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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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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了停,他又说:“这房子也太挤了。” 

  母亲说:“等到满月呗!” 

  今天是这个婴儿出生的第二十二天。 

  王涓突然说:“妈,我们今天就回去。” 

  没等母亲说什么,她已经放下碗筷,站起身,静静地去收拾东西了。 

  张清兆拉着母亲、老婆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离开城区,朝巴望村驶去。 

  从滨市到巴望村,尽管只有五十里,但是不好走,有一段是沙土公路。 

  说来奇怪,这个婴儿出了城就开始哭,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况。 

  王涓抱着他,低声哄着。 

  母亲在一旁又着急又心疼,她把孩子接过去哄了一阵子,他还是哭闹不止,最后王涓又把他抱过去…… 

  就在他的哭声中,雨下来了,是那种绵绵细雨,两旁的庄稼和树木变得更绿更鲜。 

  天色昏黄,令人压抑。 

  张清兆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应该说,他和这个婴儿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现在,他甚至还没有准确地记住他的长相,就要把他送走了。 

  一只乌鸦从车前低低地飞过,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 

  他一惊,刚想刹车,那乌鸦已经飞过去了。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婴儿活不长。 

  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 

  难道是乌鸦带给他的? 

  他莫名其妙。 

  按理说,这个婴儿生下来之后没有任何器质上的疾病,吃喝拉撒睡都正常,可是,他一想起他那张丑巴巴的脸和那双黑黑的眼睛,就感到他必定短命。 

  在这个婴儿一刻不停、焦躁不安的哭声中,张清兆忽然又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 

  这个婴儿会不会自己回来? 

  他马上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那个梦,马上想到了一个场景: 

  这个婴儿穿着一件小小的雨衣,冒着漫天细雨,快步走在野外的公路上。 

  雨衣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推想到,那定是一副凶相。 

  他走得快极了,快得令人恐怖,像一只凌厉的猫。 

  他并不是一直沿着公路走,他走的是直线,公路绕弯,他就跳下公路,从田野里直插过去。 

  转眼他就钻进了城市…… 

  现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已经开进了巴望村。 

  雨中的屯子没有一个人,几只鸡躲在墙根下瑟瑟地抖。 

  婴儿还在哭,嗓子已经哭哑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对张清兆骂起来:“这孩子要是折腾出什么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张清兆不说话,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家里只剩下张清兆的父亲了,他耳朵背,很少出门。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见到刚刚出世的孙子,十分高兴,他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端详。 

  这个婴儿的哭声已经很弱,很干。 

  母亲进了门就给他冲奶,很快就冲好了。 

  王涓把他抱进里屋,去喂。 

  过了好半天,张清兆终于听见他不哭了。 

  天色越来越暗,雨越来越大,远天隐隐有闪电在无声地闪着。 

  母亲到厨房去做饭了,父亲烧火。烧柴的烟味和炒菜的香味从门缝挤进来。 

  王涓哄睡了孩子,走出来。 

  她突然说:“从今以后,你一个人留在城里,就自由了。” 

  张清兆知道她什么意思,说:“你别疑神疑鬼的。” 

  王涓冷笑一声,到厨房去了。 

  张清兆吃完饭,还不到中午,天却阴得好像要黑了似的。 

  他对父母说:“我得走了。” 

  父亲说:“在家住一天吧。” 

  他说:“这车一跑就赚钱,一歇就赔钱。我得回去。” 

  王涓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母亲小声说:“你去看看孩子。” 

  张清兆说:“对,我去看看孩子。” 

  他推开里屋的门,一个人轻轻走进去。 

  那个襁褓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宽大的土炕上,很小很小,孤零零的。那一刻,张清兆的心又软软地动了一下。 

  他走到襁褓前,朝里面看了看。 

  这个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直直地看着张清兆。 

  一个炸雷“咔嚓”一声响起来,震得房子都微微颤动了。 

  张清兆急忙收回眼睛,转身走出去。 

  父亲送他出来。 

  他上车之前,大声对父亲喊了一句:“小心点这个孩子!要是有什么不正常的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父亲的声音比他还大:“你说什么?” 

第二章
泪眼婆娑的女婴

  回到城里的这天晚上,张清兆的心里空落落的。 
  王涓和母亲走了后,这个家陡然显得空旷起来,笼罩着某种诡秘的气氛。 

  他没有睡在卧室里,继续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他关了灯,一动不动地躺着。 

  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度过漫漫长夜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除了窗外的雨声,房子里很寂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隐约听见卧室里有动静,好像是婴儿吮手指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吓坏了,猛地坐起来。 

  那声音又一点点弱了。 

  他伸手打开灯,下了地,慢慢走过去,一脚就踢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除了一张空床和一个梳妆台,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关上门,又回到了沙发上,关上了灯。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卧室有动静。 

  好像是婴儿的哭泣声,弱弱的,在雨声中像一只小猫在呜咽。 

  这次张清兆没有动,他全神贯注,静静地聆听。 

  那哭声渐渐大了一些,他听出就是那个雨生的哭声:“哇儿!——哇儿!——哇儿!——哇儿!——” 

  他快崩溃了! 

  他压制着自己不要突然笑起来。 

  终于,那哭声远了,好像蒙在了厚厚的被子里…… 

  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雨声。 

  急促的雨声,似乎在预告着什么。 

  张清兆开始冒冷汗,同时不停地打哆嗦,好像要犯癫痫病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他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突然,他感觉脚下好像有声音。 

  他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脑袋一下就炸了! 

  借着窗外的灯光,他影影绰绰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站在脚下的地上。 

  他一下就坐起来,惊叫了一声:“鬼!——” 

  “爸爸!” 

  婴儿哭着叫了一声。 

  他愣了愣,颤颤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女儿啊!” 

  天上划过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这个婴儿! 

  她的身上血淋淋的,正泪眼婆娑地望着张清兆! 

  她绝不是那个雨生,她的脸就是张清兆的脸! 

  闪电过后,她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张清兆的大脑一下不转弯了。他四下看了看,再也不见她的影子。 

  我是你的女儿啊!——这是她留给张清兆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他第二天醒来,这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我是你的女儿啊。 

  张清兆从极度的恐惧陷入了极度的悲伤。 

  飘荡在黑暗中的女儿的幽魂托梦给他了。 

  张清兆相信托梦这回事。 

  他曾经听孟常讲过这样一件事: 

  陆士谔,是清末民初的一个高产作家和著名医生。 

  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托梦,在梦里描绘了未来的上海,包括浦东大桥,越江隧道,还有地铁。 

  那个梦还告诉他:“万国博览会”将在上海举行。 

  陆士谔感到很惊奇,就写成了书。 

  结果,他梦中的三大工程在一个世纪之后变成了现实。 

  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梦中三大工程的位置与现在的实际位置出奇地相近! 

  而二○一○年“世界博览会”的举办权果然落在了上海! 

  ……张清兆的女儿,已经在老婆腹中生长了九个月。 

  医生说,这个月份的胎儿,体内的各个器官都已经发育成熟了,身体变成了圆型,皮肤有了光泽,大脑中的某些部分已经很发达,对于外部的刺激,她已经会用喜欢或者讨厌的面部表情做出反应了! 

  可是,她一直蜷缩在一个漆黑的世界里,没能看一眼这个光明的人世,就自生自灭了…… 

  在王涓要生产的那一刻,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章
三个故事(1)

  张清兆一个人过了几天。 
  他几乎天天夜里都失眠,睡着之后总要做噩梦,梦见那个女婴站在脚下,哭着叫他爸爸。 

  他不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有消息。 

  最近,他好像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乘客。 

  这天中午,有个乘客一上车,车里就充满了呛鼻子的酒气。他坐在后面。 

  张清兆问:“你去哪儿?” 

  “王家十字。”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张清兆愣了一下。 

  这是他目击那张石膏脸之后,第一次遇到去王家十字的乘客。 

  “怎么,你不知道哇?”对方大着舌头问。 

  张清兆通过后视镜朝他看了一眼,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醉鬼,没什么异常,就说:“我知道。” 

  然后,他把车开动了。 

  在路上,张清兆问他:“师傅,你是不是住在王家十字附近?” 

  “是啊。” 

  “大约两个月前,王家十字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知道吧?” 

  “那个路口经常出事。” 

  “因为没有红绿灯,车开得都快。” 

  “不是这个原因,”乘客严肃地更正道,“是那个地方犯邪。” 

  接下来,他就没有再停嘴,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吓人的事,声称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听得张清兆心里越来越毛。 

  乘车人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小时候在农村。 

  我家那个屯子往西三里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有一年夏天,一个男孩在那里淹死了,他比我低一年级。 

  从此,那个池塘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 

  有一年,我表哥从外地来我家串门,他那一年十四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 

  一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我妈有些着急了,就出去找他。 

  一个羊倌儿告诉我妈,我表哥到屯子西面那个池塘去游泳了。 

  我妈吓坏了,立即发动全家,去那个池塘找他。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在屯子外的路上,我们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朝我们走过来。 

  他走近之后,我们才看清正是我表哥。 

  他眼睛发直,脸色惨白,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我妈就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哆嗦。 

  我妈把外衣脱下来,裹住了他,搂着他的肩膀朝回走。 

  我们一直回到屯子,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家,我妈给他冲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他喝下之后,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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