也让她很不舒服。她的皮肤已经开始发光,已经有我和克劳迪娅都有的那种光泽了。这时我知道她是不会让步的,除非我和她一起躺下。
“我抱住她,并透过房间里那长长的通道看着克劳迪娅站的地方。她正站在那个奇怪的棺材旁望着我。她眼睛一眨不眨,但那目光很阴郁,带着隐约的怀疑,一种冷冷的不信任。我将马德琳在她的床旁边放下,走近克劳迪娅。我静静地跪在她身旁,把她抱在怀里。‘难道你没认出我吗?’我问她,‘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她看着我说:‘没有。’
“我笑了并且点点头。‘别对我有什么恶意,’我说,‘我们彼此彼此。’
“听到这话,她把头偏向一边并且仔细打量起我来,然后好像是要笑而且要点头称是似的。
“‘你瞧,’我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对她说,‘今晚在这间房子里死的并非那个女人。她要过很多天,可能很多年才会死。今晚在这个房间里死的是我内心人性的最后残余。’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很清楚,她的镇静就像是幅借用的面纱。她张开双唇,但只是短短地吸了口气。然后她说:‘好吧,那么你是对的。没错儿,我们彼此彼此。’
“‘我想烧掉那个玩偶店!’
“马德琳这样对我们说。她正在把她那死去女儿的衣服折叠起来送进壁炉火中,那白色的花边,米色的内衣裤,皱巴巴的鞋子,还有那散发着樟脑球和香囊味的帽子。‘这些都毫无意义了,这些都是。’她退后站着,望着那炉火熊熊燃烧。她用那种胜利的、疯狂投人的眼神看着克劳迪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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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她,我是那么肯定——尽管夜复一夜,我不得不将她从那些她无法再吸干的男人和女人们身边带走,因为她已被早先杀掉的那些人的血撑得很饱了。尽管激|情之下,她常常会将其受害者们抛举起来。当她吸血时,毫无疑问地会用她那象牙色的手指碾压他们的喉咙。我是那么肯定——迟早她这种疯狂的程度会减弱,她会理解这场噩梦的装饰,她自己那发冷光的躯体,这些圣加布里尔饭店里豪华气派的房问。她会大叫着清醒过来,要自由。她不懂这绝非实验。她对着那些镶金边的镜子露出了刚刚冒出的尖牙。她很疯狂。
“但我仍然没有意识到她是多么疯狂,多么惯于梦想,所以她不会为现实而大声呼喊,相反,她会用现实去满足她的梦想。她仿佛是个恶魔小精灵,在用手纺车纺织世上的芦苇,所以她就能编织出她自己的那个网一样的世界。
“我刚开始明白她的贪婪,她的魔力。
“她通过和她的老情人一起反复制作她那死去孩子的复制品而有了做玩偶的手艺,我就会知道那些复制品塞满了我们即将去看的那家店铺内的所有货架。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吸血鬼的技巧和深度。所以有一天晚上当我把她弄走、不让她再杀人时,她带着那种同样贪婪的需要,用几根木头棍还有凿子和刀子做出了一只很棒的摇椅,那种形状和比例是给克劳迪娅靠炉火坐的,使她看上去像个妇人。至于那些必须增加的东西,随着一个个夜晚的逝去,有了张同样大小的桌子、一盏从玩具店拿来的小油灯、一只瓷杯子和茶托,还有一本从一个女士提包中发现的小皮面笔记本,但那笔记本在克劳迪娅手中却变成了很大的一册。在那小小空间的边缘,界限打破了,不存在了,那里很快扩变成了克劳迪娅的化妆室:那里面有张床,上面的招贴画才到我胸口的纽扣处,那些小镜子只能照到一个庞大的巨人的腿部。我不知不觉陷入了这些东西中问。那些画挂得很低,适合克劳迪娅观看。最后,我看见她那小小的梳妆台上有副适合她小细手指戴的黑色晚会手套、一件低胸漆黑的天鹅绒长袍、一件儿童化装舞会上用的冕状头饰。克劳迪娅,这个最大的宝贝,一个在她那小小天地的众多陈设中漫步的仙后,露着雪白的双肩,头发柔软顺滑。我从门口处入迷地看着,笨拙地伸展四肢躺在地毯上面。这样我就能用手臂托着头,然后仰头凝视而将一切收入眼底,看着她们在这种圣殿的完美中暂时神秘地变得温柔起来。她穿着黑色花边的衣裙多美啊,一个冷漠的、有着亚麻色头发和丘比特式娃娃脸的女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凝视着我,那么安详。她看得那么久,毫无疑问,我一定是被她遗忘了。当我躺在地上梦想时,那双眼睛想必是在看某种不同于我的其他东西。那是一种不同于我周围那粗陋世界的东西,它此时已被曾深受其苦的某人划分了出来而且废弃了。那人曾一直深受其苦,但现在她似乎不想忍受了。她在倾听那仿佛是玩具八音盒叮叮当当声音的钟声,她正把一只手放在那玩具钟上面。我看见了梦幻中那缩短的时针和小小的金色分针。我觉得自己是疯了。
“我两手托着下巴,盯着那盏枝形吊灯。要让我自己从一个世界脱身而进入另一个世界是很难的。而马德琳却坐在长沙发上,带着惯有的热情在劳作,仿佛长生不老并非可以想当然地意味着休息似的。她在替那张小床用的淡紫色缎子缝上米色花边,只是偶尔停下来擦去那从雪白的前额滴下的带血的汗水。
“我不知道,如果我闭上眼睛;这个小人国会毁掉我周围的这些房间吗?我会像格列佛①一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成了一名不受欢迎的巨人吗?我看到了那为克劳迪娅造的房子,在那里,老鼠成了庞然大物,还有那小小的马车,那些多花的灌木丛变成了大树。凡人们将会那样为之着迷,他们会跪下来看那些小小的窗户。它就像张蜘蛛网,会吸引人的。
①Gulliver,英国作家乔纳森·斯维夫特18世纪的讽刺小说《格利佛游记》中的主人公,经历了大人国、小人国等一系列探险。
“我的手脚被绑在了这儿。不仅仅是因为那梦幻般的美——克劳迪娅那雪白双肩的优美神秘,那些珍珠的强烈光泽,那迷人的柔情。小小的一瓶香水,这是个细颈小瓶,从中那能许诺乐土的符咒被放了出来——我被恐惧绑住了手脚。在那些房间外面,在那想象中应该是我负责安排对马德琳的教育——那些关于杀人和吸血鬼本性的古怪谈话的地方,如果克劳迪娅曾表示过她想担当此任的愿望的话,她肯定会指导得比我更轻车熟路——在那些房间外面,在那每晚克劳迪娅用温柔的亲吻和满足的神情向我保证她曾一再表露过的仇恨只会一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