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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柔软的沙地上漫步,让我不禁联想到脚下所走的可能是古代都市的街道。如果这里曾经确实受过尼罗河的泽惠,那我很难相信这些石造建筑是古埃及的墓室,它们只是古代民居的遗迹吧。
我眺望着金字塔的方向,建筑群的大部分都埋在了砂土里。这里曾经是古代的都市,大量的流沙从远处金字塔的方向涌过来,将都市埋在了地下。于是,繁华的都市化作了废墟。如果把脚下的砂石全部剔除运走,那么古代都市遗址的雄姿一定会展现在世人面前。
我真想试一试挖掘古代文明遗迹的考古工作,我知道谢里曼,他根据特洛伊木马的传说而挖掘出了传说中的都市,还有卡特,他找到了图坦卡蒙的墓室。如果可能,我也愿意终生为这样的考古事业辛勤劳作。
接着我又回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梦。或许梦里的风景就在这个地方吧?真是不可思议,一种奇怪的直觉笼罩了我,挥之不去。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低语: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我扭头望着胡夫金字塔。我所站立的位置可以看见环绕在金字塔周围的沟渠,当时觉得梦里的情景近乎荒谬,但如果这里曾经是尼罗河,那么梦里的一切就都有了可能。水,可以使这里的世界为之一变。而只要挖掘运河,就可以将尼罗河水引到这里。
梦境之中为什么只有一座金字塔,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五千年时光飞逝,河流改道,名震世界的大都市化为废墟。如果有尼罗河水的滋润,人们也许会勇敢地与逼近的沙漠抗争吧?但是提供润泽的河水已经无情地奔向遥远的他方,人们只好逐渐放弃了这里。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如果用言语诉说,也许不过三言两语,但是两三行言语所表现的自然地貌和人类社会的变化究竟延续了多少年?
我从高处下来,走近狮身人面像的前脚处观看。
这里也是沙地,好像干涸的游泳池。因为四面都是高台,这里就如同被石墙围拢起来一样。
玲王奈倚靠在狮身人面像的右前脚上,御手洗还是站在沙地上若有所思。我也像玲王奈一样,靠在了狮身人面像的左前脚上,感叹着五千年的沧海桑田。
导游也跟了过来,看见我们在沙地上的姿态,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按快门的动作。
“你们带相机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是啊,应该带一部照相机来。在狮身人面像跟前,和大明星在一起,一定是一幅相当不错的纪念照片。可是行程匆忙,照相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在导游看来,我们肯定是一群非常奇怪的游客。
“这座狮身人面像也有谜团。”我说道。
沉思着的御手洗抬起头来看着我。如同飞蛾趋光一样,御手洗对“谜团”这个词十分敏感。
“有这样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埃及文明的考古学家。首先,就是那条通往第二金字塔的参道。”我手指刚才我们俯视狮身人面像所站立的高台,对御手洗说。
“三座金字塔的底面方正,都精确地面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前往第一的胡夫法老金字塔和第三的孟卡拉法老金字塔的参道都朝着正东和正西呈一条直线,如果最初这里是尼罗河,那么前往第一金字塔的参道是不存在的,因为它的大部分都淹没在河里。
“可是,从这个狮身人面像开始的、通往第二金字塔的参道并没有按照东西方向的轴线修建,它的起点向南偏离了,也就是说,第二金字塔的参道是按照从东南到西北的方向修建的。这和其他的两条不一样。
“还有,这座狮身人面像的中轴和东西向的轴线是平行的,而‘河岸神殿’的中轴也正好是东西走向,然而二者的中轴却并没有重合在一起,因为河岸神殿的中轴比狮身人面像的中轴稍稍向南偏离了一点。
“换句话说,就是附属于第二金字塔的参道、狮身人面像、河岸神殿都偏向前面的尼罗河一侧,一个比一个更靠南。这是为什么呢?长期以来,埃及考古学者为此烦恼不已。这就是活生生的狮身人面像之谜。
“日本学者提出了种种推测。比如,站在河岸神殿前,因为狮身人面像的阻挡,看不见第二金字塔了,为避免这种情况,只好将参道稍稍偏南一些。或者希望从神殿这边眺望到夕阳从第二金字塔处沉落,所以只好将轴线向南偏,等等。”我在脚下的沙地上画着示意图的同时,向他们做出了说明。
“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站起身后,我一边拍打手上的沙土,一边问御手洗。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否则也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想。但目前从我们的立场来看,似乎别无他法,只能这么想:这个谜题之所以能成为谜题,其前提条件必须是三座金字塔以及狮身人面像和河岸神殿是同时建造的。更准确地说,前提是我们都错以为这几座建筑物是同时建造的,那样需要具备几个条件,如果一定在这里立刻回答,目前看来我们似乎也只能凭借想像了。这个谜团成立的前提条件用规范的语言表达出来就是,假设它们恰好是同时建造的,这事实上是我们的共同错觉,我们将这一点作为前提。
“所以,现在这个谜团就变成了:埃及人为什么要画出这么奇怪的设计图?他们讲究东西南北左右对称,其他事物也侧重于几何学的整体观,而这里为什么要突破这种对称效果?
“但这就是现代人的盲点。我们总是把历史当成资料,从资料印刷出来开始,我们就产生‘历史开始了’的错觉,可是现实中的历史,比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这份不完全的历史年表要古老百倍千倍。在那些历史中,同样也有欢乐、忧伤和舍命拼搏。
“这一带的三座金字塔,还有附属的小金字塔群,以狮身人面像为代表的墓室群,所有这些建筑都布局在同一张设计图上,这种想像是以这个地区是墓地为绝对前提来展开的。但是,无论是墨西哥,还是巴比伦,庙塔都如同今天的凯旋门或东京塔一样,是城市的象征。你现在所提到的谜团,引起我更多思索的是,吉萨这一带,曾经是繁华的都市,而不是神圣的墓地。是不是尼罗河水退去以后,城市就衰落了,然后经过很多时代,过了很多年,这里才成为墓地……
“如果这里曾经是都市,那么很容易就能解释你的谜团了。都市通常是缓慢而不规则地扩张,因为所谓的都市,也是有生命的。看看东京吧,不管是哪里都没有设计图,都是漫无计划地膨胀。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也是古代人的部落,和东京一样,用几百年、几千年时间一点一点打造而成的。三座金字塔,这个狮身人面像,还有河岸神殿,绝不是只画了一张设计图纸然后一蹴而就,很有可能是花费了上千年时间建造完成的。它们有些是在都市存在时就建造起来了,还有一些是都市衰亡后才逐渐动工的,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否则,投资预算也很难办。也许有些建筑的痕迹今天已经无从查考,但那是在都市衰亡之后,无数的石材又被运往他方,所以现在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有神圣的墓地了。”
今早梦里的风景又在我脑海中浮现,那里是都市,只有一座金字塔,也没有狮身人面像。
“这么分析的话,石冈君,那些谜团就不能称之为谜团了。三个金字塔先建造起来,很久之后,才出现了狮身人面像。它的中轴线碰巧是精确的东西走向,所以大家都被迷惑了。
“那么现在,我要说说当时人们几个有趣的选择。当吉萨进入了墓葬时代,大家计划分别在三个金字塔的东边各修建一条参道时,就有人提出利用在第二金字塔附近的巨石。
“在非洲各地,因为自然的风化作用,这种形如狮子蹲踞的巨石非常多。所以附近的古埃及人说不定称这块巨石为狮子岩。这样,蹲踞着的狮子一样的巨石被雕刻成了狮身人面像。这座巨大的纪念碑,是在以金字塔为中心的都市时代形成很久之后,才诞生在这块被称为历代法老神圣墓地的土地上。但是,从第二金字塔的东西轴线上观看,狮子岩稍稍向南偏离了一点儿。但事已至此,不可能将第二金字塔也向南挪动,于是只好在参道上打主意,将其修得歪斜一些。”
“原来如此……”我心悦诚服,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可能性就显得过于苍白了。
“我们永远也无法体会五千年的光阴到底有多长。从建造那些金字塔的年代到耶稣降生的时间,比从耶稣降生到现在的时间要漫长得多。
“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基本都是当政者将自己对事件的认识强加给众人的。当权者周围的杀人事件之类,在历史长河中只能反应出只言片语。真正的历史是由民众创造出来的,当然,这种历史不会出现在历史书籍上。”御手洗一边后退着仰望狮身人面像,一边提高了嗓音说。
“这座岩山掌握着时间。在它的视野里,富饶的尼罗河缓缓东去。石冈君,这就是历史啊!历史书无法表达民众的叹息,而在遥远的从前,你脚下的沙地可能就是发生屠戮的地方。”
开罗,埃及10
古代尼罗河的河底上开设了旅游纪念品商店,我们在那里观看了纸莎草纸的现场制作。回到梅娜豪斯·奥贝罗伊饭店后,我们换上玲王奈借来的梅赛德斯,向开罗市区驶去。
司机依然是玲王奈,她对驾车的喜好似乎更甚于表演。
时间还比较充裕,玲王奈提议去开罗博物馆参观。御手洗可能也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没有反对。
烈日下的开罗市区,无论是街道还是行人,似乎都涂满了发白的干燥尘土。一座座建筑在漫长的岁月里基本没有得到过雨水的冲刷,漆黑的油污紧紧地贴在上面。大街上只有清真寺是崭新的。
从清真寺的扩音器里时而传来奇怪的歌曲,在狮身人面像附近就曾隐约听到过,其曲调似乎和日本的《买竹竿》歌谣很相像,这是什么内容呢?原来是有名的《古兰经》。
知道了那就是《古兰经》以后再去听它,果然感觉到那是深深润泽人类内心的虔诚祈祷词,伊斯蘭世界的人们听着这部《古兰经》,每天要面朝麦加的方向做五次祈祷。
和古代的法老时代相比,今天的埃及已经发生了巨变。我们所接触到的埃及人像在以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是个现代的埃及,与金字塔和法老关系不大,而这些古代的遗迹,似乎也成为学者和导演的专用物品,自己有真神安拉就足够了。
玲王奈说:“法老时代的古埃及和现在的埃及,就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度。”
我也深有同感。我想像中的埃及,至少应该划分为三段历史。古代的法老时代,然后是接受希腊、罗马文化洗礼的基督教时代,最后是现在的时代,伊斯蘭世界的一员。向我们讲述这漫长历史的,就是开罗博物馆。
开罗博物馆的展品,可以用“雄伟”一词来形容。如果把它们从头到尾全部浏览,恐怕要花费几天几夜。尽管如此,目前在这里看到的也只是当年英国、法国以及德国洗劫后幸存下来的出土文物。
无论是在博物馆的庭院里徘徊,还是在馆里流连,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地上,我都能感受到埃及的夏天。
这里和东京的夏天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