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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的兴奋。我前面有那么多厅长,现在轮到我了,我怎么弄?有一些恐慌,一些彷徨、犹豫。当时广电厅楼上楼下破破烂烂,机关里福利差、待遇差,为了谋一点福利,有人去开餐馆,有人在农民的荒地上去开砖厂。而且湖南省一级的电视在全省都没有覆盖好。在湖南最受欢迎的不是湖南电视台的节目,老百姓最喜欢的是长沙电视台的节目。恐慌也罢,彷徨也罢,确实感觉到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觉得你在其位要谋其政,要把这个事情搞上去!”
1993年3月6日,当魏文彬肩头压着三副担子走进厅机关时,原本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登时给他带来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副厅长陪着我,楼上楼下所有办公室都去转一圈,都去握个手,啊呀,办公室一个比一个寒酸,大家一个比一个客气。楼上楼下到处看了以后,又去看了几个公司,那几个公司,进去一看,我说这不就是生产队吗?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吱吱呀呀的椅子,那些热情的笑容、期盼的神情,让我的心情很复杂,把我的思绪送出去很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被人们寄予厚望的年轻厅长没有像惯常的新官上任立即烧火,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再出来。
他说:“大家不要找我。我想通了会出来找大家。”
2.3 湘西山区的黑白电视
魏文彬纷飞的思绪有一缕飘向1991年的一个夏夜,湘西山区一个杂货铺前的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是他曾反复提起的一个场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一生浑浑噩噩,有些人却始终在一些异常清晰的图景牵引下奔跑与追逐。魏文彬显然是后者。1991年那个夏夜湘西山区某村镇杂货铺前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对他来说几乎具有大地原点般的意义,后来他的很多思索与决策,都从这个原点出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新任厅长的12341(3)
那一年他刚刚当上湖南电视台台长,前往湘西调研,是夜停留在怀化地区一个偏远的村镇。他对那个夜晚的追忆带有浓厚的沈从文式的乡土气息与乡土情怀。事实上他所停留的怀化地区,和沈从文的故乡凤凰相距不远。那里也有凤凰那样的麻石小街,也有山边水畔的吊脚楼,只不过较之凤凰规模较小,远为简陋,因而也远为寂静和寂寞。深深的寂静和寂寞里,一样生息繁衍着纯朴善良的人们,一样滋生着这样那样的情感和欲望。
那夜他是一个过客,带着一个过客的闲适心情不经意地走进那里的生活,不经意间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场景深深震撼。
“我喜欢出去走啊,看啊,每一种生活都是我所熟悉的,又都是我所不熟悉的。我看到乡里面的街上,唯一的一家杂货铺前,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前面几米远,几十上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就坐在那里,摇的摇蒲扇,奶的奶孩子,就望着那个电视。那个电视晃晃悠悠地,雪花飘飘的,声音似有似无的,要认真听才知道它讲的什么。”
那是古老的村镇里以电视为中心构筑起来的一道奇异景观。那个信号断断续续、画面晃晃悠悠的电视显然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一天劳作之后,在电视机前坐上片刻,也许就是这里的人们最奢侈的享受。电视对他们如此重要,要什么样的节目才能配得上这样近乎虔诚的注视呢?
“我看到了,是湖南电视台的一个专题。湖南电视台过去经常有些专题,没有文化,甚至文墨不通,小题大作,无病呻吟,嗯嗯啊啊,搞得你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天晚上播出的就是一个这样的节目,而且依我看还是这种节目里面的一个‘*’,没有任何审美价值,没有任何思想价值,没有任何娱乐价值。那个事情都不值得讲,而且他讲也不晓得讲。”
即使如此,那些纯朴的人们依旧虔诚地注视着那个闪烁的荧屏,仿佛那是天下最奇妙的景观。
“那个场面震撼了我。底下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什么精神文化生活,就只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的电视。而我们给他们提供的是什么样的精神食粮呢?我做了将近10年的电视工作,但是说真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多么重要多么神圣。我站在那个地方,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山一般的压力。”
那样的场景在*十年代的乡村比比皆是。魏文彬其实也不是头一次看见,但这是他头一次带着一个台长的角色意识以这样的方式贴近他的观众。他当了11个月的新闻部主任、7年的副台长和1年的常务副台长,刚刚成为湖南电视台的一台之长,当他从新的角度和高度来考察他的电视与观众的关系时,他不能不感到震撼。以往当他坐在电视台的审片间里的时候,观众是抽象的群体概念,但此时此刻,电视和观众的关系如此直接而突兀地呈现在他面前,一个令人震撼的事实是:他们是中国基数最大的观众类型,但他们实际上从未被真正地重视过。
魏文彬站在人群的边缘,视线越过那些雪花点点晃晃悠悠的画面看见了湖南电视台那个自成一体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幢五层小楼,有几辆骄傲地挂着新闻采访的牌子横冲直撞的车,有一些拎着摄像机趾高气扬地进进出出的记者,有一些拿腔拿调念稿子的播音员……有一些意气风发的人,有一些郁郁寡欢的人,也有一些浑浑噩噩的人。当时的湖南电视台和全国绝大多数省台一样,还在行政事业单位的体制里按部就班地运转着,观念尚未转变,活力仍在束缚之中,或者以一种畸形的方式溢出。
第二章 新任厅长的12341(4)
那夜,魏文彬在湘西山区一个小小村镇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前清楚地看见了精神文化产品的供需脱节。他感觉到了自己肩头沉重的压力。
“假如我不能从根子上把这个队伍带好,不能把节目质量做上去,我对不住这些老百姓。在这一刹那,我过去那些教条,左的那些东西,全都没有了,我做节目就是给这些人看的,我总要给他一点什么,一点欢乐,一点享受,一点知识,一点启发……我总要给他一点什么,总不能去糊弄他们,更不能去误导他们。”
当魏文彬以厅长的身份来回想湘西山区的那个场景时,他所获得的感受跟他作为台长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厅机关的场景和湘西山区的那个场景构成一组平行蒙太奇在他眼前不停地闪回。这并不是不相干的两个场景,它们实际上存在互为因果的关系。因为厅里是这样的穷,所以无法加大投入改善基层百姓的电视收看质量,无论是艺术的还是技术的。因为无视受众的需要,无视市场的需求,没有市场的意识,厅里注定会是这么穷。
2.4 撒向人间都是沙
从怀化回到长沙,魏文彬召开了一次全台大会。
会议在演播厅里举行。
在演播厅里召开全台大会也许可以视作电视台的特色,但实际上当时湖南台的情况是:除了演播厅,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会议室,因此稍微大型一点的活动都要借用演播厅。三年后湖南经济电视台台长的竞聘答辩也将是在这个地方举行。
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是:老台除了一个新闻联播专用的小演播室外,仅有这一个正规演播厅,但这个唯一的演播厅竟然并不那么繁忙,还可以时常承担起会议室的功能,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魏文彬需要改变的东西很多。
他将在这个演播厅里发出改变的号令。
1991年的魏文彬41岁,精瘦,精力充沛,两只眼睛有鹰一般的锐利。演播厅的舞台上临时搭起来的简陋讲台并不减损他的气势。他仿佛打定主意,决不在底下吵吵嚷嚷的时候开口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抽烟,偶尔变换一下拿烟的姿势,有时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身,有时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嘴。
直至底下鸦雀无声。
他的开腔出乎意料地柔和。话语是柔和的,声音是柔和的,面容是柔和的,眼神也是柔和的。他几乎是娓娓动听地讲述了一个故事,讲述了他在怀化那个无名的村镇所经受的震撼。他把所有人都带去了那个遥远的山乡,带到那台黑白电视机前,带入那些纯朴而虔诚的观众的情感深处。
他提到那个他称之为“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的片子,但自始至终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也有意模糊了那个夜晚的具体日期。这是他的一念之仁,否则一台之长的犀利批判足以毁掉那个编导的后半生。事实上他也宁愿藉此造成一种人人自危的氛围。
“我想问一句,你们做节目,眼面前到底有没有观众?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想看些什么?你们想没想过,你做的这些节目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他的面容陡然严峻起来。
“工厂里的产品,分正品和次品,厂里面有个质检科,专门搞检验。请问我们的质检科在哪里?谁是质检科的科长?我们的产品里面有多少合格的?”
他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吓了大家一跳:
“我冒说一句,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
这是一个相当严厉的说法,棍扫一大片。被他一棍子扫下去的人里,多的是年纪比他大、资格比他老的人。这个说法因此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但这显然不是失言,而是蓄意发起的攻击,为此他也做好了承受这种杀伤力的反作用力的准备。
第二章 新任厅长的12341(5)
那是他当台长之后第一次蓄意发威。
多年以后,他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一言一行。
“我说你思想就没有思想,文化就没有文化,艺术就没有艺术,你的这些东西丢到社会上去那都是些次品啊——我拍着桌子讲了一句话,我认为这是我讲得最好的一句话——我说你撒向人间都是沙!
“我讲这句话动感情了。撒向人间都是沙啊!痛心疾首。鸦雀无声,底下。我要抽烟,大家就望着我抽烟。他们说我铁腕,说我霸道,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形成的印象。”
魏文彬忆述这个难忘的场景时,仿佛重回当日,掏烟,点火,深吸,犹如复现当时的情景,静寂良久,重新开腔:
“我觉得这次会对大家是个震动。我说做电视眼睛要向下,下是什么?是老百姓。你做点什么对下面的老百姓有点什么帮助的话,我说你功莫大焉。那个时候实际上就有了个定位,什么样的定位?亲民的定位。”
2.5 “刘瞎子”的故事
这一声“撒向人间都沙”的呐喊实际上是魏文彬吹响的屏幕革命的号角。
但是不要寄望散会之后一切就会自动改变。当人们从那个演播厅鱼贯而出,刚刚形成的那个强大气场的压力也就消失了,人们一身轻松地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上。有的拎上摄像机去某企业的开业典礼上扫镜头、领红包,有的去播猪饲料的广告,有的回到办公室喝茶闲聊,顺便猜一猜台长大人说的那些沙子是谁撒的,其中有些人,会对台长大人的危言耸听和道德说教不以为然,会以不无嘲讽的口吻说些“新官上任三把火”之类的话。只有极少数的人为新官摆出了烧火的架势感到隐隐的兴奋或者惴惴不安,他们或者想烧火,或者怕烧火。
惯性的力量是可怕的。
魏文彬在那次会上棍扫一大片,称湖南台的节目大部分都不合格,单单表扬了刘学稼的作品,说他的《沅陵,那遥远的山乡》是沙子之中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