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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酒吧的傍晚以后,这是江之寒第一次见到她。坐在第四排的座位上,江之寒微微眯着眼睛,想要发现她有什么样的变化。车文韵只是很专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她讲的东西很透彻很系统,但她很少向学生发问,似乎尽量避免着与学生的互动。看着她一副淡淡的神情,上面仿佛写着:请离我一米以外,江之寒低下头,轻轻的笑了笑。
车文韵在开学的第一天心情并不是那么好,去年冬天寄出的申请材料全都如石沉大海,丢出去连个响声都没有发出来。申请是要交费的,而且是美金。车文韵辛辛苦苦挣了大半年的导游和家教的钱,申请了二十个学校就全花光了。
比这更烦心的是,上个星期她在商场偶遇了以前的同事夏老师。夏老师现在打扮的也很时髦了,修了眉,涂了口红,洋装上了身。夏老师一反当年爱理不理的样子,硬拉着她去一个冷饮店坐了坐,似是无意的提起,宁校长不久前还问起她的近况,很是关心的样子。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想要忘记就可以埋葬在记忆深处的。
车文韵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走出教室,去休息室洗了洗手,出了教学楼。下午她还有两节三班的课。五点半,她还有一个家教。再往后,她手里还接了一份为中州一座古庙写英文版介绍的活儿。既然她决心逃离那个人的阴影,她就要努力赚钱,然后看看老天是否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去大洋彼岸寻找一块儿清净地先呆上两三年。
在所有这些工作之前,车文韵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享受一顿可口的中餐。她出了校门,走了十来分钟的路,搭上一班公车,坐了三站,下了车,左拐右拐,到了她最喜欢的一家牛肉面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方偏僻的缘故,如此美味的小馆子中午却不算挤。车文韵笑着和老板老板娘点头招呼,进了里面的隔间,坐下来。五分钟的工夫,面来了,一大碗香喷喷的汤,里面是面条,上面是红的辣酱,绿的葱花,切成薄片的牛肉,不用尝,光是看着闻着,就是无上的享受。
车文韵大口的吃了几口面,又喝了两口汤。烫烫的汤,一下子让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再配上辣酱,连面色都吃的红润了几分,有一小粒汗珠从鼻翼淌下来。要是人生只是可以安静幸福的天天享受一顿牛肉面,而没有其它的烦恼,该有多好啊!
车文韵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只听有人说来碗大碗牛肉面,然后竹帘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江之寒大咧咧的走过来,在车文韵对面坐下,微笑着说:“好难找的小馆子……嗯,这面闻起来就不简单。”
车文韵定定的看着江之寒,半晌,轻声的问:“你……跟着我?”
217。预言
江之寒微笑道:“我在找地方吃中饭。”
一会儿的工夫,江之寒的面到了。他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很鲜很辣很带劲。他又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汤,却是被烫着了,呲牙咧嘴的吸着气。车文韵不由笑起来,这个时候的男孩儿更像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她把面前的凉水杯推过去,说:“我没喝过。”
江之寒喝了口冷水,看见车文韵笑的古怪,说:“想到什么了?”
车文韵像个小女孩一样笑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下来,说:“你有没有听过中州一句俗语,油汤不出气,烫死傻女婿,简直活脱脱就是你刚才的写照。”
江之寒跟着笑了笑,又喝了口凉水,说:“为了感谢你的凉水的解救之恩,我呢,免费给你算一卦。”
车文韵眼睛亮亮的看着江之寒,透过面汤里飘出的热气,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江之寒说:“这一两周呢,会有人在你的课堂上闹事,应该是在高三三班。”他顿了顿,偏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车文韵那娇艳的面庞,好像真的在看她的面相,说:“然后呢,会有人在你上下班的途中抢你的东西,也许……你还会受一点小小的伤。”
车文韵愣了一愣,把身子往江之寒这边倾了倾,却没有说话。
江之寒说:“你呢,应该不会表现的很从容。一切都那么不顺利,刚在一个艰难的学校干出一点成绩,又被迫到了另一个以学生调皮治安混乱著称的老大难中学。还要被学生调戏,还要被地痞骚扰,还要受被抢钱的惊吓。这时候,自然的反应是什么呢?”
江之寒看着车文韵。
车文韵促狭的笑笑:“你告诉我,应该是什么?”
江之寒微笑道:“是哭泣,是无助,是后悔,是难过。”
车文韵垂下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轻轻的问:“然后呢?”
江之寒说:“然后呢,学校可能会批评你没有管束学生的经验,可能会扣你的奖金,暂时停掉你在三班的课。然后呢,有人会知道……你现在过的很悲惨。”
车文韵沉默了很久,抬起头来,眼里波光流动,她问:“不是说过……在酒吧里发生的事,都会留在那里吗?”
江之寒端正了神色,“忘记也有被动和主动的选择。自欺欺人的当它没有发生过,通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结了过去,才可以真正埋葬记忆。”
车文韵又沉默了一会儿,“你……?”
江之寒点点头,“你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管这闲事吧?碰巧的很,在这件事上,我呢,和你恰好有些共同的利益。所以……作为商人,我是奔着我的利益而去的。”
车文韵说:“他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江之寒抿嘴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我呢,也不是某某书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抹了抹嘴,站起来说:“没有努力,怎么知道不能成功。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各负其责,认真做事。”
※※※
江之寒越是和温凝萃的妈妈接触,越觉得她很是可亲可敬。在江之寒眼里,黄阿姨是那种既有能力,又耐得住寂寞,既有雄心,也可以云淡风轻的享受普通生活乐趣的那类人,是属于很稀有的那类人,也是江之寒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一类人。
渐渐的,在合作和利益结合的关系之上,在和温凝萃的友谊之外,江之寒自己觉得他和黄阿姨也找到了一些精神频谱上的契合,开始有了很良好的互动。
因为这个感觉,江之寒现在和黄阿姨说话更随便了几分。因为她是公司现在的第二大股东,江之寒找她谈工作的时间远远多于和温校长的交谈。至于公司有什么要和温校长协调的,当然都交给了黄阿姨,有什么能比老婆和老公交流更好的途径呢?
江之寒喝了口黄阿姨泡的普洱茶,开门见山的说:“我们不是决定修一堵围墙,把餐馆和校园彻底隔离开来吗?这其实也是为学校好。不过宁校长好像表示要考虑一下,可能还会拿到校务会上去讨论。多大个事情,还上什么校务会?谁不知道,校务会就是他的一言堂啊。”
黄阿姨撇嘴笑了笑,“小家伙,你跑到我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
江之寒说:“老实和你说,我觉得宁校长这个合作者太不地道,时时刻刻都想着伸手要好处,眼光还是放的不长远。依我看,这是我们去年年底分红的时候,没有完全如了他的意,他要敲打回击一下。”
黄阿姨说:“等你把围墙修好了,餐馆都启动了,他能制约你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不趁着现在讨价还价,还等什么时候?”
江之寒若有所思的说:“人家都说,坚固的城防,总都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有这么一个有二心的合作者,始终如鲠在喉啊。”
黄阿姨似笑非笑的说:“小家伙,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可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要让我帮你扳倒宁校长,我可是爱莫能助。而且,他不就几个点的股份,不值得你去冒险。好好想想,任何事情都要衡量一下收益和风险。”
江之寒心里觉得,黄阿姨现在确实待他有所不同,说话直接而且诚恳。他笑道:“扳倒他?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最近听到一些关于他很不好的流言,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黄阿姨说:“你不要天真了。宁校长经营了这么多年,上上下下的网挺宽的。几年前有件事,是党委书记和他唱对台,而且调查组都出动了,他不是还平安无事?而他的政敌呢,已经烟消云散了。”
江之寒说:“我不过是听到些传言而已。想要扳倒他的另有其人,到时候我最多能做的不过是扇扇风,助一下火势,帮人提供一点渠道,不会硬拉到自己身上来的。”
黄阿姨说:“小家伙,你想对付宁校长,巴巴的跑来告诉我干什么?”
江之寒说:“宁校长还有三年多才退休,不是吗?自从前段时间他拒绝了去教育局当副局长,一般的人都认定了他会在七中呆到退休,不是吗?”看了看黄阿姨,江之寒又说:“可是,如果他因为某些事,真的要提前离开,谁会来接任他呢?”
江之寒很诚恳的说:“大家就是有这个心,多半都是为三年多以后在作准备。如果有个机会突然出现,可能都会措手不及吧。如果温叔叔能有所准备,是不是胜算就会大很多?”
黄阿姨腰略微挺了一下,笑道:“去和你温叔叔说去,和我说有什么用?”
江之寒笑道:“黄阿姨,我看你关心这件事,比温叔叔更多吧。”据顾望山所说,黄阿姨虽然对自己的工作生活能淡然处之,却总觉得自己不但没有帮到丈夫,还在某种意义上拖累了他的事业,让他不得志的在七中做着主观后勤的副校长。以温副校长的学历,履历,和能力,这些年往上走几步本来是很有可能的。
黄阿姨也不否认江之寒的说法,她说道:“好了,我就再相信你这小家伙一次。不过呢,你真的要注意,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218。好消息和坏消息
宁校长坐在办公室里,有些心神不宁。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一会儿是不屑,一会儿是愤怒,下一刻似乎又有些得意。
几年以前,当他第一眼看到车文韵的那天,回到家里他便暗自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子抱进怀里,藏到屋里,收为己有。宁校长并没有骗车文韵,他是从一个工人家庭里出来,没有任何背景,靠着自己的能力和老校长的赏识,慢慢的一步一步爬上校长的宝座。
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他才走到了那一步,又击退了几个挑战的人,把校长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那以后,他才开始有了些别的小心思,譬如说,有一个才貌双全的情人。
调查组到七中的时候,收到的反馈信息基本上还算准确。宁校长那以前没有对任何年轻女教师有任何非分的要求,也许是她们还不够迷人,也许是他那时候他担心自己的职位远远胜过了别的需求。当他终于感觉到位置的牢固,而上天又把那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送到身边来的时候,他简直以为一切都是天意,该到了享受的时刻了,没想到那是一朵带着刺的玫瑰。
车文韵的告发,是让宁校长这一辈子距离悬崖最近的事。王书记比他资格老,在各处也有些人脉,想要借着那个机会把他这个不把书记放在眼里的强势校长搞下台也是很正常的。实际上,王书记离成功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也许就是几厘米的距离。
人家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车文韵事件以后,王书记提前退休,他在七中的势头可谓一时无两,登高一呼,是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的。但受这个事的影响,三四年的时间里,宁校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