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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开死亡玩笑
突然四月。
天气晴得吓人。
阳光杀人样白亮。
一个叫陈家坞的村庄连续有人死亡,男人,女人,年轻的,年长的,甚至孩子。
死得离奇诡异。
死因不明。
到处都是跟陈家坞有关的新闻和传言,报纸,网络,超市营业员的闲谈,小区门口杂货店老板的猜想。
到处都是。
铺天盖地。
像真的,也像假的。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越来越没谱,没有最疯,只有更疯。
早报、晚报还有城市周刊上都只有简短的篇幅,报道陈家坞短短十几天里连续发生死亡事件,原因正在调查中。
正在调查中。
永远都是正在调查中。
不知道那些记者和编辑窝在办公室里造什么孽,这么模糊不堪的东西也好意思印成铅字往外发行。
远不如网络上的贴子和评论精彩,甚至有几个贴子中列举出了大致的死亡人数和名单,附带两三张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照片。
网络上所疯传的数据跟官方以及媒体公布的数据有很大出入,不知道哪边才是真实的,哪怕只是接近真实。
很混乱。
乱到一塌糊涂。
有人说几年里面死了几百人。
有人说一个月里死了几十人。
也有说短短十天死了二十人。
关于死亡原因的猜测也有无数个版本:闹鬼,谋杀,瘟疫,天谴,巫术,谋杀,水源污染和土质变异,矿物辐射,生化武器,食物中毒,外星人入侵。
等等等等。
举不胜举。
怎么看怎么听都像是有人在开一场愚人节的死亡玩笑。
走出房间,穿过客厅。
很安静。
黎淑贞没有在家。
黎淑贞是我的母亲,我不会当面喊她的名字,也很少喊她妈。
在别人面前提起她的时候,我都说黎淑贞怎样,黎淑贞怎样。
从来不说我妈怎样。
我们的关系比两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的关系都复杂,是亲人,却像仇人。
我不想这样,但是没有办法。
总是在想,如果有父亲在的话,我跟黎淑贞的关系会不会好一点。
可惜白想,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没有父亲,或者为什么他不跟我们在一起生活。
黎淑贞知道,但从来不说。
换鞋,出门,下楼。
住在隔壁单元那个患了白内障的戚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小区中心花园的喷水池边说陈家坞的事,她拉住从身边经过的人,扯着干瘪的嘴唇露出诡秘笑容,说陈家坞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人终于回来复仇,说村里的人会一个接一个死掉,直到那里彻底变成一条荒村为止。
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她说。
然后笑。
齿缝里透出骇人的冷。
走到小区门口买烟。
转身的时候看见黎淑贞正横穿马路而来,步子笃定,神情阴冷,目光空茫,好像她永远只能看见虚无里面自己的幻象。
我把烟放进口袋,站在岗亭边等。
不想让她看见我买烟,因为不想争吵。
我们总是在吵。
有时候能吵到产生自己正站在悬崖边沿马上就会掉下去的错觉。
多可怕。
很多人围在小区门口谈论陈家坞的事情。
声音压低,表情夸张,夹杂沉重叹息和受到惊吓的怪叫。
擦皮鞋的老屠很淡定。
他说天怨人怒,谁也救不了陈家坞。
他说就怕等陈家坞的人死绝以后,会轮到别的村子。
他说死亡会像瘟疫像蔓延,一步一步轮到江城,轮到其他的城,直到全世界的人都死光。
老屠语气凛冽,神情惨淡,置身事外的闲散。
黎淑贞刚好经过,听见他说的话。
然后她停下脚步,转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老屠面前,毫无征兆地发作,把手指点到老屠的鼻尖上,像泼妇样歇斯底里吼过去:“老屠!你悠着点!造谣是要判刑的!是要判刑的!”
瞬间寂静。
有人走掉,有人冷笑,有人泛着白眼觑她,有人把手插进口袋全然无所谓地吹口哨。
冷嘲。
热讽。
鄙视。
厌恶。
黎淑贞把自己扮演成电视剧里所有人都嫌恶的反面角色,任人围观,却浑不自知。
老屠撇着脸,完全不理会。
就是拿榔头敲破我的脑袋,我也不能想明白黎淑贞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能想得明白?
跟我吵,哪怕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我也能理解。可她跟全世界都能吵,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有关系。比如注水肉。色素茄子。楼下女人的大嗓门。隔壁人家小孩的钢琴练习曲。没有营养的娱乐节目和新闻里面没完没了的太平盛世。
还有一个她永远想掌控在手心,又掌控不住的女儿。
任何细微的不妥当,都可能引发她一场末日狂风的脾气。
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或者到底是什么,把黎淑贞的整个生活搅成一场乱七八糟的舞台剧。没有故事情节。没有中心思想。没有背景音乐也没有第三个演员。
有的就是一个永远面色苍白的母亲。
和一个永远面色苍白的女儿。
真他妈悲剧。
☆、新闻里播放死亡事件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兀自笑出声音。
因为想着总有一天,找到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用一把匕首或者菜刀,逼他为我问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却怎么都得不出一个正确答案的狗屎人生给出一个能让我心服的交待。
可我已经找了他很久。
不知道还需要找多久,才能找到。
晚饭以后躲在屋子里抽烟,继续从网上翻找跟陈家坞死亡事件相关的页面。
有人在贴子的评论里说,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还有人说,这是一场对整个愚蠢地球人的末世惩罚。
有人觉得害怕。
也有人觉得刺激。
这是一个丧失精准判断的时代,因为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下无数胡乱的判断。
黎淑贞坐在客厅里发呆。
坐得笔直,端正,长发披散,像鬼魂般无声无息。
我看见她捏紧着拳头在发抖。
整个身体都在抖。
嘴唇,牙齿,肩膀,目光,全都抖到不能控制。
我以为是跟门口擦皮鞋的老屠置气,气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事实上,她的目光里,表情里,和整个状态所透出的,是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觉得害怕?
这么多年,第一次,我在黎淑贞的脸上看见恐惧。这个强悍到了骨髓里的女人正在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抖。
我走过去,喊她妈。
连喊三声,她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像看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的脸。
她不跟我说话。
我也不想跟她说话。
我们在冷战,持续二十多天的冷战,为了我工作的事情。
闷在房间里做很多与陈家坞死亡事件有关的记录,把所有认为有用的,或者觉得可能地成为线索的传闻都摘记下来。
我猜我已经宅得太久了,从八个月前辞职到现在,一直宅居,深宅,每天看电视,看报纸,看楼下花园里散步的女人们从薄到厚又从厚变薄的衣饰,看风从树叶间淌过,看高层建筑割破天空。
也看黎淑贞那张永远学不会笑的脸。
宅也与世隔绝的恍惚。
我已经宅够了。
晚间新闻里播放陈家坞事件。
主持人用冷静到几乎冷漠的声音做概述,关键词是:离奇死亡、短短数月、死亡人数与日俱增、死因不明、鬼村!
然后镜头直面死亡发生。
画面混乱,声音嘈杂,有人茫然无措奔跑,有人捂着眼睛尖叫,摄像机几次颠倒镜头,尸体的镜头一闪而过,脸部被马塞克遮挡。
一个秃顶、矮胖的中年男人苍白着面孔站在话筒前讲述他所目击的事件。
他说发生得太快,谁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
突然。
就死了。
太可怕了。他说。
尸体被盖上白布,抬出画面。
记者追着□□发问,能听见话筒里面呼呼的风声,能看见那个戴白手套白口罩的年轻警~察满目满心的惊惶怅然。他扭脸,后退,用所有表示拒绝的动作回避记者追递过去的话筒。
画面转场。
突然看见石玲。
石玲走在村民和记者的围拥中,走在常坤的右侧,用身体和手挡掉记者一路一路递过的话筒和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
我猜她很害怕。
但是没有办法。
我感觉箭在弦上,有不得不发的紧张。
糟糕预感。
黎淑贞站在厨房门口的一小片阴影里,脸朝着电视机的方向,没声没息,看不清楚表情。
新闻结束,广告登场。
画面突然回到歌舞升平的祥和里,有刹那眩晕。
黎淑贞还站在那片阴影里发呆。
厨房里水壶啸叫,尖锐刺耳。
黎淑贞像受到惊吓一样跳脚,然后扶着墙壁奔进厨房,脚步失措。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给石玲打电话,问她所有情况。
所有。
包括传闻真假,具体死亡人数,死因分析,现场堪察,立案情况,诸如此类的种种种种。
石玲说死了很多人,死因不明,已经立案,没有任何线索。
没有任何线索。
我问她害不害怕。
她很轻地笑一下,说:“怕。”
然后又补一句:“很怕。”
能听见眼泪的声音,和心脏最柔软处的那一片荒漠样的恐惧,还有回望已经过去的人生时的一抹茫然怀疑。
我们是同学,也是很多年的朋友。
她从前最希望的就是做一名幼儿教师,每天领着一群孩子唱歌跳舞,教他们写字画画,听他们用最稚嫩的声音告诉她他们的愿意。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越简单,越难得。
☆、她说她老是想起那些事情
再问更多的事情,石玲不肯说了。
沉默十几秒钟以后,她说:“常坤不让我跟你说案子的事情,他怕把你卷进来。”
说完以后又突兀地笑了一下,说:“可他也明白,你迟早都会卷进来的。”
我问她:“今天中午是什么情况?”
她说:“我们在村里做入驻查案的准备,有一个村民,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
“你在场?亲眼看见的?”
“我没有。但我们有一个同事亲眼看见的。”
“死因?”
“现在还不清楚,解剖报告要后天才出来。”
“疾病?还是谋杀?”
“不知道。”
有一点冷场。
然后她突然说:“你看见程莉莉的话,转告她一声,别上山了,也别打这个案子的主意了,我知道她想博出位,但这个案子不行,她就算花再大力气也都是白费劲的,上面不会允许她报道。”
挂掉电话,怔怔地看着窗户外面蓝得恍惚的天。
黎淑贞坐在椅子里发呆。
像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