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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日父亲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再问母亲,母亲说父亲想来无心过问此事,劝他再等上一阵。曾文龙哪里等得,他便又想出个主意,自己跑到四川巡抚陈士奇家去求陈德贤。那陈德贤是陈士奇的远房表侄,自幼在陈士奇家生长,几似螟蛉之子,如果他能出面,那是最好不过,他又是唐文茂的亲家哥哥,想来可以玉成此事。于是把自己的事同陈德贤说了,那陈德贤早与唐家有芥蒂之嫌,本不想管这事,架不住曾文龙几番相求,又想这小兄弟平日里也给自己帮了不少的忙,自己有时抢个戏子霸块地皮惹出祸事来总不敢回府跟老爷子说,自然要找曾文龙这样的小兄弟帮忙摆平,他老子又手握兵权,以后也少不得各种照应,于是便答应曾文龙,但他素知唐家的人脾气古怪,因此也只是说先去探看一番,回来再作商议。
曾文龙在府中等了大半天,还不见陈德贤回来,自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听得外面车马响动,便以为陈德贤回来了,没想到撞上父亲,还惹了一顿训斥。
曾国忠见儿子神不守舍,便知是为了唐文英的事。本来这也算是一门好亲,可是近来局势紧迫,大战似乎就要来临,想那献贼所到之处滥杀无度,这次又放出话来要杀尽蜀人,自己哪还有心思去张罗儿子的亲事。再看这曾文龙,平日里虽然不怎么走鸡摸狗的,可是白长了十七八岁,文不成文武不成武,曾国忠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可知我为什么叹气?”曾国忠问道。
那曾文龙见父亲又要训斥,便想着如何尽早脱身,哪有心情猜测父亲为什么叹气。
“我在想,若是我死了,你将要怎样?”曾国忠慢慢地说着。
曾文龙一惊,道:“父亲……父亲何出此言?不吉利呀!”
曾国忠道:“吉不吉利的都是那样!我刚接到急报,夔门已失,守将刘麟长战死。想来一个月后,战死疆场的便会是我了!”
曾文龙道:“不会的……不会吧?”
曾国忠道:“我死之后,你会怎样?”
曾文龙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从小父亲就是他的庇护伞,是他的依赖,是他的天顶,如今这天却要塌下来了。
“父亲,你……你不会有事的!”曾文龙喃喃地说着。
曾国忠叹了口气道:“唉!你已经十八岁了!我十八岁那年已经当上江防营校尉了!”
曾文龙嘀咕道:“你十八岁时已经娶了我娘了。”
曾国忠被弄得哭笑不得,真想跳起来揍这混小子一顿,又一想反正战祸即将临头,死生已然未卜,不如成全这小子的心愿吧,想着有些悲凉之意,于是说道:“好。我便找人去唐家给你提亲!”
曾文龙大喜:“真的?”
曾国忠道:“我只有一句话,你要记得!”
曾文龙喜道:“父亲快讲!”
曾国忠道:“你是大明巴郡四品参军曾国忠之子,不管以后你落入谁手,都要记得!”
曾文龙一时不知父亲说这句话是何意。
曾国忠继续说道:“不管是献贼,还是摇黄,还是满清靼子,你若被俘,只记得你是大明巴郡四品参军曾国忠之子!你可明白?”
曾文龙道:“父亲是要我坚守气节宁死不降!这个是自然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不住嘀咕,那摇黄不过是些山贼土匪自己怎会被那帮人捉住?满清靼子远在关外一隅,哪会大老远打到四川来?
曾国忠道:“好!如此方是我曾家之后!”
正说着,门丁来报陈德贤车轿已在门外。
父子二人忙迎了出去。
陈德贤见曾国忠在门口相迎,忙上前施礼道:“怎么敢劳动曾世伯。”
曾国忠道:“文龙这事我都听说了。本来也是门好亲,只是我忙于军务无暇顾及。现在有德贤世兄出面维持,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这就叫人去准备聘礼。另外,那谢媒的花红世兄也一定要收下才是。”
陈德贤客气几句,心中暗说此事颇有不妥,那唐家的意思还不明了这父子二人就想当然地张罗起聘娶之事了。
进屋落座奉茶后,陈德贤便说道:“世伯有所不知,我此去并没见到唐家老爷子,只和我那妹夫略聊了几句。你也知道,我这个妹夫,嗯……”
曾国忠道:“过去之事,世兄何必再提。”
陈德贤道:“是的,我并不想提。可是我那妹夫脾气你们也是知道,怪里怪气的。跟他说了半天也没个准信,那唐老爷子和文英偏都病了。”
“啊?英妹病了?什么病?不要紧吧?”曾文龙忙问道。他方才跟着父亲把陈德贤迎进屋来,见两人慢条斯理地走着客套,心中早已急得不行,此时听说唐文英病了,脱口便问,也不管那唐老爷子病得如何了。
曾国忠脸色一沉,当着外人又不好再训斥儿子,心想,反正事已至此,不如就顺着这小子的意思让他痛快一下吧。
陈德贤道:“唐老爷子据说是冒染风寒,文英嘛听说是在被蛇咬伤了。”
曾文龙急道:“那可怎么办?她用药了没有?应该不要紧吧?”
陈德贤笑道:“小兄弟如此深情,也真是文英妹子的造化了。唉,只可惜我妹子淑贤没这样的造化有这样的好夫婿。”
曾国忠见他念念不忘旧事,怕他有所顾忌难成此事,便忙说道:“明儿还需世兄再跑一趟,带着聘礼正式的去提亲。”
陈德贤道:“这,怕不妥吧?我看莫如等几天,等唐老爷子病好的。”
曾国忠道:“前儿我还见到他,想来不是什么大病。你去便是了。”心想,你与唐家有隙,那唐老爷子定是不想见你才推说有病的。
陈德贤还在犹豫,曾国忠便道:“世兄可知那张献忠已打过夔门?”
陈德贤道:“日前也听得家叔的几个幕僚在议论此事。”
曾国忠道:“我们都是世交,也不过多虚套。眼下川中即将战火四起,我身为重庆守将,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征战杀贼为国捐躯本是壮烈之事并无遗憾,只是文龙让我放心不下。文英这孩子又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如让他们趁眼下还太平早些成亲,果真战祸来时也好有个照应。所以,此时也不必拘泥那些俗礼缛节。唐老爷子也是通达洒脱之人,明儿你请你这位大媒去玉成此事,世兄以为如何?”
陈德贤听他如此说着,也只好答应,心中却嘀咕,你难道不知道唐家人的古怪,倘若真抬了聘礼去让人顶了回来,看到时你下得下不得台。
黄昏时分,唐家堡里早聚集了不少道士。唐顺之给唐文茂介绍着,哪个是师伯哪个是师弟哪个是师侄,唐文茂也也无去辨认谁是谁,只得应承着。
唐顺之道:“师尊和我几位师兄已经在缙云山上侯着五毒教了。师尊让我等在此处守护,以防五毒魔众再来偷袭。”
唐文茂点头称谢。
那唐顺之便安排众人在庄内庄外各处守侯,不在话下。
唐文茂自回书房,坐在案几拿着书本出神,心中百转千回思虑着往事。三更过后,忽听得外面有动静。唐文茂起身看时,却见是唐顺之引着另一个高大的道士边说边笑而来。
唐顺之笑道:“兄台还没歇息?想是还在担心吧?”
唐文茂道:“道长辛苦。情况怎么样了?”
唐顺之道:“无虚师弟才从缙云山上来,让他说说吧。”
唐文茂忙请二人进书房落座。
那无虚便说道:“师尊带着我们六位弟子定更前就在山上守侯。二更时,那五毒教教主果然带着教众前来,师尊一面小声吩咐弟子们各自小心,一边跟那五毒教主招呼着。十年前,那五毒教主就是师尊的手下败将,此番来也并不敢动手,表面上倒装得十分客气。师尊问起他们为何大举进犯,那五毒教主说只是为了追拿本教叛徙并无他意。师尊责问为何杀害峨眉弟子,那五毒教主说却是误伤。”
唐顺之骂道:“放屁!他们五毒教从来都是心毒手狠,从来不分什么误伤蓄意!师弟你且接着说。”
无虚接着说道:“那五毒教主一味的客气,并且说一旦拿住本教叛徙就立即离开绝不在此多扰,这样一来师尊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唐顺之道:“若是其他的门派,一般的这样也算说得过去了。可是这五毒教从来都是心口不一朝三暮四的,只怕其中还有诈。”
无虚道:“师尊也是这样的想的。只是对方一再客气反倒不好多责难些个。师尊又问起唐家小姐和小少爷的事情。那五毒教教主说那晚有几个教众倒是掳住个女孩,想来便是唐家小姐了,不过第二天便在城西的村子让她给逃脱了。至于唐家小少爷,他们说并未见到过这人。”
唐顺之道:“他们这样推得一干二净?”
无虚说道:“师尊也不信他的鬼话,但一时也追问不出什么,便命五毒教教主率众人离境回山,那五毒教主还要支吾,师尊便拿出早准备好的一把银针掷了出去,十二枚银针分别打下来十二片树叶,那五毒教上至教主下至门徙都看得目瞪口呆。”
唐顺之笑道:“师尊这招‘漫天花雨’对付五毒教的毒虫毒蛇是最有效的了。想来那魔头们给吓住了吧?”
无虚接着说道:“那些魔众果然被师尊的手段吓住,便应承着即时离境,然后率教众离开了。师尊恐其有诈,便带其他师兄在缙云山紫霞观去暂住几日,又吩咐我来给大师兄报个信,让大师兄及各位师兄弟一定要小心提防,那五毒教向来言而无信的,怕是暗中要作什么勾当。”
唐顺之道:“这是自然。我们也要多在此防备几日。”唐顺之听得师尊一出手就吓走五毒教众,心中不免得意,转头见唐文茂沉吟不语,便道:“唐兄,虽说那五毒教是邪魔外道,但他们平日里若干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却是从不推委的,他们既然那样说了,想是小姐和小少爷真的未被他们掳去也未可知?”
唐文茂道:“那,他们会在哪?”
唐顺之道:“兄台不必焦急,我明儿再带师兄弟们四处寻找。”
唐文茂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唐文茂说着,独自叹气。唐顺之等人也不好再劝慰什么。
只听得唐文茂自言自语道:“玉儿,唉!难道你真的跟你娘亲一样注定苦命吗?”
“爹爹!我在这里!”耳听得玉儿的声音,唐文茂又惊又喜,却见玉儿从房后跑了过来。
唐文茂一把拉住玉儿道:“你!你到哪里去了?”
原来玉儿那时在山洞中吃着蒙面怪阿姨烤的兔肉,胃口大开,眼见得兔肉只剩下小半块,自己虽然还没解馋却不得不停下手。
那黑衣女子便问:“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玉儿道:“当然好吃了。可是就剩下这小半块了,你还没吃呢。我不能再吃了,这些给你吃吧。”
那黑衣女人笑道:“好孩子,我不饿,你都吃了吧。”
玉儿道:“骗人呢,你也好半天没吃东西了哪能不饿呀!”
黑衣女人叹道:“没想到你这孩子这样懂事。”
玉儿接着说道:“再说了,剩下这一点反正我也不够吃的,不如请你吃了,也显得我让梨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