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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罗梦云大惊,她怀疑杨易臣已经知道了女儿遇难的消息,老爷子的神经不太正常了。
“杨伯伯,您……说她走了?”
杨易臣得意地说:“那当然,我是她爹,萍儿去哪儿当然会跟我说,告诉你吧,萍儿跟几个同学去大后方啦,走得好啊,年轻人就是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志气,他们才不窝在北平当亡国奴呢,哟,对了,梦云啊,你怎么没走?是秋萍她们瞒着你,没跟你说?这可不应该呀,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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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梦云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止不住了,她困难地说:“我知道了,杨伯伯,燕大的很多同学都走了,秋萍她们……和我……不是一批,我……马上也会走,杨伯伯,我今天……是向您告别来的,您……您要多保重……”罗梦云终于忍不住了,她泪如泉涌。
杨易臣却以为她是来向自己告别的,女孩子爱哭,这也正常,况且是要到大后方去,这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以后再回来也不知哪一年了。他安慰着罗梦云:“闺女啊,别哭,你们都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能总在父母跟前儿守着,总要飞出去见见世面,别哭,来,擦擦眼泪,到了后方你要是见着萍儿,让她记着给家捎信儿,告诉她,只要我闺女好好的,我这把老骨头随便埋哪儿都成,我就不信他小鬼子能把北平老百姓全杀干净。”
罗梦云哽噎着,不住地点头:“杨伯伯,我记住了,我和秋萍是好朋友,我们会互相照应,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们回来……”
杨易臣慈爱地摸摸罗梦云的头:“闺女,放心大胆地去吧,别惦记我们,路上要小心。”
走出杨家小院,当罗梦云确定杨易臣没有跟出来时,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梦云,你怎么了?”
罗梦云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发现方景林穿着警服站在她面前。
这一带是方景林的责任区,他每天都要从这里走几个来回,杨秋萍遇难后,他很关注杨易臣家的动静,生怕杨易臣从哪儿得知女儿惨死的消息酿出大问题,同时他也在观察敌人是否继续对杨家进行监视。
罗梦云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指一指杨家的院门,方景林立刻就明白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梦云,这里不宜久留,你马上离开这里。”
罗梦云在悲痛中突然感到很无助,她希望和方景林呆一会儿,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擦着眼泪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方景林警惕地四下里望望回答:“我也在关注杨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已经关照了邻居们,千万不要把杨秋萍的事告诉老爷子。”
罗梦云感激地望着他,心想,这个男人真细心,也很善良,他每天的工作够繁重的了,居然还会在这些事上用心思。
“景林,你现在可以和我谈谈吗?”罗梦云问。
方景林干脆地说:“这里绝对不行,一个小时后我们老地方见,我帮你叫辆洋车,我随后就到。”
方景林陪罗梦云走出胡同,远远瞧见文三儿拉着空车走来,方景林叫住文三儿,扶罗梦云上了车才转身离去。
文三儿拉着罗梦云小跑起来,边跑边和罗梦云闲扯:“罗小姐,您也认识方爷?”
“是呀,我们早认识,怎么了?”
“方爷可是好人哪,要不是方爷,我文三儿这条命早玩完啦,就冲这个,方爷就是文三儿的大恩人,方爷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罗小姐,今个儿我不收车钱。”文三儿絮絮叨叨地表达着对方景林的感激。
“哪能这样?你们拉车可不容易啊,我怎么能白坐车?文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方景林为什么是你的恩人呢?”罗梦云不解地问。
“嗨!一言难尽,鬼子刚进城那会儿我差点儿让人一枪毙了,要不是方爷……”
方景林把手头的事安排了一下,便赶到中山公园,公园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游人,他远远看见罗梦云从社稷坛的大门里向他走过来。
罗梦云好像刚刚痛哭过一场,满脸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擦去。方景林默默地迎上前,他知道杨秋萍的死使罗梦云格外悲痛,她俩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罗梦云一时还无法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方景林掏出手帕递给她,充满温情地轻声说:“梦云,哭有什么用?我们该替杨秋萍报仇才是。”
罗梦云正在想那天看见杨秋萍时的惨状,她竟然被粗大的铁钉活活钉在门板上,简直令人发指。罗梦云难以想象,杨秋萍是如何挺过那些酷刑,这需要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每当想起这些,罗梦云就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突然感到,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面对如此残暴的敌人,作为一个女人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恐惧……
罗梦云呆呆地看着方景林,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他总是这样沉静如水,这样充满理性,罗梦云感到自己无法克服那种来自女人天性的软弱,她需要有个男人的胸膛可以依靠,这没什么可丢脸的,自己本来就是个弱女子,罗梦云顾不上矜持,一头扑进方景林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方景林没有精神准备,他被罗梦云的举动震惊了,自从认识罗梦云后,方景林始终认为她是个坚强的共产党员,也是个坚强的女性,可眼前的罗梦云居然变成一个软弱无助的女人,这使他很惊讶,他轻轻抱着罗梦云,心想,这样也好,这才更像个女人。
罗梦云终于平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从方景林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对不起,景林,我刚才有些失态,你不要在意。”
方景林有些动情:“我当然在意,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我不想乘人之危。”
罗梦云望着他,口气中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说过,我这个生气太重,还不够强悍……”
罗梦云用手捂住他的嘴:“景林,你别说了,我只能说,以前我不太了解你,你要原谅我,好吗?”
方景林奇怪地问:“是什么原因使你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别问,我不告诉你!”
当罗梦云知道方景林从日本宪兵的枪口下救了文三儿时,她竟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里,方景林不是个强悍的男人,他白皙的脸上总显出几分文弱,无论是和谁说话总是彬彬有礼,他身上的那股书生气总是和警察的身份形成强烈的反差,若是不穿警服,谁都以为方景林是个教书先生。罗梦云简直难以想象,方景林在日本宪兵的枪口下会如此强硬,如此勇敢,这一英勇的举动只是为了救一个身份卑贱的车夫,罗梦云不得不对方景林刮目相看,并为自己以前对他的误解感到羞愧。
想是这么想,但罗梦云不打算把这些想法告诉方景林,她只想对方景林说,她同意和方景林调整一下关系,从此以后,他们不仅仅是同志,还是恋人。
天津站站长王天木是东北人,东北讲武堂毕业,做过保定军校教官,到日本留过学。后来戴笠组织“十人团”,把王天木拉了进来,王天木成了戴笠最信任的部下。1932年初戴笠秉承蒋介石的旨意成立天津站,首先想到了王天木,便派他以郑士松的化名打进了天津英租界。
王天木是个圆脸,又白又胖,在英租界里住长了,养成了一身洋毛病,喜欢喝咖啡吃西餐,平时总是西装革履,洋派十足,看上去就像个银行家,谁会想到他竟是一个老牌特工。
王天木风流倜傥,私生活方面乱得一塌糊涂,身边的女人像走马灯一样换得很勤,他犒赏部下的方式是介绍女人,谁的工作有成绩就会得到一个漂亮女人。陈恭澍调走时将徐金戈和杨秋萍的事告诉了王天木,要他关注徐金戈的表现,陈恭澍认为徐金戈作为一个特工人员是不够格的,他的心理素质较差,好感情用事,这种人在关键时刻有可能坏事。王天木却不以为然,他欣赏徐金戈的才干,很想把他留在天津站工作,至于徐金戈与杨秋萍的恋情,王天木则认为徐金戈还年轻,对男女恋情还有些理想主义色彩,随着阅历的增加,徐金戈会成熟起来。
当徐金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痛不欲生时,王天木指示手下谁也不要打扰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王天木表示理解,但这段感情总会过去,一个男人要做大事,不能陷在感情里,给他个几天时间就差不多了。
王天木想错了,徐金戈不是那种轻易动感情的人,可是一旦动了感情却惊天动地,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到了第四天,王天木为徐金戈找了个漂亮女人,直接送进徐金戈的房间,本指望那女人能把徐金戈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谁知徐金戈却异常暴躁,一脚将这女人从房间里踢了出来……
王天木很生气,决定找徐金戈谈谈。
“老弟,你这种状态可不太好,杨秋萍是我们的同志,她的牺牲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难过,可你想过没有?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从民国二十六年起我们牺牲了多少人?杨秋萍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也许明天你我也会牺牲,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这一点你要想明白。”王天木推心置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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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金戈沉默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干这行谁也不怕死,可不该死得这么惨……”
王天木的眼睛眯缝着,显出一丝狰狞:“你应该想到,日本人的刑讯手段的确很厉害,我们一旦被俘后果是可以想象的。但你想过没有?刑讯逼供是这行的规矩,我们军统也不能免俗,日本人落到我们手里也是一样,我就曾经在审讯室里活剥过一个日本特工的人皮,那个家伙死得也很惨,想想这些你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
“杨秋萍说过,她不怕死,就怕被俘,她……真是怕,甚至连手枪的保险都不关,生怕遇到紧急情况时来不及开保险自杀,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到头来她还是被俘受尽酷刑而死,这大概就是命吧,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参加行动。”徐金戈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老弟,听我一句劝,女人有的是……”
徐金戈固执地说:“可杨秋萍只有一个,她死了,从此这世界上没有女人了。”
“可你总要工作,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消沉下去,这可不像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恢复状态?”王天木有点儿急了。
“给我几天假,我想回趟北平,行吗?”
“嗯,说说你的理由。”
徐金戈杀气腾腾:“干掉黑田,给杨秋萍报仇!”
“老弟,这恐怕不可能。”王天木转身走出房间。
几天以后,戴笠的电报到了,命令徐金戈调离北平站,前往武汉报到,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会战,战役6 月初在武汉外围展开,日军前后投入武汉作战的兵力达三十五万余众,中国参战的部队则达到一百三十个师,约一百万人。整个战事从长江沿线展开,扩及大别山麓,赣北南浔铁路以及武汉近郊,纵横数千里。会战时间之长、参战兵力之多、规模之大,是抗战期间任何一次战役所不能比的,也是中国近代军事史上最大规模的战役之一。
徐金戈服从了命令,他渴望着走上战场浴血杀敌,他本来就应该是个陆军军官,若不是命运的捉弄,徐金戈现在可能是野战部队的少校营长,手下统领着几百号弟兄。
方景林和罗梦云的事也搁了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