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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之下,雪松林中。
明玉道人盘膝坐在松间一块洁白的岩石上,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蝉,冷淡的目光紧盯着松林外那两个瘫坐地上的魔头,心思却不再此处,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两个身受重伤的魔宗修士,在全盛之时也非他对手,如今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不值得他慎重对待,在她身后,女冠紫英踮脚而立,手绞衣袖,似有些紧张,道:“师姐那边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有音讯传回,而且先前赤霞剑囊还发出了示警。”
“能有什么事情?”明玉道人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两位师兄实力如何高强,加上赤霞师姐,应付水府之中一些虾兵蟹将绝对不成问题,何况还有太上道人那个白痴充当炮灰,定然是万无一失的,如今说不定已经攻入水府之中了,你我安心等待便是,不要让这两魔头翻出什么风浪。”
“也是。”女冠紫英也没什么主见,听他分析,也就点了点头。
明玉道人见她不在追问,便闭目养起神来,刚闭眼,忽然听的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一人从山下走来,看清此人容貌,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狐疑之色。
第一百七十二章举止诡异
山下来人自是张潜,浑身褴褛,身上为血水浸染,似是经历一场恶战,只是明玉道人颇有不解,为何只有他孤身一人而来,追阳师兄与赤霞师姐却是未与他同行,如今又在何处?而且自他出现在视野之中,在此之前自己的神识都未发觉其存在,在这凄清的夜色之中显得无比的诡异。
他稍稍留意几分,提防这道人影乃是妖魔所化,大声喝问道:“来者可是太上道人?”
“是我!”张潜清冷的声音从山野间传来,步履从容。
“道长不是正在攻打岷江水府么,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我两位师兄以及赤霞师姐呢?”明玉道人问道,虽有一丝怀疑,却尚未警觉。
张潜沉默不语,并未回答他,走至那两道人身旁,仔细打量起来,两人战战兢兢,如临恐惧,气息已是十分微弱吗,跪在地上,垂头散发,后颈之处趴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玉蝉,仿佛水蛭毒虫一般,正在源源不断吸取着两人体内所剩无几的黑色真气,而后随着振翅化作一阵阵青烟散于虚空之中,竟是能够吞噬魔宗真气的道门灵宝,他皱眉沉思片刻,而后伸出手去,欲将那两枚玉蝉从二人颈上摘下来,哪知刚一抬手,那玉蝉便似活了过来,猛然振翅,唳声四起。
一道肉眼难辨的气流自蝉翼间迸发出来,仿佛寒霜,带着一股深秋的萧索。
细痕快若流光,斩在了张潜指节之上,竟是经他手指割开一个清晰可见的伤痕,有丝丝鲜血从中沁出。
张潜微微停顿,却未收手。
“道长,你想做什么?”明玉道人顿时警觉,厉声呵斥一声。
“救人。”张潜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眼来,说话之间,他指节之上的伤口便已愈合,没有一丝疤痕留下。
明玉道人双目紧缩,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事到如今也知这太上道人身上恐怕有些问题,却不知具体情况,几位师兄、师姐尚未回来,也不好自作主张,暂未动手,也是怕坏了赤霞师姐的计划,当然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潜将这两名魔宗修士放走,大声阻止道:“太上道人,你得了失心疯不成,还不住手!”话音刚落,便见张潜似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一般,抬手又朝着两人脖颈的玉蝉抓去,出手比先前加沉稳,更无所顾忌,没有一丝迟疑,速度也是更快。
“你想救人,便先杀了我!”明玉道人怒斥一句,而后道:“你再不停手与我解释,休怪我将你当魔道妖人处置!”
“我不会杀你。”张潜平静说道,但手上动作却没有一丝停滞,手上银纹流转,好像天上星相图腾一般。
“你找死!”明玉道人几番退让,张潜仍是咄咄逼人,也被触到逆鳞,勃然大怒,体内纯阳真气一瞬间爆发开来,仿佛一股浩浩荡荡的暖流,使得四周山林一瞬间都仿佛燃烧起来,如同被烈曰炙烤,雪松之上的积雪稀稀拉拉的化开,雨雪坍塌而下,松林之间一片雪白,仿佛大风扬起的尘沙,只是每一片沙尘都是白茫茫的,将人视线尽数遮蔽。而后风雪之中忽然想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就像锋利的冰片在不停的切割,穿梭于雨雪之间,自然显得凄清,宛如蝉鸣。
仿佛这如沙暴坠落的雨雪之中隐藏着千万只秋蝉。
林中蝉鸣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密集,空中垂落的雨雪被震成了齑粉,在这狭小的林中化作无数利刃席卷而去,仿佛能将人湮没在阵阵凄厉的蝉鸣声中。
张潜似风雪中归人,任凭四周风声如何呼啸,朔雪如何凛冽,也不曾动容。
他双目微阖,神识犹如水银泻地,寸寸感应,然而心间却被蝉鸣充斥,仿佛看见无数秋蝉自泥土中破壳而出,生命在寂静中升华,气息在这一刻的蝉鸣声中攀升到了极致,纷纷扬扬的冲向天际,犹如一场风暴似的,除此之外,竟然感觉不到别的气息,那明玉道人、女冠紫英在这一刻都似乎被这漫天风雪覆盖,被这遮天蔽曰的秋蝉吞噬,消失在了这片天地间,张潜微微动容,“想不到这明玉道人的实力竟然还要高过他师兄明泽一筹,比追阳道人也不逊色了。”
当然明泽也绝非无能之辈,若非被水妖牵扯了心神、耗了不少精力,又被自己偷袭,想要杀他绝非易事。
而这明玉道人这漫天蝉鸣之声竟然可以掩盖自身气息,而且蝉翼掀起的切割之力也可以伤到他的无漏灵体,相较而言,倒是比那明泽难以对付许多,两人斗法,你若连对方身处何方都不知道,任你手段通天,恐怕连衣角也摸不到一片,对方自然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明泽深知这点,因此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若是占据天时地利,便是追阳道人也非自己对手,区区散修,也敢在自己面前造次,实在是不知死活,心念一动,顿时松林间蝉鸣声大作。
无数蝉影如狂风骤雨一般呼啸而去,仿佛能将风雪中那个卑微人影撕成粉碎。
面对这雨雪中无数蝉影,张潜微阖的双眼悄然睁开了一丝,眉间皱纹消解,扬起手来在漫天呼啸的风雪中轻轻一抓,犹如拈花一般。
便从那漫天风雪中之中抓出一个白色的玉蝉,竟是活物,双翅震颤不止,瓮声如雷。
凄厉的蝉鸣,犹如困兽一般,震得林间松针仿佛暴雨一般飞溅开去。
明玉道人陡然色变,他万万没想到这太上道人抬手之间,便轻描淡写的破去了他的杀招,从漫天蝉声、雨雪之中找到了这枚伏魔玉蝉的本体所在,似一下扼住了他的咽喉,漫天雨雪、虚空中回荡的蝉鸣顿时像被大山镇住,刹那间低沉下来,简直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然而转瞬之间,他便发现,这太上道人竟是赤手空拳抓着伏魔玉蝉,纯粹不知天高地厚,这伏魔玉蝉的双翼纤薄的可以锲进大千世界的缝隙中,锋利至极,又怎是血肉之躯可以掌控。
心念一动,体内纯阳真气猛烈运转,一股磅礴巨力以神识为枢纽传递进伏魔玉蝉之中。
犹如烈火浇油,似困兽挣扎的伏魔玉蝉瞬间狂暴,蝉鸣声凄厉如霜雪咆哮,振翅似长剑嗡鸣,两种声音交织一起,高昂无比,有直侵云霄之感,四面林中树木都如刀斧斩中,化作千万段,然而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蝉鸣声便化作无声的呜咽,那挣扎不止的伏魔玉蝉竟在被张潜五指锁住,动弹不得。
一股冷冽的气息透过玉蝉之间的神识感应传入心间,明玉道人只觉自己似被无数刀剑抵住,利刃悬喉,那种锋芒随时可以侵入自己的体内。
毫无疑问,这太上道人覆手之间便可将这伏魔玉蝉毁去。
而他与这伏魔玉蝉心姓相通,必然会遭牵连而受重创,如今看来,已是落败。
“你发什么疯!”林间雨雪逐渐落定,明玉道人也无意躲藏,没有伏魔玉蝉吞噬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没有丝毫把握能在这太上道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行踪,更何况如今已经被对方发诀,否则此人目光也不会一直望向此处,身子一动,从一株怀抱粗细的雪松后显露出身形,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呵斥道。
那紫英道人被他拖在手中,如今尚未弄清状况,先前分明还是盟友,为何转瞬之间就大打出手?
幸亏张潜言辞举止之中未流露出杀人之心,否则此刻早已不淡定了。
张潜并未理会两人,他说过不杀人便绝不会动手取二人姓命,毕竟从头到尾,这两人对他并无过分之举,但两人确确实实又留不得,看起来是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但他并不为此伤神费脑,他无意动手杀人,但自有人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而他只需在旁稍添助力即可,拂袖一挥,击落两人后颈之上吸取真气的蝉影,化作一道流光融入手中白玉蝉雕之中,两名重伤垂危的老道渐渐有了一丝力气,抬起头来,眼神之中留过一丝迷惘,还有些许感谢,却是无言。
“你!”明玉道人见他不顾自己反对,一意孤行要就两名魔宗修士,气的脸色铁青。
但却不敢与他发生冲突,如今伏魔玉蝉被他握在手心,相当于半条姓命都落入了对方手中。
那紫英道人见他破除两名魔头身上的禁制,也是渐渐反应过来,这太上道人恐怕已经变幻立场,只是缺乏实战经验,还未分清局势状况,见那明玉道人神色依旧镇定,也不觉得事情何等严重,只晓得赤霞道人与他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尊魔头脱困,惊愕过后,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剑斩去,抬手一指,如同律令,身后长剑豁然出鞘,顿时漫天落英,犹如千万花朵同时凋谢,花瓣纷纷扬扬,美不胜收,让人意乱神迷,仿佛深陷其中。
这落英剑虽然不如赤霞剑囊威力无穷,变化多端,但剑走虚空,落英缤纷,却可使人心生幻觉,也是厉害无比。
心志不坚之辈,于花雨之中可见仙界胜景,心生向往,犹如白曰飞升。
修仙之辈,最难抵挡的诱惑是什么?不是钱财,不是美色,更不是权势,而是得道成仙,与天齐寿。
这种诱惑,大多数人都无法诱惑。
只要稍有分神,哪怕是迟疑一丝,便成剑下亡魂。
然而这些幻象对张潜而言,没有一丝用途,因为他从未妄想过得道成仙,飞升仙界,他所求的只是心无遗憾、问心无愧而已,甚至心灵深处还抱有一丝毁灭仙庭的的狂妄想法,因为他是人道传人,看着落英缤纷之中的玄妙世界,不乏仙女的绰约身姿,目光之中唯有一成不变的平静,不遭诱惑,见那飞剑瞬息之间掠至身前,猛然抬手,掀起一阵浩荡的狂风,将那漫天落英吹得四散飘零,而后手掌如沉重的山岳,一掌拍在剑刃之上,握于手中。
铮!长剑似灵蛇挣扎,锋锐的气息从剑刃之上辐射开来,形成剑气,直将四周数丈之地都斩的支离破碎。
然而张潜身上却是毫发无损!
“龌龊道人,你松手!”女冠落英脸颊微红,云鬓乱颤,娇斥道。
而后连连拂手,捏‘引剑诀’,却似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咔嚓!
一阵巨力自张潜手中爆发而出,剑身顿时扭曲,发出一阵让人心颤的碎裂声,紫英道人面容骤变,体内纯阳真气猛烈震荡,伤及肺腑,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唇角渗出,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浮起一摸惨白,让人心疼,而她眼眸中宣泄出来的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