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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声长叹,却是周成所发。大殿中云床之上,周成双眼开阖间,好似看透古今一般,一声长叹却是难以完全解读他眼神中的无奈与悲戚。
“为人处世难,做圣人却是更难!”
周成不禁叹道,这也是他少有的表露心声,感慨身为圣人的难处。还是当年好啊,混沌重生之时,哪里会想得如今日一般多。他不禁又想起了那混沌之时和盘古一起寻访宝贝的潇洒畅快,一起探索未知混沌的刺激与兴奋。
如今呢?世事迁延,人情变幻,周成这个圣人,虽然依旧有颗年轻的心,但经历的风雨,却是足够将那不周山最坚硬的磐石都冲刷成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足谓我何求。可笑,可笑啊……”却说今日的周成,并非无故感慨,他虽然此时功力没有完全突破到圣人境界,恢复当年光景,但圣人之位依旧跑不掉的。
周成此时却是完全中断了探察天机,寻访那些个圣人足迹,有感之下却是下了云床,迈步出门。
“老爷……”蟠桃园土地老头端着一大盘蟠桃,恭谨地站在门边,望着出来的周成,想要说什么,却是又不敢。
“下去吧。这摘下来的桃子,你细分无数之后,分给那满山生灵吧。”周成神情淡然地挥手退走了这被自己一叹之声引来的土地。
“鳖儿何在!”周成走到成周山这深达几百万丈的山崖边一声念敕,眼前云海一阵滚动,好似潮水涌起一般,不时便显出来那百丈玉鳖,玉鳖百丈方圆的身躯一个摇摆却是化作刚好坐下一个常人大小的样子。玉鳖通灵,鳖首上下摆动,却是恭请周成坐上去。
“四处转转就是了!”周成飘然上了玉鳖背,端坐其上,就在这成周山十万里方圆的云海中闲逛起来。这玉鳖乃是有别于龟的鳖科灵物,身形比较扁平,不似那乌龟一般,全身就像半个蛋壳,却是不美。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因为自然之道,衍化无极无穷尽,便是最近乎于大道本义的。虽然周成已经是圣人之尊,可这自然之道,他依旧是沉浸不已。不过和那凡夫俗子比起来,流连山水之间,却是好一个差别。山水之色说到底,却是外行看风景,内行看门道,差之不远,谬之却多矣。
“知我者,总以为我周成劳心费神,兼顾门人于彀中;不知我者,却以为我周成,无事消遣,戏弄苍生。但又有谁知,我却非大盗,大道之下,我也不过一措尔之民。”
不错,在世人眼中,周成这个圣人杀伐不够果断,时常改换心境,可又有谁知道,但凡那果断决绝之人,皆是心若磐石之人,周成不想做,也做不到。通天教主能安坐金鳌岛,看着万仙入世遭劫,他能做到,周成做不到。
“鳖儿,啊鳖儿。”周成随着这玉鳖的身形在云海中时沉时浮,却是不由叹道:“吾得、道之前,常听人言,世上之事,沧海桑田最是伤人不过。年少之时,我本以为此话做不得真,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得道成仙之人,皆能超然于世,哪里想到,今日发现此想法却是大错特错。”
玉鳖虽通灵性,但此时哪里会打扰背上这圣人,却是依旧驾云弄海一般地转悠起来。
“淡看逝水千山远,竖子悲语话沧桑,故人如云飘然过,空留周成守桑山!”周成非是那舞文弄墨之人,此话也不过有感而发,倒也是心境直言。
周成伸手指着这围绕身匝的茫茫云海,道:“这世事岂不正如这云海之水,我虽为圣人,但哪里能管尽天下之事。如此,却是惘然。”
一边说话,周成却是伸手展袖,在那云海之中,猛地一搅,只见那云水涌动,好似被大风吹了一般,不过转瞬却又恢复了漭漭无边,云海无涯之状。
“惘然,惘然!也罢,也罢!”周成看着这恢复原状的云海,终于再次深深明白,人力有时穷的道理,“鳖儿,回去吧,前方无涯,回头才是岸。可惜,又有几个人明白这道理呢?”
一步跳上山顶,周成望着渐渐隐入云海中去的玉鳖,叹道:“世事皆是如此,今日我讲了许多,你今日却是依旧难懂,他日事到临头,你会不会像他们一般,置若罔闻呢?但愿不会吧。”
说完,周成却是转而面向东,朝着青丘山方向,凝视良久,道:“云海无涯难觅岸,一入云海,却是连回头也回不来了。前程如水,逝水不归;大劫如网,人人难逃;呜呼!欲望如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良久,天色渐晚,周成也始终没有选择下山而去,他今日有感而发,却是料到了近日之事,虽然屡有不满天数,但圣人之力,岂能事事逆天。大道通天,人人皆有一条路,别人走自己选择的路,怪不得人家,也不怪天道不公,更加怪不得周成不管。
如果说周成事先一点也看不到,那是绝对错误的。大道无形,变数何其多,一个小小的变数,可能就会导致一连串的误差。如果圣人能看到天机,那么准确地说,圣人是看到了天机的无数种可能。道行越高,看到的可能性种类也就越多。所以说,凭借圣人道行,在这门人弟子身上,自然能看到许多。但正因为圣人喜好那气运之争,故而经常自己都逆天而行,哪里完全做的准。
不然的话,如果门下一入门一个弟子,圣人就断定他会如何如何,那元始、通天之类的,早都被气死很多次了。变数,总是在自以为是中产生。事到临头,才是真正决定因果劫数的时候,连那天机也不再隐瞒众生。故而周成今日能看到一些确切的东西,以前虽然能看到端倪,但是绝对不敢相信,那完全就是真的。即便他是圣人,圣人非万能,自然也是如此。
话说世人多有愚昧者,为那凡人之时,坐井观天,亵渎仙神也就罢了。在他们眼中,鸿钧什么的,都不是东西了,一个个都妄想着,鸿钧就是个老不死,要是自己万一证道了,第一个提刀对付的就是鸿钧。
而如今周成也快加入鸿钧的被打压队伍中去了。修行者中低级之人,也不乏人以为,周成就是孬货,杀伐不果断,性格易变偏柔。或者更有人认为,周成太过奸诈狡猾,性格多变,其实,这不过是措尔小民之言罢了。
其实,今日周成的无奈,正好说明了问题。大道之下,哪里有什么主角,不过都是一群提刀捉枪抢夺天地气运的贼子罢了,谁当主角,谁当配角?相反,当天地主角的反而还死得快,天地有无量量劫,你躲过这次,还能躲过无量量之后的劫数?谁出头,谁被惦记,被惦记着,可不是好事。
而且天道无为,大道无形,正是周成这种时而刚强,时而奸佞,时而忠诚,时而叛逆,时而暴戾,时而极善之人,方是大道之下,抢夺天地气运下手最猛的人。故而当年鸿钧一再告诫周成,大道无形,有情至简,无情至繁,方是道之一途,难得之箴言。
今日周成不出山救援于人,也不过是为难罢了。今日的蛰伏,不是为了躲起来看一群不是他对手的人闹戏,而是躲起来,看着他们渡劫,渡天地大劫,然后周成才能安然庇佑剩下的大多数弟子,对付那些有可能会回归的圣人。
三年之鸟,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
不说周成回宫,挥去烦扰,继续闭关参悟天机,寻找那几位圣人踪迹,却说青丘山附近,却是真个有一场好戏了。
却说这青丘山,自从孔宣宣布闭关自守以后,却是着实许久未曾有人出入了,来着不接,去者也没有,若非修行者大多隐隐知道此地有一仙山青丘山,怕是真个遗忘了也说不定,白驹过隙,说来也有好几百年了。
青丘山顶,却是悄然起了一些变化,原本的草庐旁边,却是多了一些行宫之类的建筑,倒也不错。成教当年喜好“结庐养生”,但周成走后,成教弟子日益多起来,便是那成教大殿也是金碧辉煌,更别说一干门人弟子的住处了。而这青丘山顶的核心弟子,倒也是近来才出现了宅居变迁,成了三进三出,园中有园的仙人居了。
“你这是要去哪?”一大早,白露就出声喝住了正翻身起床,要出门去的白猛。
“去哪?自然是去教导门中低级弟子啊!掌教师弟离山前去东海之时不是说了吗?大劫已至,门中之人皆应勤修苦练才是。”
白猛有些诧异地回答道,他就纳闷了,这自家娘子,今日是怎么了。以前自己不也是每天如此吗,从前也不见她问话,今日却是古怪。
“我受不了,你,你这头呆牛、蠢货!你还知道人家是师弟?你还知道人家是掌教?口口声声掌教、掌教,我看是专门掌你耳光的教主!”白露怒气冲冲地望着白猛,见他一脸傻楞的样子,心头就不由火起烧身,也就不管其他,振臂一挥,刮起一阵大风,却是将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尽数吹倒在地。
“砰!啪!……”一阵乱响声,不由让白猛睁大了眼睛,有些畏惧地望着白露,连忙坐到床上,好生赔笑道:“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吗?好生道来,为夫莫非哪里做错了?”
“你这敲不响的乌龟壳,撞不动的烂钟!”白露见自家相公的样子,就不由来气,一指狠狠地戳向他的头,把白猛推倒在床。
“我问你,你知道孔宣去东海做什么吗?”白露眼露不忿地说道。
“这……”白猛闻言,直性子人也不禁犯楞了,这事自家夫人不是知道吗?怎么又问起来了,“夫人,掌……孔宣师弟临走之时,不是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们了吗?而且,后来师弟不是还秘法传信回来,说清了原由吗?”
白露闻言,却是不依不饶,指着白猛鼻子道:“你大声告诉我,你给我大声说出来,我要听你说,他去做什么?”
白猛一生,可谓最怕这夫人了,牛妖牛妖,白露这母牛之妖,倒是从成道之前就开始管着他,即便如今已是千万年过去了,他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怕了。
“夫人勿怪。我说,我说!”白猛连忙道,“师弟离山之时,说是天地骤降机缘,有了那一线成圣之机,而且已经算定,乃是东海之缘法,他才下山而去,想去助那东海龙王黄靖师弟一臂之力!后来孔宣师弟传话回来,说是黄青云师侄得了那机缘,黄……”
“我呸!”白露不待白猛说完,就又是一个推搡,将那白猛推倒床上,尴尬无比,说也不是,起来也不是,“你口口声声东海龙王,我白露的夫君,难道就这出息?”
“他,他本来就是东海龙王,这哪里有错……”白猛低声自语道。
“你放屁!”白露此时双手叉腰,却是颇具母夜叉之色,吓得白猛干脆避开眼睛,不敢看她,“那黄靖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你倒是告诉我啊。他的来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这,这……他,他是当年老师从东海带回来给石忠、竹语两位师兄师姐玩耍的锦鲤鱼,因为跳过了那龙门,故而成就了龙体之身。”白猛暗地里咕哝道:你这凶女人,你不是早知道吗?问我作甚。
“好一个锦鲤鱼,哼!”白露道,“你这蠢牛,你可知道老娘胸中一口怒气,已经憋了多久?今日见你还屁颠颠地要去教导门下,我就来气。今日老娘就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不开窍的牛头。”
“你看看,你口中的掌教师兄,当年是什么来路?一只走投无路,还需要我们救援才逃了一命的孔雀,一个只有苦苦跪地求老师收入门下的小小孔雀。一个没有竹语求情、没有你我救他,此时早不知死在哪里的孔雀,你告诉,是不是?”白露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