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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时候他去狮子峰上采集草药。他爬上一块岩壁,山石湿滑,他立足不稳,摔下山去,好在半山腰的一枝树干接住了他,他昏了过去;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屋之中,她在一边为他的伤口敷上草药;他伤在腰间,血流不止,她顾不得男女之嫌将他的衣襟撒开,将他腰间肉中的芒刺用小刀扣出来;她为他上药时的眼神温柔又专注,他为此爱上了这个山野村舍中的红衣女孩;他在她的小屋中躺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帮他换药喂他吃喝,他感到无比的幸福;三天之后,唐家堡来人把他抬了回去。他还记得他被抬出那山间小屋时回头看到她依依不舍的眼神;他记得那时对她说“红儿,你来唐家堡找我吧!”
“红儿!红儿!是你吗?”此时唐文茂望着台阶下的女子,口中喃喃地说着。
那女人眼中闪现出模糊的泪花。
她记得,那时候她得知自己救的少年公子竟然是唐家堡的大少爷,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她只是山野中的一个村姑,父母早亡,兄嫂是山村农户,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一番邂逅不过是老天爷又在捉弄自己;她不再去想他,她不敢去见他,可是不过几天,她终于又忍不住,终于跑到唐家堡去找他;他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走路还不方便,他见了她就一把拉住她;他家里的下人们对她都很好,没因为她是山里的野丫头而瞧不起她,可是她在那大庄子里仍然觉得很不自在;她说不上几句话便要匆匆离开;她清楚地记得她离开庄子时回头看到他还站在门口,正用依依不舍的眼神望着自己。
“木头哥……”黑衣女人轻轻地叫着唐文茂的小名。
“红儿!真的是你!”唐文茂泪流满面。
他想起,那时候父亲已给自己订了亲,聘礼已然送到了当时还是巴郡太守的陈士奇家中,他根本没见过那个姓陈的女子,他也不知道那人的脾气长相,他只知道父亲跟他说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可是他喜欢的却是那个缙云山上的红衣女子;他伤好后就立即上山去找她,他和她在莲花峰的花丛中流连忘返;他和她并肩坐在夕照峰的树干上看着朝云暮蔼;他和她一同去宝塔峰找寻仙草灵花捕捉蛇鸟蛙虫;他人生第一次觉得夕阳是那么的美,因为她的身影映照在夕阳当中;他觉得这辈子不要什么功名仕途不要什么财宝金银,连那个唐家堡的大宅院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她,跟这个红衣女孩每日在缙云山上采药种花,这便是神仙不换的日子;可是她竟然渐渐地疏远起自己,好几次她都故意躲着不见自己,他似乎明白其中的原因,他又似乎不解个中的滋味。
“红儿!你知道,我想你想的好苦!”唐文茂这样说着,如同十年前说这话时一样,心意激荡如醉如痴。
那黑衣女子脸上虽然仍蒙着黑纱,但眼中的泪水已将脸颊边的黑纱打湿。
她想起,那时候她开始克意地躲着他,可是每次又忍不住想见他;她不再等着他来山上找她,不再同他一起去莲花峰上采药,她独自去了更远的猿啸峰,那里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草药,她只是想躲开他;可是老天偏偏给了她这样的定数;她在山间被毒蛇咬伤,毒性很快发作,她倒在了地上;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他的怀里,原来他在山上发现了受伤的她,当时顾不得许多便撒开她的衣襟,用小刀划开她肩上的伤口将毒血挤放出来,为了不让毒性随血脉扩散,他小心翼翼搂着她,一动不动;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阳光从树丛缝隙中照了过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看到天上游丝如许,她听到林间鸟鸣如斯,她触到他胸怀的温暖,她看到他深情的眼神,她觉得人生有此时刻死亦足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唐文茂此时轻轻地念起这句辞,那是他曾经教给她读的,自那以后这许多年里,他时常不自觉地念起这首辞。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黑衣女人也轻声念着,以前他教她背这首辞时她总是体会不了其中的意思,如今她才真正尝到了个中滋味,十年的离仇爱恨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只能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那时候,他把她带回唐家堡;他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他发誓要娶她;父亲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但也只能让她作个侧室。唐家大少爷与陈太守侄女成亲之前突然纳了一房小妾,陈家自然老大不愿意,但三妻四房对于唐家这样的门户来说也不为过,陈淑贤虽然耿耿于怀也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与她过了一段神羡仙慕的时光。每天一大早他和她便去那缙云山上采药捉蛇,渴了便喝山间清澈的泉水,饿了便摘山间酸甜的野果,累了便在草叶中席地而坐,倦了便在花丛中相拥而眠。晚上他和她背着满满的背萎回到家中,有时侯他和她一起在院里摘捡白天采集的药草;有时侯他和她一同在桌前背诵他教她的诗句;更多的时候,他和她在西窗烛下共听巴山夜雨,遥望浩瀚星空。他们无忧无虑,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幸福地生活着。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这个世界也并不能一直按他们的意愿存在。半年之后,陈淑贤被明媒正娶地登堂入室。唐家大少奶奶,唐文茂的正室,陈太守的远房侄女,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一大堆头衔足以让缙云山上的野丫头望而生畏。正室的来到让他和她原本神仙般的生活完全失落了。他不能和她再一起一大早就去缙云山采药了,他不得不在每天晨昏定省的礼数之余还要在书房里在那陌生的女子陪同下读书作论,那女子说她的叔叔关照可以让他顺利通过乡试,那女子说他通过乡试后再通过会试她的叔叔就能举荐他先作一方知县,那女子给他描绘了一番大好前程,可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虽然他与这陈姓女子三跪九叩交拜了天地,可是他觉得陈淑贤仍然是个陌生女人,陌生得让他不想接近,陌生得成婚之后他都不愿意同她行周公之礼,每天只要有机会他总要跑到红儿那里跟她说话聊天,他觉得跟红儿在一起才真正的开心快乐,而在那陈淑贤面前,他所要作的只是维系着表面应有的礼数。那陈淑贤也有办法,她把她所描绘的光明前程让唐老爷子欣然向往,于是唐老爷子喝命他多去用功少跟小妾厮混,于是他跟她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机会却反而不如在缙云山上多了。那陈姓女子就用这种办法来约束他来拘绊他,让他无法再接近那个夺走她男人的贱妾红儿。
可就在那时候,红儿怀上了身孕。
“红儿,我知道你没有死,我知道你不会死!”唐文茂走上前拉住这黑衣女子。
“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害的她!”黑衣女子轻轻地推开他,他却紧紧地位住她。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我早就知道!”
那时候,红儿怀上他的骨肉,他便顾不得什么前程功课,每天只厮守在她的身边。唐老爷子抱孙心切便也纵容他的儿女情长。可那陈淑贤却醋意难消,想出各种招式法术也无济于事。那陈淑贤先以仕途经济诱之,他并无兴趣,于是陈小姐便也想怀上孩子与那贱妾争嫡夺宠,可是他竟从不与她同房。这让陈淑贤忿恨不已,眼见得唐家人都把那贱妾当成了宝儿,于是便想出一条狠毒的计策,先是对红儿假意关心,那红儿是天真心诚之人并不知道其中利害,只道是正室也在回护唐家的骨肉。
那时候,她喝下了陈氏送来的参汤便腹泻不止。好在他精于医道,很快配好药汤让她服下,她这才得以无恙。她并未对那参茶有什么疑问,倒是唐文茂对陈氏多加了提防,一再叮嘱她不要随便吃陈氏送的东西。那陈氏计谋未果自然十分不甘,屡次三番地寻了机会想让她失掉那个孩子。她终于明白陈氏的歹毒,可是陈淑贤是正室是大家闺秀,她根本没机会也没勇气与之针锋相对,好在他时时维护着她们母子,提防着那陈氏的举动,就在这样提心吊胆之中,她终于顺利地生下了儿子。
那时候,唐家上下为这个新生的小公子都欢喜不已,只有那陈淑贤心中更加忿恨,但却无计可施,眼见得那贱妾已然成了唐家的功臣,唐文茂对自己形同陌路,自己早晚会被赶出家门,不觉又气又恨。终于在玉儿一周岁的时候,陈氏找到了机会。
[本章未完待续]
那时候,陈氏假意奉迎使得唐文茂和红儿对她放松了警惕。玉儿周岁生日那天,陈氏特意备下丰盛的酒菜,请唐文茂和红儿来自己房中小酌,两人盛情难却,加之心情舒畅,便欣然前来。陈氏频频劝酒,唐文茂和红儿推脱不掉,只得喝了。倒第二杯酒时,陈氏却偷偷在红儿的酒杯中洒下毒药,眼见得红儿举起酒杯,一旦入口便会毙命,正在那时玉儿突然大叫大吵起来,红儿起身去哄孩子,陈氏也跟着去看个究竟。唐文茂心疼红儿怕她喝多了伤身,便将她的酒杯偷偷换掉,换成茶水。哪知那下了药的酒杯正放到了陈氏的座前。安顿好孩子后,红儿和陈氏重新落座,那陈氏再度举杯劝酒,红儿只得喝了,却发觉杯中之酒味道古怪竟是香茗一般,更古怪的是,那陈氏喝下酒后,突然面目狰狞,推翻桌子满地打滚,不一刻便气绝身亡。唐文茂心中大骇,心想若是红儿喝下那杯酒岂不是要也一命呜呼,又想这陈氏实在狠毒竟然下如此毒手,没想到天有定数陈氏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那时候,陈家兴师动众前来问罪,陈氏之兄陈德贤认定是贱妾红儿毒杀主母,非要拿她抵命,唐文茂事先得知消息,便将红儿送到缙云山上躲藏。那陈德贤在庄中找红儿不见,便带人冲上缙云山,抓住红儿的兄嫂吊起来拷问,可怜那一对老实本份的山野农户竟活活被陈德贤带的官差打死。红儿的藏身之处被官差发现,陈德贤喝命众人拿了她给陈氏抵命。
“我还以为你死了……可是我总觉得你不会死的……你是不会丢下我和玉儿自己先去的……”唐文茂说着。
“我已经死过好多次了。可是我还要回来看看,我还要回来报仇!”黑衣女子说着。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天的景像,她的兄嫂被吊在树上,奄奄一息,她们山间的草屋被一把火烧掉,那些官差们喊叫着向自己冲了过来。自己只有拼命地跑,拼命地向那狮子峰上跑去。后面的官差追得甚紧,她脚下一滑,从狮子峰悬崖边摔下山去……
他的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天的景像,陈德贤等人兴高采烈地回来说那杀人的贱妾已经摔下山去粉身碎骨。他大怒,拿出重庆城济世堂药房的证词质问陈德贤为何其妹三番五次在药房买了那么多的砒霜毒药。陈德贤不理会他,仍然维系原说。重庆提督曾国忠在一边说着人已死了不如就此结案。他怒那陈家逼死红儿,可是无可奈何。他几次跑到狮子峰去找寻她的下落,可是山涧之下,并无骨骸。也许她真的死了,也许她还活着……
“红儿!你回来了就好!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唐文茂抱紧黑衣女子,她却推开他。
“我不是红儿,我早就不是红儿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都知道陈氏不是你害死的,我们都知道陈德贤逼死了你全家。我们都知道你受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