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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完一切,母子俩匆匆出门,直奔汽车站。
六、第三天(下午)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季宁和妈妈到了亦县县城。在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接着又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小中巴车,才到矿石村。两人到达村委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
村长倒了两杯水给母子俩,然后坐到他们对面的一把藤椅上,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节哀顺变。”
妈妈顾不上喘息,留着泪急切地问:“村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为什么会自杀?我是意思是,她在自杀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你也不知道吗?”村长诧异地问。
“知道什么?”
“慧云自杀的原因。”
妈妈望着村长:“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她要自杀的话,早就赶过来阻止她了呀!”
“那倒是。”村长点头道,随即皱起眉头。“这就怪了,我把慧云的邻居和经常跟她接触的那些人都找来问过了,他们都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连猜都没法猜出个原因。”
沉默了片刻,季宁问道:“村长,是谁最先发现我小姨自杀的?”
“住在她旁边的陈婶,就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吓坏了。”
“她怎么会知道慧云在家上吊自杀了呢?”妈妈问。
村长说:“前天,慧云死之前,把家里养的五只老母鸡全送给陈婶了。陈婶先是感激不尽,过了两天后,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自那以后就没看见慧云出门了。所以今天一早,她去敲门,结果在门口闻到一股臭味……”
“臭味?”季宁皱起眉头。
村长望了他一眼。“可不是吗,这么热的天,尸体在屋里捂了两天,能没味儿吗?”
季宁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腐败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周围蚊蝇萦绕……他尽量不去联想那是小姨的脸,却仍然感觉阵阵反胃,几乎快要呕吐出来。而旁边的妈妈又捂着脸呜咽起来。
村长站起来,从身后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季宁的妈妈。“我们在慧云家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张字条,是写给你的。我看不懂。你看看吧,兴许你知道她写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慧云她……留下了遗书?”妈妈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这正是她那可怜的妹妹的笔迹。触目生情,妈妈的眼泪像绝提的江水一样涌了出来。季宁把头凑过去,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
“姐,我知道了一些事,我知道豆豆的爸爸去哪儿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了。姐,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但我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有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姐,我现在只希望不要受到打扰,这就足够了。
——云”
短短的几行字,却喊了三声“姐”。季宁的妈妈读来,仿佛妹妹就在自己耳边呼喊,今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你看得懂她写的是什么意思吗?”村长问。
妈妈悲哀地摇着头。
“你都看不懂?”村长露出讶异的表情。“这张字条是慧云写给她的姐姐,也就是你的,但是你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意思?你是她唯一的姐姐吗?”
妈妈答道:“对,慧云只有我这一个姐姐。”
村长凝望了季宁的妈妈一阵,叹道:“既然你都看不明白,那慧云为什么会自杀,就真的成一个谜了。”
妈妈哽咽着说:“也许……慧云根本就不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她只是在自杀之前,把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恐惧倾吐出来而已……”
季宁疑惑地问道:“小姨为什么会觉得恐惧不安?”
“我不知道……”妈妈疲惫地说,“我现在心里很乱。”
季宁指了一下那张字条。“妈,给我看看。”妈妈递给了他。
季宁将纸条上的文字又读了几遍,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绝望和恐惧令他升起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冷噤。
这张字条上,透露出很多怪异的信息,令人费解——小姨到底知道了什么?她又在害怕什么?更奇怪的是,既然她都已经决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为什么还说不希望受到打扰呢?一个人都已经死了,还会受到什么打扰?
季宁竭力思索着,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扭头问道:“妈,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字条缺了点什么?”
“什么意思?”妈妈望着季宁。“缺了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姨留的这张遗书,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豆豆。”
听到这话,村长也凑过来。“对啊,按道理说,豆豆是慧云的命根子,她怎么完全没跟你们交待一下?对了,豆豆现在在哪儿?他知道这事吗?”
“豆豆在我们家,我们暂时还没告诉他这事,怕他接受不了……”妈妈说。
村长点头道:“这样也好,虽然按理说,应该让这孩子来见他妈妈最后一面,但是……不看也罢,这么小的孩子,会吓着的……”
季宁的妈妈像是被提醒了。“村长,我妹妹的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停在她家里。”
“我要去看看她。”妈妈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村长皱起眉头。“我看……要不就算了,你们还是赶紧雇几个人,把她直接埋葬了吧。”
“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妈妈问道。
“不是不能看,只是……”村长面有难色,“慧云死了两天了,我们这种乡村里,又没法做什么防腐的措施。现在……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我怕你们看了害怕,晚上做噩梦。”
“不,我要再看我妹妹最后一眼。”妈妈流着泪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那都是我的亲妹妹。”
七、第三天(傍晚)
快到小姨家门口的时候,季宁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房门又关着,他却好像已经闻到了一股腐尸的气味。
村长停下了脚步,对季宁的妈妈说:“你真要进去看?打开门后,那臭味可能谁都受不了。”
季宁也劝道:“妈,要不算了吧。”
“对,别去看了,我叫人去备棺材,直接把尸体装进去下葬吧。”村长再次建议。
季宁的妈妈似乎也有些迟疑了。沉吟片刻。“我就进去看一眼,马上就出来。”
村长见她仍然坚持,只有无奈地挥了下手。“你去看吧,门没锁,推开就行了。”
妈妈朝门口走去。季宁走上前来。“妈,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别去,我自己去看一眼就行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妈妈说。
季宁只有眼看着妈妈走到小姨的家门口,颤栗地将那扇木门推开,走了进去。
这次,他实实在在地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连村长也忍不住转过身去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季宁想到妈妈此刻竟然还能呆在里面,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大概半分钟后,季宁的妈妈脸色铁青地捂着嘴冲了出来,扑到门口的一棵大树旁,剧烈呕吐。季宁赶紧过去帮妈妈捶背。村长快步上前去,将房门带栊了。
狂吐了好一阵后,季宁的妈妈又忍不住放声痛哭。住在周围的人都出来了,知道这是慧云的姐姐,都过来说着安慰的话。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也跟着抹眼泪,后来季宁知道,她就是陈婶。
妈妈过了好久才慢慢平伏下来。天色逐渐低沉了,夜晚即将降临。村长有些着急地说:“慧云她姐,别伤心了,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天色再暗些,就看不到上山的路了!”
季宁的妈妈抬起头来,充满哀伤。“村长,我一天灵都没跟我妹妹守,就把她下葬了?”
村长焦急地拍了下腿:“情况特殊啊,不能再按那套老规矩来了。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而且尸体已经放了两天,要是再等到明天早上,那臭味……我怕没人敢来帮着出丧了!”
季宁说:“妈,听村长的吧,不能再拖了。”
妈妈木然地点了点头。
村长见季宁的妈妈答应了,赶紧张罗周围的人帮忙,叫人去请村里负责丧葬的人,又叫陈婶去找人把棺材抬来。大家都忙活起来。不到一小时候,一副黑色的棺材抬到了小姨家门口,帮忙下葬的人也都来齐了。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天色越来越暗。村长指挥着几个男人到屋里去抬尸体。按他的吩咐,在场的人要站在两旁,让抬着尸体的人从中间走过,这就算是为死者送行了。
季宁和妈妈站在最前面,陈婶在他们身边,小声叮嘱道:
“一会儿尸体出来的时候,要低头默哀,不要发出什么声音。就算是想哭,那会儿也得忍着,不然的话死者没法安心上路。”
季宁和妈妈点头应允。这时,季宁听到里面几个人挪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分列两旁的十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一片肃穆。
突然,一首与现场气氛极不协调的欢快歌声响了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季宁心中一惊——遭了,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季宁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为了让铃声停下来,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出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表哥,你们到大学那里了吗?怎么没来个电话啊?”
季宁怔住了——是豆豆打来的!
这突发的状况令季宁和妈妈惊愕不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豆豆在电话里问道:“表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们在干什么?”
季宁怔怔地问:“豆豆,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是外婆告诉我的,她让我打给你问问你们到了没有。”
这时,几个人抬着尸体从屋里出来了。妈妈焦急地望向季宁,季宁完全慌神了,他麻木地握着手机,听到电话里豆豆兀自说道:“表哥,我今天画了好几张画,一张是送给妈妈的,还有两张是送给外婆和姨妈的……”
尸体的脚出现在季宁的视线中。在几个抬尸人的空隙中。他看到死去的小姨的腿、腰和上身慢慢从他眼前经过。而这时,小姨的儿子正在打电话跟自己闲聊!这是季宁从没经历过的诡异状况,他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一件怪异、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当小姨尸体的头部经过季宁眼前时,他骇然看到,那张煞白并开始腐败的脸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慢慢转向自己这边,一双瞪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一瞬间,季宁感到遍体生寒、毛发直立,他“啊!”地一声大叫出来,吓得魂不附体,身体因恐惧而剧烈抖动,手机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望向他,妈妈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季宁把身体转向一边,呼吸急促,头脑里嗡嗡作响。妈妈又问了一次。季宁惊骇地望着母亲,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掉到地上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赶紧把手机捡起来放到耳边,听到了豆豆的声音。“表哥,你怎么了?”
季宁尽量让自己那颗狂跳的心平伏下来,他吞了口唾沫。“没什么,豆豆,我一会儿跟你打过来。”挂断了电话。
妈妈焦急地望着他:“你刚才怎么了?”
季宁环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没法告诉所有人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惊骇地猜想着,难道是由于晃动,尸体的头朝这个方向耷拉?可眼睛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