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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白文选把话说完,阿力亚早已气得呲眉瞪眼,须发倒立。他暴喝一声,拔刀在手:“李定国!你这个无耻的恶魔!我和你拼了!”
其他勇士也纷纷跳起,跟着阿力亚就要往外冲去。赫拉依焦急万分,连忙发出一声清脆的呼喝:“站住,你们不能去!”
那声音似乎带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十多个小伙子全都齐刷刷停下了脚步。赫拉依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李定国不仅恶毒,而且有着万人难敌的勇猛,更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的战士,你们这么前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那怎么办?”阿力亚圆睁着怒眼,通红的双目似乎要流出血来,“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大水把全族的人淹没吗?”
赫拉依没有回答阿力亚的话语,她转过身,用手扶着白文选的双臂,诚恳地说道:“白将军,你请起来。”
白文选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赫拉依又引着他来到华贵的主座边,欠身微微施了个礼:“白将军,请坐在这里。”
白文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任凭摆布,坐在了主座当中。赫拉依后退两步,面向着他说道:“白将军,哈摩族老老少少数千条生命,现在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心地仁厚,一定会帮助我们逃过这个劫难。”
阿力亚此刻冷静下来,心中一动:“不错。白文选是李定国最贴身的心腹,如果他能站到哈摩族一边来,那还能有挽回狂澜的可能。”
白文选神色尴尬,沉默半晌,才喃喃开口:“我今天喝多了酒,念及个人私情,泄漏了军机,对李将军,对大明朝,已属不忠不义之人。赫拉依姑娘刚才说的话,却是要把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李定国早已不是以前的李将军!”阿力亚忍耐不住,抢上一步说道,“他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恶魔。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邪恶,魔鬼控制着他的军队。白将军如果再执迷不悟,跟着他一起作恶,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白文选身体微微一荡,神情惘然,似乎被说中了心底的隐痛。赫拉依此时也凄然动容:“我哈摩族常年居于山林,与世无争。李定国如此狠毒,要灭我全族,已经和魔鬼毫无区别,他必将受到上天的惩罚。将军背他而去,是替天行道,怎么会是不忠不义呢?我现在代表着哈摩族数千老少,将军,请受我一拜!”
说道这里,赫拉依竟真的双膝跪地,深深地拜了下去。阿力亚也不含糊,翻身跪在赫拉依身边,同时朗声道:“请将军顺天而行!”
“请将军顺天而行!”其余十二名勇士齐声复述,“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白文选闭目仰面,良久之后,他终于沉痛地点了点头,两行浑浊的泪水也随之潸然而下。
随后,赫拉依将时任的哈摩族大祭司请来,众人商议了整整一下午。临近晚间时分,白文选才离开村寨,返回恐怖谷中的军营向李定国复命。哈摩族则挑选出两个脚力捷健的勇士,连夜出发,与清缅军队取得联系。
第二天清晨,哈摩族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被招集了起来。赫拉依向大家讲述了李定国的阴谋,众人群情激愤,抱定了死战之志。
赫拉依带着十三勇士先行出发。他们准备了四口藤木箱子,到达恐怖谷附近时,阿力亚和另外三个最勇猛的人钻进了箱子中,其余勇士则作为扛起箱子,跟在赫拉依身后进入了李定国的兵营。
白文选已在营中等候,他引着一行人来到了李定国的军帐外,李定国的亲随拦在门口,要对众人和箱子进行检查。
“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箱子里哈摩族献给李将军的礼物,我已经查看过了,没有问题。”白文选在一旁说道。他在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些亲随立刻便闪在一边,让赫拉依等人进入了军帐。
李定国正端坐在帐中的方案前,仔细研究着案上的一张羊皮地图,身后则有两个卫兵按剑而立。这个传说中强悍无敌的“恶魔”一身铠甲,方脸长须,浓眉剑目,神态十分威严。白文选首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参拜礼:“将军,哈摩族首领的女儿赫拉依到了。”
李定国抬起头,正看见赫拉依款款走上前,右手合胸,深深地鞠了一躬:“赫拉依晋见英勇的大明朝李定国将军。”她身后的诸勇士此刻也都放下箱子,齐齐跪拜在地:“参见李将军。”
李定国看着赫拉依,似乎颇为满意,他说了句:“好!”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材高大健硕,这一起身,立刻带出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势。
李定国看完赫拉依,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诸人,森然说道:“你们当初不辞而别,可是违反了我的军纪!”他的目光如电,充满令人恐惧的穿透力。勇士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在这样的目光逼迫下,却都从心底最深处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畏惧感觉,纷纷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片刻的沉寂之后,李定国突然高喝了一声:“来人!”立刻有一名亲随闪入帐中:“将军!”
“你把赫拉依姑娘带到西帐,让她先见见重伤的父亲。”
“遵令!”亲随答应一声,冲赫拉依做了个礼让的手势,“请姑娘随我来。”
赫拉依点点头,镇定自若地跟着那亲随而去。诸勇士心中却都是一紧:根据白文选透露的消息,如果李定国支开赫拉依,那说明他即刻就要动手,自己的性命,乃至整个部落的存亡,此时均已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诸人屏息凝气,密切关注着李定国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放松。
李定国负着双手,在军帐中来回踱步,他的步履苍劲,每一脚都似重重地踩在诸人心头。军帐内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白文选站在一边,表面虽强装镇定,手心却也不由自主地渗出许多汗水。
终于,李定国停下了脚步,指着那几只箱子问道:“这些是什么?”
“这是我们哈摩族献给李将军的礼物。”勇士们连忙回答,“以报答将军对首领的救命之恩。”
“嗯。”李定国转头看向白文选,“你打开让我看看。”
白文选答应一声,走到一只箱子前,翻开箱盖后,撤身闪到一边:“将军,请!”
李定国略略瞥了一眼,只见箱子似乎堆满了虫草之类的名贵药材。他点点头:“嗯,行了,合上吧。”
白文选却不动作,他愣了一下,说道:“将军,这些药材下面尚有东西,乃是哈摩族最为珍贵的宝物,属下不敢擅自翻动,请将军细看!”
“哦?”李定国不疑有异,上前两步,弯腰去翻动那些药材。右手刚刚探入,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就在这瞬息之间,药材下突然有人身形暴起,左手死死拉住李定国的右臂,右手中寒光闪动,一柄弯刀向着他的脖颈处砍去。
李定国反应极快,扭头一闪,刀锋偏了准头,斩在了他的肩窝处,顿时皮肉开绽,鲜血长流。李定国暴喝一声,右手一挥,其力势不可挡,把袭击者连人带刀远远甩了出去。
这个躲藏在药材下的人正是阿力亚。他见这一击未能致命,借力就势一翻,已腾身而起,挥刀又向着李定国冲了过来。帐中的两个卫兵早已拔剑在手,拦在了李定国面前,同时高声呼喝:“来人哪!有刺客!”
候在帐外的十几名亲随纷纷涌入,而哈摩族其他勇士此时也都跃起,从箱子里摸出兵刃。双方毡成了一团,小小的军帐混乱不堪,顷刻间已是混乱一片。
李定国看起来伤得不轻,鲜血已染红了铠甲。众亲随拼死相互,将他围在了中心。他却仅仅略做喘息,便拔出了腰间佩剑,杀到了圈子外面。
一个哈摩勇士见状,立刻挥着弯刀向他逼来,他毫不退让,舞剑硬生生相迎。刀剑相交,哈摩勇士只觉得臂腕一酸,弯刀被远远荡开,未等他有所反应,剑光又起,在他腰间划出了一道可怕的伤口。
李定国占得上风,却并不追击,而是向着站在门口的白文选走去,沉着嗓音低吼道:“是你出卖我?!”
白文选脸色苍白,一步步的退到军帐之外,李定国亦紧紧相随。正巧有一名兵士飞奔而来,见到这副情形,不由得愣住了:“将军?!你怎么了?”
李定国见他盔甲不整,神情慌乱,意识到了什么,喝道:“先报军情!”
兵士单膝跪地:“禀将军。清军、缅甸军和哈摩族分三路在围攻我部军营!”
李定国此时已是心若明镜,他仰起头,发出一阵疯狂而绝望的笑声,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传我的军令,各部兵士分守防地,擅自逃离者,斩!”
“遵命!”兵士答应一声,并不离去,只是用担忧和疑惑的目光来回看着李白二人。
“快去!这里不用你管!”李定国厉声呵斥,兵士深深一叩,终于起身,快步到各兵营传令去了。
“你为何如此?!”李定国圆睁双目,瞪视着不远处的白文选。
白文选此时也拔剑在手,他神情极为复杂,半晌之后,才喃喃说道:“将军,是我白文选对不起你……”
“对不起?好!好!”李定国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高举手中的利剑,向着白文选一步步地逼了过去。
……
军帐内,以阿力亚为首的十三哈摩勇士与李定国的卫兵亲随展开了苦战。这两拨人个个都是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交起手来刀刀见血。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斗之后,竟只有阿力亚一人活了下来,而且已是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他无暇喘息,强撑着身体来到军帐外,寻找负伤未死的李定国。
此时恐怖谷周围杀声震天,李定国的军队正与三路来袭的敌人拼死血战。位于军营核心部位的主将军帐附近反而静悄悄的,死亡的气息四下弥漫。
一条血迹从军帐门口向西边延伸开去,直到二三十步开外。在那血迹的尽头,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但阿力亚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正是李定国。
阿力亚紧握弯刀,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走出十多步之后,他才发现,在李定国的身前,还有一个人:白文选。
在两人附近的地方,血迹杂乱,看起来曾有过一场交手。这场交手的结果正凝固在飒飒的山风中,令人一目了然。
白文选的长剑已经脱手,远远地荡在一边,剑刃也弯曲了。他本人则长跪在李定国面前,脑袋紧贴着地面,那姿势和趴倒已无多大区别。
李定国的长剑搭在白文选的脖颈中,他只要轻轻一挥手,立刻便可要的对方的性命。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两人都是一动不动,倒像是塑像一般。只有鲜血仍在从李定国肩头的伤口不断涌出,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草地上。
阿力亚紧张得已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终于,他悄悄地来到了李定国的身后,而对方似乎并未发觉。阿力亚屏住呼吸,双手持刀,向李定国腰间要害处狠狠地捅了过去,“噗”地一声轻响,刀刃入体,直没至柄!
阿力亚先是一阵狂喜,可随即便感诧异:那李定国中了一刀,却毫无反应。他奋力将弯刀拔出,对方才身形一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只见其双目圆睁向天,两行血泪潆在脸颊上,原来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