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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寒站在那里,摇了摇头,想了半天,上了辆公车,奔杨老爷子的住处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之寒和杨老爷子越发亲近,心里慢慢的把他当作是爷爷一样。这些日子里,有事没事的,他就会跑到老爷子住的地方去,也不全为了练功,有时候翻翻老爷子书房里古老的线装书,喝喝他的茶,陪他下盘象棋。两人相处越来越随意,江之寒经常不打招呼,直接就跑去敲门。
江之寒从小和母亲的父母,也就是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外婆去世的很早,很多年来,由于家里只有两间卧室,江之寒就和外公分享一间卧室,彼此感情很好。外公在印刷厂是第一批工人,也是很受尊敬的老工人。外公这个人,出了名的古道热肠,在厂里和宿舍区因此人缘非常的好。
小时候江之寒最深刻的回忆之一,就是外公一挥手,小寒,去帮我买包烟,拿出六毛钱,五毛钱是烟钱,一毛钱是跑路费。江之寒就会很开心的屁颠屁颠的跑去买五毛钱的中州牌香烟,如果有客人来,有时会买贵一点的。久而久之,江之寒对各种烟牌子的价格都谙熟于心。
外公后来死于肝癌,抽烟过多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身体开始差起来以后,母亲严禁他抽烟和喝酒。有时候,外公就叫江之寒悄悄给他弄一根烟或者一小杯酒。见江之寒摇头,他就说,小寒啊,我给你讲,我也知道多抽一口烟,也许要少活几天,但活这么久又能如何?我十几岁的时候从农村来到中州市里,在这里扎下根来,年轻时艰苦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时候,你外婆去世的时候,都是靠着这烟和酒慢慢的撑过来。久而久之,就有感情了,就怎么也丢不下了。我抽一口烟,心里高兴一下,我看呀,比多活几个小时要划算。这个时候,江之寒通常会法外开恩,瞒着母亲悄悄的帮外公走私一点烟酒。
外公去世的那天,是在暑假。江之寒头天晚上刚去医院守了夜,回到家里睡的迷迷糊糊,被隔壁的邻居敲门敲醒。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懵懂的,坐在公车上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去了医院,人已经去了太平间。母亲觉得江之寒太小,不让他去太平间,直到后来才见到了在棺材里的最后一面。
出殡的头天晚上,单元楼下面的坝子里一片热闹。中州的风俗是要搞喜丧,来的人越多越好,闹腾的越厉害越好。看着热闹而陌生的人群,江之寒一个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阴暗处。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少年心里恨不得把这些吵闹的人统统都赶走,自己能够静静的坐在那里,陪外公最后一夜,就如一个月前,两人还睡在两张单人床上,在一个屋子里看一部冗长无比的主旋律警察连续剧,一直到深夜。
※※※
到了杨老爷子家里,和他说起今天的事情,杨老爷子递给江之寒一杯茶,自己慢慢的喝起茶来,并不说话。
江之寒问:“上一次我帮石叔叔解决张靓靓那件事,宿舍的老太太们都说我站在普通工人的对面,不过我觉得张靓靓就是无理取闹,自己做的很对。可这次,我好像又站在他们的对面,也不知道……虽然阻断交通肯定不对,不过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铤而走险吧?”
杨老爷子说:“做事,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行了。现在国有企业的很多问题,不是简单的说是谁的责任就行了的,好多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只是都要让这一代人来承担罢了。”
喝了口茶,杨老爷子又说:“这些天,你是不是奇怪,我对你的要求越来越多了?”
江之寒老实的点点头。
杨老爷子说:“最近我经常梦到师傅,想起他以前说的话。对练武的人,最重要的不是艺,而是心。心正了,才能把学到的用到正途。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练,最终能达到什么程度,那都是皮相,我以前到底是太执着了。”
杨老爷子看着江之寒,说道:“你的心是不错的,我希望你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正’的心。我们练武的,在早些时候,用于正道的则为侠,不用于正道则为恶,当然世人所谓的盗匪中其实也不乏真正的侠义之士。你以前问我,有没有所谓的江湖,当然有。不过……时代变化了,所谓的江湖也衰落了,不复他日模样。”
杨老爷子接着说:“你读读历史,春秋战国的时候,侠还可能以一己之力闯军营而诛统帅,夺军符而改历史,也企图单枪匹马,藏利刃于图轴,谋君王而救故国,那是如何的波澜壮阔。就算到了秦朝,匹夫一怒,也能一袭天子,天下震动。但在那以后的两千年历史里,单个的侠却逐渐式微了。为什么?因为上位者越来越忌惮他们,或是分化,或是打压,或是利诱。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再属于个人的英雄主义,而属于强大的国家机器。”
江之寒点点头,思考着杨老爷子的话。
杨老爷子说:“所以封建王朝的君主都说,以武犯禁,那不是侠,是罪犯,人人得以诛之。站在他们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看法。我受你的影响,也与时俱进一下,去借了几本武侠书来看,虽然有些武功实在写的荒唐,内中的道理却不无启发。”
杨老爷子说道:“金庸的书里,说其实屠龙刀是兵书,代表权力和王位;而倚天剑是武功秘籍,是寓意再强大的君王,如果多行不义,总会有武功超绝的侠士,乘月而来,替天行道。其实有点这个意思。古代所谓侠,是企图以一己之力,制衡统治集团,让他们日夜反思,不要做事过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统治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这样的牵制已经不过是小说家之言罢了。”
杨老爷子长出口气,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怎样把学到的一点东西来造福老百姓。行侠仗义于乡里吗?对付几个小地痞也许还可以,但如今这么多的警察城管,应该轮不到我这个老头子来维持社会秩序。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把学到的有些东西简化一下,推广开去,让大家强身健体,能够延年益智,恐怕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
杨老爷子看着杨老爷子,郑重的说:“这几个月来,我越来越觉得,论心,论悟性,论少年成熟,我以前教过的几个弟子,都不如你。这推广的事情,在我百年之后,恐怕要压在你的身上。所以,我对你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但有一条你要牢记,善泳者溺于水。你以前问我,是否有书上那样神奇的技艺?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是见过超越我想象的技能的。在市井之间,山野之外,朝堂之中,纵然江湖已经式微,也不是没有奇人异士。你稍微学了点东西,切忌切忌遇事便与人争斗,可是记下了?”
江之寒郑重的点头答应。
杨老爷子说:“这一点上,我对你确实不是很放心。你看看,自从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以后,你已经出手多少次了?虽然那几件事,都是应当作为的事情。但我看你的个性,表面谦和之下有太多的傲气,冲动,和执着。这是我最先看走眼的地方。”
江之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
杨老爷子说:“这几件事,你出发点是好的,我也就不说你。但我再一次郑重的告诫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滥用你学到的东西,我一定会亲自惩戒你的行为,你记住了吗?”
江之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鞠躬,说了个是。
107。功夫在诗外
晚上的时候,江之寒约好了为毛文龙,方卓和楼铮永三个新来的退伍军人接风,作陪的当然是肖邯均和陈振中。
陈振中现在掌管采购,是肖邯均手下的头号大将。因为他经常在外面,江之寒倒是很久不见他了。陈振中性子比较活跃,和江之寒也比较熟,说起上次江之寒让他假公济私送虾蟹的事情,开玩笑道:“听说是有个女同学过生?”
江之寒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说:“这个,可不能随便乱讲,让我妈听到了就了不得。”看见小老板这么随和,几个人都笑起来,新来的几位也不再那么拘束。
陈振中说:“说正经的,最近我去采购的时候,有几家老板都告诉我,以前食堂搞采购后来被调走的一位,跑到他们那里说了我们很多坏话。”
毛文龙接口说:“这几天,我们开始上班,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友好,但也有几个人毫不顾忌的在那里说,原来的人都要被裁退了,还在招新人。又说我们和肖排长是战友,所以肖排长是在招自己的亲信,排除异己。”
江之寒看了一眼肖邯均,肖邯均说:“你们好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其它的不用理会。这个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
江之寒沉吟了一会儿,说:“在工厂里,我是见过为了十几块钱工资,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的人。我们切不可太大意了。”
肖邯均说:“我会注意的,我们几个人,平时会多留个心,每天也要轮流巡查一下。”
江之寒说:“别的不说,卫生最重要,不要发生恶性事故,其它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肖邯均说:“我知道了。”
江之寒举起酒杯,说:“今晚就不说这些严肃的事情了,来,喝酒吧。”
当兵的人,又有谁怕了喝酒。于是,杯来盏去,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江之寒为了物理竞赛,最后冲刺了一下。学校也特许参加竞赛的人,这几个星期在一个特别分派的教室晚自修。
延续奥校时的传统,江之寒,倪裳,苟朴礼,阮芳芳,陈文石他们五个人总坐在一起,聂勤勤因为只和两个女生比较熟,也加入他们。
这一天,做完功课,苟朴礼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对陈文石和江之寒说:“我们三个,坐在这里,很遭人忌恨哦。”
江之寒很配合的做着捧哏,问道:“怎么个说法?”
苟朴礼很满意的看他一眼,说:“你看,这个教室里仅有的三个美女都坐在这里。一晚上下来,我只觉得无数的愤怒的眼神射将过来。今晚上啊,我总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好几道愤怒的眼神,就像段誉的六脉神剑,一道一道无形的,打在我的背上,仿佛衣服都被他们划的一道一道的。”
苟朴礼讲的夸张,连聂勤勤都笑了起来。这几天,把精力都花在复习准备上,江之寒看到阮芳芳的精神好了不少,脸色倒不像前些天那么苍白。
江之寒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不变的真理。”
倪裳皱眉道:“好难听哟。”
江之寒说:“所以呀,我们这组应该最有效率,做出些成绩来才是。”
陈文石提议说:“不如这样,这一次谁得了奖,就请我们六个人一起吃一顿。要是有几个人得奖,就多吃几顿。”大家都说这个提议好。
倪裳笑着说:“那就加油吧!”
苟朴礼伸出手,说:“来来来,大家握个手,一起加加油。”
几个女生皱眉看着他,苟朴礼说:“几位女士不要矜持了,为了我们崇高的目标,一起加个油。”
于是,六只手放在一起,苟朴礼叫道:“一,二,三,加油,为了我们的饭局。”
一屋的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们,阮芳芳苦笑着:“和你在一起久了,多半被人当成疯子。”
走出教室,倪裳和聂勤勤走在前面,小声的说着话。江之寒落在后面,和阮芳芳并肩走着。
江之寒问道:“最近还好么?”
阮芳芳说:“有什么不好的,我还能自暴自弃不成?”
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