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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请问你们局里分了一个叫彭烈豪的过来吗?”我凑到门卫身边。
“彭烈豪?”门卫揣摩着这个名字,半天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有些失望,正要离开,一个恰巧路过的警察模样的中年人扭过头问我:“是不是今年分过来的优秀大学生?”
“对,对。”我喜出望外。他也知道“优秀大学生”!
中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穿着警服的我:“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本地人哇,你也是公安局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脸一红,这身没有警衔的警服在真人面前就成了遭人取笑的东西了,我连忙解释:“我是本地人,但我是在新安县公安局工作,也是刚分下来的,和彭烈豪是同一批!”
“你也是优秀大学生?!”中年人左右端详了我一下,“好,好,小伙子,好好干。” 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丢下一句话:“他分在登江派出所。”
登江派出所,不就是在县城吗?这小子还真不错啊,不像我,分到乡下去了。我连忙朝着中年人的背影道了一声谢,径直来到位于公安局不远的登江派出所。
登江派出所看起来倒不怎么起眼,两层楼的旧房估计很有些年限了,有些猥琐地缩在县城西边的一个角落里。
还好,这小子在办公室,坐在办公桌面前不知忙着什么。
“彭烈豪。”我大喊一声。我自己也奇怪,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只不过半个小时,怎么就像老朋友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逢何必曾相识”?
“戈冰剑!”彭烈豪抬头一看,马上反应过来,哈哈地站起身来,握紧我的手直摇:“你来了。”
“怎么样,还好吧?”我接过一杯凉开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问。
“还好,我在登江派出所搞外勤,你呢?”
“唉,我分到乡下去了,在桥尾,也搞外勤,负责沙溪圩这一片。”因为他是新安县人,自然知道桥尾和沙溪圩。
“哦。”彭有些为我感到惋惜。
我不无羡慕地说:“还是你好,在县城,方便多了。喂,你知道其他几个人怎么分的吧?”我急于想从他这里知道分在我们地区其他三个人的情况。
“陈峰分在安江县的文峰分局,在县城;周华分在永吉县公安局的禾川分局,也是在县城;余振兴分在吉福县公安局离县城七八公里远的枫田派出所。”
我听了顿觉心里很是有些不平衡,怎么局领导不考虑把我留在县城呢?瞧他们多好,大部分在县城。
“你们这里的领导对你还好吗?”我有些酸酸地问。
“还不错,我的感觉是我们局对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锻炼培养还是蛮重视的,局里专门腾出了一间房间给我住,而且直接把我分到登江派出所。在去派出所报到的那天,局长亲自陪我去呢。这段时间好像局里面的人都知道我这么个人,一看到我就会说,优秀大学生,以后要当局长的。”彭烈豪多少有些掩饰不住得意。
“我比起你来就差远了,哪里有你那么受重视。”我又羡慕又妒忌,便说起了我的情况,说到了吴局长、丁政委、周科长,说到了那天来接我去派出所的罗所长,还有我现在的师傅郭副所长。
“你还算马马虎虎,但陈峰就有些不大妙了,据说陈峰开始当地还不愿意接收呢,后来还是省厅政治部的领导专程下去做了工作后,当地才很不乐意把他给接受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很惊讶。居然还有的地方不愿意接受我们这种优秀大学生?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我现在才发现我认为下面会很重视的想法是有些幼稚了,联想到自己刚报到时候的也是“冷热不均”,便有些黯然。
“陈峰他是美术系的学生会主席。按理他是不应该选择这个的,他的专业一直很好,有些美术作品在全国都获了奖的。”毕竟是同校学友,看来彭烈豪比较了解陈峰。
彭烈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在学校他是物理系的学生会主席,属于活跃分子,在学校就入了党。之所以选择做警察,动因很简单,觉得威风刺激,还就是因为家里的人曾经被村庄上的人欺负,当了警察就自然没人敢了。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这种动机有些匪夷所思。可想想自己,其实差不多,说穿了不也是图个威风吗?
“你没有发制服吧?”我突然问他。
“没有,你应该也没有吧?”彭这时才注意到我的一身警服,“借的吧。”
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看来,要摆谱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同仁面前摆。
“你找了女朋友吗?”
“有一个,本校的,还在读书。”
一看这方面的情况都很相似,两个人觉得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有些心里没底。路才刚开始,到底前景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只有走着瞧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以后一定要加强联系呀。”我由衷地感叹。
“是呀。是呀。”彭烈豪也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感觉。
最后,我们相互留下派出所的联系电话,然后握手言别。
第二天,告别家人和女友,我回到了所里,将穿了两天、散发汗馊味的警服洗干净还给了涂振飞。在还的时候,竟有些不舍的感觉。警服呀,警服!
第05章 新“农夫和蛇”
1
九月了,我和外界的联系也多了些,女友开了学,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也算是缓解了思恋之苦。乡下派出所打个电话很不方便。罗所长为了节约电话费,一天到晚锁着那电话,除非有急事,不然的话一般人是不会去找他拿钥匙开锁打电话的。正好那时流行IC电话卡,苏蓉也办了一张,我们就约定晚上九点接她的电话,所以那个时候电话一响,我估计就是她的了,便飞也是似的冲将过去。再就是彭烈豪这小子时不时也会打两个电话过来,电话里聊聊各自的事情,也算是乐在其中。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去,我作为优秀大学生来到派出所工作的“新闻”也慢慢地变成了旧闻。
一天下午,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派出所,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的我和郭副所长接待了他。这个人我认识,是沙溪圩街上一个酒家的老板,我们到那里吃过饭。
“郭所长,我的店被人砸了。”老板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郭副问:“什么时候?”
“中午。”
“什么人?”
“一个叫老三的。”
“什么原因?”
“喝醉了酒,吃饭不给钱还小事,还砸了我店里的东西。”
“老三人呢?”
“还在沙溪圩的一个店里喝茶呢。”老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像话。走,小戈,带上传唤证和手铐。”军人出身的郭副做事就是那么干脆。
我立马来了劲。
因为要传唤人,司机“土匪”开出了那辆一般不用的吉普车。吉普车刚买不久,还是簇新簇新的,据说全县二十多个派出所,买了车的没有几个,有些派出所连车都没有,有车的也多是淘汰下来的“老爷车”,破兮兮的。桥尾派出所买的这部新车,让很多人包括桥尾镇政府的主要领导在内的,时不时打着主意想借车呢。那个时候,有辆车不是大款就是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公安局局长、政委的坐骑是新桑塔纳,让很多县直单位的主官以及乡镇单位的一把手羡慕得很。
看得出罗所长很爱护这辆车,一般不是要传唤人或者比较紧急的情况下,车子是不能动的,而且每次用车回来,“土匪”必须将车擦洗得干干净净,否则就要挨批。
店老板也跟着上了车。
车子开得很快,没多久就来到了沙溪圩。
老板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带路,在车上,他又絮絮叨叨地讲“老三”仗着酒性,嫌他算账多算了点,就吵闹起来,想不到“老三”竟会把桌子都掀翻了,还把碗盆打烂不少,在推搡中,他还挨了几拳,如果不是有人劝阻,“老三”还会打下去云云。我有点烦了,说等下见到“老三”再说吧。
车子开到街上一个简陋的茶庄前停下。说是茶庄,其实并没那规模,它只是店老板在不到几十平米的店面里摆上几张脏兮兮的桌子、长条凳子,顾客尽可以砌上一壶茶,来上一碟花生、瓜子,一天喝到晚,也花不了几个钱。当然还可以几个人吆七喝八地打牌,来点小小刺激。有时候,我们派出所的明明知道他们会来点“彩头”,但没见到有钱在桌上,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当然,看到桌上有钱,对于主要靠抓赌为主要收入的派出所来说,这样的机会还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老三”是个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正兴高采烈地和其他三个年轻人围着一张桌子打扑克牌,看到我们来了,“老三”可能是酒意还没消去,竟头都没抬。
“老三!”郭副叫了一句,不乏威严。
“干嘛?”这小子真不识相,看到穿警服的郭副,态度居然有些傲慢,这在乡下是很少见的。
“跟我们走一趟。”“老三”的态度激怒了郭副,他怒喝了一句。
“做什么?”见郭副发怒了,“老三”的口气软了下来。
“你中午喝了几滴马尿,在人家店里闹事,就不记得了?”郭副眼一瞪。
“老三”想辩解,但看到老板怯怯地站在我们背后,嘴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只好磨磨蹭蹭跟着我们走出了茶馆。
因为“老三”还比较老实,手铐的作用就无从发挥了。我有些悻悻地收起了它,心想这小子要是再横,我就立马把他铐了,刚好我上手铐的手法还不熟练,正想借机训练训练呢。
“老三”在上车的那一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时酒意估计醒了一半,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向郭副告饶说:“我赔钱好不好?就不要去派出所了吧。”
郭副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上了车子的副驾驶位置。我背后猛地一推“老三”,“快上车,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再说。”
“老三”只好乖乖地上了车。
一到派出所,“老三”的酒意估计全醒了,一改开始飞扬跋扈的样子,变得老老实实,对中午在财神酒店的“表现”供认不讳。
因为我有意识地学习了一段时间,我的讯问笔录很快做完了,郭副看了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情况向罗所长作了汇报,最后决定以损坏公私财物为名给予“老三” 治安拘留五天处理。
“老三”可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理结果。听到我的宣布后,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哭丧着脸要我们高抬贵手。
“瞧你这个熊样,当时闹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又打又砸又赖账,简直无法无天。”我义正辞严。
“我认错还不行吗?”“老三”可怜兮兮。
“到拘留所去好好认错吧。”我没有再理他。
“老三”沮丧地抱着头蹲在一边。
过了一会,“老三”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对我说:“所长,我想撒尿。”
我没好气地说:“谁是所长?”心想这家伙真是咀巴乱嚼,要是正好让罗所长听到,不知他会怎样想。
“你别耍花招,敢乱跑有你好看的!”我想想管天管地不管人拉屎拉尿,人都有三急,何况这不就是区区一个治安案件,让他去吧。
我用手指了一下:“去吧,厕所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