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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客厅之后,又回身朝张清兆招了招手。
他在叫张清兆。
张清兆不敢违抗,乖乖地下了地,跟在他后面。
张清兆甚至看到了睡在客厅里的母亲,他希望她立即醒过来,看到这一幕,然后大声叫他,把这恐怖的幻觉打破。
可是,母亲也睡得像死猪一样。
这一次,婴儿麻利地打开了门锁。
他回头看了看,见张清兆跟着,就继续朝前走了。
外面有暗淡的月光。
这个赤身裸体的婴儿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速度快极了。
张清兆傻傻地跟着他,却不知道他要走向哪里。
他暗暗想:这个婴儿千万不要领自己去王家十字啊!
王家十字是他最黑暗的一块心病。
可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这个婴儿领他去的地方正是阴森的王家十字!
他要崩溃了,猛然想到了逃跑。
他刚刚动了这个念头,那个婴儿就像有第六感一样,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地盯住了他。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索命鬼!
张清兆只好放弃逃跑的想法,继续跟他走。
王家十字空荡荡的,风卷起地上的纸灰,低低翻动着。看来刚刚有人在这个十字路口烧过纸。
那个婴儿走到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停了下来。
他慢慢转过身,突然说话了。
“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张清兆不知所云。
“今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紧张地听着。
“这个秘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冷学文这个人。”说完,婴儿“嘻嘻嘻”地笑起来。
张清兆如同遭到了电击。
真相的背面是恐怖的,但是这个婴儿却让他看到了背面的背面……
他突然发了疯,转身就跑!
这个世界突然一片雪亮,接着,天空就响起一声炸雷:“咔嚓——”
张清兆被惊天动地的雷声惊醒了。
第三章
几十年前
天亮后,张清兆没有吃早餐就离开了家。
现在,一个人开着出租车在街上转悠,他感觉是最幸福的事了。
转了一阵子,他又想起了郭首义,就在一个公共电话旁停下来。
现在,这个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竟然成了张清兆在这个城市里的惟一一个朋友,惟一一个可以讲述内心深处恐惧的人。
他打的是郭首义的手机。
电话一通,郭首义就听出是他了:“你最近怎么样?”
张清兆对他讲起了昨夜的那个噩梦。
郭首义说:“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张清兆说:“郭师傅,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那是在梦里,我怎么能控制得了我自己呢?”
郭首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说:“是做梦吗?”
张清兆悚然一惊!
“你是说……我半夜时真的去了王家十字?”
“我只是随口问问。”
张清兆紧张地说:“可是,你上次也说过这句话!”
“上次也是随口问问。”
“你为什么总这样问?”
郭首义笑了笑,说:“你这个人怎么神经兮兮的!”
停了停,他又问:“那个婴儿怎么样?”
张清兆慢慢从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说:“满月那天,他中风了。”
“什么?”郭首义似乎大吃一惊。
张清兆警觉起来:“他中风了。怎么了?”
郭首义在电话那一端不说话了。
“告诉我,怎么了?”
半晌郭首义才低声说:“冷学文满月那天就中风了……”
这次,张清兆不说话了。
这个婴儿就是冷学文啊。
他在重复他的成长过程。
那个冷学文生下来的时候左眼上肯定也有个胎记。
那个冷学文肯定也是出生不到半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
那个冷学文也一定生下来就不爱哭……
第三章
又去王家十字
这天晚上,母亲又睡在客厅里了,张清兆只好睡卧室。
他又和这个男婴睡在一起了。
几十年前,一个叫冷学文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襁褓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张清兆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聆听他。
他想不出来,这个婴儿到底要干什么?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长成另一个冷学文?
几十年后,他也会做一个教师?
几十年后,他也会一直没有女朋友?
几十年后,他也会被车撞死?
想着想着,张清兆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颗脑袋又从王涓身体的那一端慢慢探了出来。
他在昏暗的夜色中静静观察了张清兆一阵子,发现他睁着双眼,就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朝他勾了勾。
接着,他无声地下了床,朝门外走去。
张清兆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他后面,下了楼,一直朝前走。
这个婴儿依然赤条条的,在夜里看上去,白晃晃的,像一片轻飘飘的蒙尸布。
他走得依然飞快,依然无声。
和上次一样,张清兆跟着他来到了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来。
他慢慢转过身,突然说:“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张清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又说:“今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呆呆地听着。
“这个秘密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冷学文这个人。”说完,他又“嘻嘻嘻”地笑起来,笑得张清兆毛骨悚然,撒腿就跑!
这个世界骤然变得雪亮,接着,天空就响起了一声炸雷:“咔嚓——”
张清兆一激灵就醒了。
第三章
中 风
第二天,张清兆早早就起来了。
和往常一样,他不吃饭就要出去。
王涓说:“你站住!”
张清兆停在门口,回头看她。
“这孩子天天把我拴在家里,寸步难行。今天,你在家看他吧,我和妈到发廊剪剪头发。”
张清兆看了看王涓的头发,果然很久没有剪过了,他只好返回来,说:“那你们今天就去吧,我在家。”
吃早饭的时候,母亲一直在嘱咐他,怎样给小孩煮奶,怎样换尿片子。
张清兆不停地点头,心里却想,她们走了之后,他一个人绝不靠近那个婴儿。
果然,王涓和母亲走了后,他一直没有走进卧室看那个婴儿一眼。
他一直坐在沙发上,听卧室里的动静。
现在,这房子里只剩下他和他两个人了。
墙上的钟在“滴滴答答”地走。
外面的天阴着,有雷声滚动,估计又要下雨了。不是旱就是涝,天不知道怎么了。
卧室里一直没有声音。
那个婴儿似乎在睡着。
但是,张清兆一直没有放松神经。
冷学文就躺在卧室里啊!他怎么能放松下来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就那样枯坐着,一直到了中午。
终于,卧室里传出了动静,他一下就坐直了。
是的,那个婴儿在吭哧,声音越来越难听。
他预感到了什么,快步走进卧室去。
他惊呆了。
那个婴儿在襁褓中死死地盯着他,脸色发青,眼睛充血,淌着口水,嘴斜眼歪!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采取任何救治措施。他觉得,他正在一点点变形!
婴儿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开始抽搐了。
张清兆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很希望他就这样死去!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王涓和母亲回来了。
他马上装出很着急的样子,喊道:“快快快,这孩子又中风了!”
王涓三步两步地冲进来。
母亲也跑进来。
王涓还算镇静,她动作很轻地垫高了婴儿的枕头,然后就用手掐他的人中。同时,她对张清兆喊道:“快打120啊!”
张清兆跑到客厅,打了120。
然后,他回到卧室,穿过母亲和王涓忙碌的胳膊,盯住那张扭曲的像猫一样的脸,越看越恐怖。
那是一张正在崩溃的脸。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120的大夫就赶到了。三个,都穿着白大褂。
这时候,婴儿已经一点点恢复过来。
他死不了。
一个主治大夫给婴儿做了例行检查,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太小了……”
王涓说:“还用不用到急救中心去?”
大夫说:“没什么用。这种病就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更有效的治疗办法,过来了就过来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你们得记着,他犯病时千万要小心轻放……”
王涓说:“前两天晚上,他一直在出汗,睡觉还打呼噜。”
大夫说:“那都是中风的一些征兆。以后你们要留心。”
120的大夫收了出诊费之后就离开了。
王涓开始哭。
母亲坐在她旁边唉声叹气。
张清兆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默默想心事。
第三章
杀了他(1)
这天晚上,大雨如泼。
在满世界的雨声中,张清兆开始烦躁不安,好像大难即将来临。
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天快亮的时候,那个男婴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极其微弱。
难道他有了什么预感?
王涓醒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张清兆,说:“去给孩子煮瓶奶。”
他爬起来,去了厨房。
他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给他煮奶了……
平时,这个男婴哭的时候,只要用奶瓶堵住他的嘴他就不哭了,今天却不一样,王涓举着奶瓶喂他,他扭动着脑袋,一口都不吃,还哭。
王涓打开灯,抱起他摇晃。
母亲也起来了。
她披着衣服走进卧室,担心地说:“这孩子怎么了?”
王涓说:“我也不知道。”
他哭得越来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左眼上那块胎记不怎么明显了。
母亲接过他,一边颠晃一边走来走去。
他一直哭,哭得一家人很丧气。
王涓瞪了张清兆一眼,气呼呼地说:“你一天就知道傻站着,想点办法啊!”
张清兆平静地说:“他很快就会不哭了。”
母亲走过来,不安地说:“清兆,我想起了一件事。”
张清兆把头转向她。
“你还记得那个穿雨衣的人吗?”
母亲也想到了这个人!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那次你没有念叨口诀……”
张清兆深深低下头去。
假如,那次他埋铜钱的时候把口诀念三遍,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个男婴正是那次失误的衍生物。
日落西山黑了天,阴曹地府鬼门关。无头无脚朝前走,永生永世不复还……
“要不,咱们烧点纸吧?”母亲又说。
张清兆没有表态。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