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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友松说:“丫头,看来我们按兵不动是对的,市里还是希望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竞争的,尤其是高佑民,他不愿看到市工总在没有任何竞争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把这么一个大工程拿到手。”
黄岚说:“但他也不希望我们把这个工程拿到手,国有企业毕竟还是市政府的亲儿子,我们算什么。”
“对,这就是他们的矛盾心理,他们既希望邹含之中标,又想利用我们把邹含之磨炼一下。这也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以退为进。你当叶淑英放出的风声很好,要继续放,把风声放得更大,还要密切注意邹含之的动向。”
“好的。”黄岚嘻笑着说,“老板,我看您都快成阴谋家了。”
邹含之很快就有了动向,正式投标了。
方友松还是按兵不动。
直到投标截止的最后一天,大桥招标办公室都沉不住气了,给方友松打来了电话,提醒他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方友松一边接电话一边瞅着黄岚直乐,那意思是问她,丫头,怎么样?招标办催他就等于是高佑民在催他了,高佑民终于也沉不住气了,也被方友松牵着鼻子在走了。但黄岚还是不解,就算是高佑民亲自打电话催方友松去投标,也不一定就意味着他们转变了态度,希望方友松中标啊?
方友松一语道破了天机:“我要让高佑民强烈地感觉到,我这次参与竞标很勉强,十分勉强,为什么我这样勉强,因为我对历次的竞投标太失望了,假的,都是假的,投不投都没有我们的份!”
“您是在逼着他动真格?”
方友松闪烁着深邃的、略带杀气的目光,说:“对,我要让他意识到一种危险,如果再搞老一套,再走过场,吃亏的不是我们,而是政府,政府的信用就要丧失殆尽了。”
黄岚却说:“说到底吃亏的还是我们,政府永远都是不会吃亏的。”
方友松听了一惊。这姑娘虽一贯机灵,没想到还这么有思想。他连声赞叹:“深刻,深刻,丫头,你这双眼比我还毒啊。”
黄岚莞尔一笑:“我这还不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老板,我担心的是,就算高佑民动了真格,还不知道薛村会不会动真格呢。”
黄岚吐露了自己的担心。
方友松说:“是啊,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我们只能尽力把高佑民这颗棋子走好,只要他动了真格,真要硬起来,这个人就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我想他也会把薛村这颗子儿摆平的,如果实在摆不平,那我们也只有认命吧。”
所谓认命,其实是不甘绝望的绝望。黄岚看了看老板,他的雪茄还叼在嘴上,都熄灭好久了,还一口一口地抽着。在这个时代当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真难啊,虽说还没到最后的结局,黄岚心里却已为他感到悲哀了。
梦城 第二十一节(1)
薛村,很多人在背后都叫他薛大头,薛大脑袋,他长了一个浑圆硕大的脑袋,而这样一个脑袋能够成为一个人的标志,除了看得到的东西,恐怕还有许多看不到的东西。在梦城五百多万人口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开这个大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那里面装着的可能就是你的命运。
梦城是国家单列市,副省级。像薛村这样级别的干部,在大院里都有一座带小院的小洋楼。但他没要,还住在他当教育局长时的一套三居室里。这位副省级高官一直努力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急事,他每天都是踩半个小时的单车去市政府上班。这在云梦市的老百姓中已经传为佳话了。
薛村常说,他家的大门是对人民敞开的,这并不是一句漂亮的空话。最典型的是有一个老农到他家里上访,他亲自下厨房给他做饭。他家里的客厅不大,但板凳很多,有时候上访的人太多了,还是没有地方坐。但不管是站着的,坐着的,他都给人端茶递烟,笑脸相迎。只要见了你一面,第二次,他就能叫出你的名字。这都是很感人的政治生活细节,你第二次反而不好意思再让他看见了。能解决的问题,薛村都会当面给你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你也不会怪他。老百姓都觉得,像这样一个人不当官,不是他没官运,是老百姓没福气。好在薛村官运很好,他是官场上典型的跳级生,先是在市一中教语文,差不多当了十多年普通教师,连个年级组长也不是。他以为自己会烂在市一中的,没想到官运说来就来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次机构改革时,他出乎意料地被提拔为了副校长;干了几年,又提拔为市教委副主任;随后又是一次大跳跃,当上了市委宣传部长,进了常委班子;接下来就干上了市委副书记、市长。当市长时又沾了一次政策的光,云梦市升格,由正局级升到副省,他也跟着迈上了很难迈上的一级台阶,正式步入共和国高干序列。
市保卫局对薛村的安全很担心,好几次都催他搬家,他却总是付之一笑,说自己本来就是个老百姓,难道有老百姓怕老百姓的?薛村访问过以色列,回来时逢人就讲,以色列那么危险,老百姓见领导人却不是很难的事,选民要看不见他,就没人给他投票,他就当不了政治领袖。所以你的政治基础就是跟老百姓接近。当然也有危险,拉宾就被打死了,但他是被自己的人打死的。如果拉宾天天穿防弹衣,带着一帮保镖,人民就会称他是一个懦夫,就不会选他当总理。你不能因为他挨了一枪就把自己和老百姓之间搞得壁垒森严的,这不是理由。薛村对以色列政府的省钱节约也十分佩服,拉宾的专车是一辆破沃尔沃,磕得连漆都不全了,以色列的外交部全是简易房,跟咱们这儿的地震棚差不多。政府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开支,降低税收,让老百姓活得挺高兴。所以说,当官不容易。
当官不容易,是薛村的口头禅。薛村当了二十多年的官,他常常感觉到自己是坐在一辆颠簸摇晃、前程渺茫的客车上。当官像坐车又不像是坐车。错过了一班车,还可以赶下一趟,而错过一次升迁机会,一辈子也许再也赶不上了。赶上趟了的,有坐前的,有坐后的,后面的想着前面的位置,前面的则想着更好的车。想通了,还不如当一个老百姓踏实,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多自在安逸啊。人生不过就那么几十年的路程,车好车破,坐前坐后,到头来还不是一抔黄土的终点。每每想到这里,他就笑了。他常常一个人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梦城 第二十一节(2)
说是说,笑归笑,每往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坐,他立刻就被一种神奇的魅力笼罩了。这或许就是当官的魅力吧。这个时候他是希望自己在这把椅子上坐得更久一些的。他知道自己在年龄上已没有什么优势,只想把本届市长当到头后,再干上一届,他就心满意足了。薛村的确是一个没有什么奢望的人。尤其是在上一届市长选举中受挫之后,他就更没有什么奢望了。
直到现在薛村还不敢相信,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捣鬼会有那么多人不选自己,他也时常反躬自省,但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人大换届之前,他是主管党群政法的市委副书记,是市里的三把手。高佑民那时就是常务副市长。高佑民年纪比他轻,但资格比他老,薛村还在当教委副主任时,他就是市领导了。市长出缺,由常务副市长递补市长,也是一种惯例。当时上级党委也是考虑的高佑民,没打薛村的米。但薛村很有政治头脑。他去省里找了一位主要领导,但不是给自己跑官,而是为高佑民说话。他说现在云梦市都在流传自己会当市长,他觉得自己还是干党的工作熟悉一些,请组织上不要考虑自己,接着就言辞恳切地推荐高佑民当市长。这一招很奏效,省委领导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来了。一个副职干部,放着正职而且是要职不当,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不说是高风亮节也算是一种不俗的气度和风格吧。结果他成了云梦市唯一的市长候选人。
年轻时薛村上过一次当,还是在市一中教书时,校政教处空出一个副主任的位置。当时学校已经内定由薛村来当这个副主任,还找他谈了话。那时薛村经验不足,觉得领导谈话时有些含糊其辞。薛村不放心,怕这个快要到手的副主任靠不住,就找了几个铁哥们儿给组织上写信,结果弄巧成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自那以后薛村就被晾在了一边,要不他怎么会当了十几年的普通教师连个年级组长都没捞上呢?这一次惨痛的教训让薛村在政治上成熟了许多,他后来能够成为政坛上罕见的跳级生,与这次教训是分不开的。
有人说薛村的脑袋就像装了万向轮,浑身上下每个关节就像装了轴承一样,上下左右不知玩得有多油滑多灵活。这些薛村也偶有耳闻。但他很能沉住气,说好说坏,他都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沉稳风度。这样大的一个城市不稳一点行吗,几百万人口,不灵活一点那不时时刻刻都要出乱子?
薛村就怕出什么乱子。这些天他的神经始终被云梦大桥的招投标吊着,高佑民办事,让他不放心啊。这会儿,薛村坐在他宽大的市长办公室里等着云梦大桥的竞标结果。他的桌上放着两台电话,一台浅灰色的程控电话,还有一台红色的键码电话,这是副市级以上领导才安装的内线电话。上午九时整,那台红色内线电话准时响了,是高佑民打来的。“什么?”薛村短短的两道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脸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他不再说话,等高佑民讲完了,他才叮嘱道:“老高,结果一定要保密,我马上召集在家的市领导开会,你赶快过来吧。”
放下电话时,他朝手心里呵了一口气,仿佛那话筒是一团火,烫手。
梦城 第二十二节(1)
高佑民赶过来时,在家的几位副市长和秘书长都已经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了。这全市最高的决策中心,却显得异常的简陋朴素,市长薛村坐的那把椅子,还是老式的靠背木椅,但那又是谁都想坐的。薛村一落座,就努嘴让秘书把门关上了,连窗帘也密不透风地拉上了,这是薛村的风格,他办公室里也是这样。昏暗中,每个人都像隐蔽了起来,表情也显得有几分神秘了。一个个平日里看上去非常熟悉的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突然都觉得不认得了,谁也不认得谁了。数点闪烁的目光,使人联想起阴暗洞中的老鼠。这个城市里几百万人的命运,通常就是在这间小会议室里,由这几个形迹十分可疑的人决定的。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只要薛村和高佑民两个人就足够了。在梦城,就有很多人私下里说,薛村的智慧,加上高佑民的气魄,这个城市没有不起飞的道理,问题是,他们愿不愿意加到一起?
高佑民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一屁股坐下了,就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妈的,邹含之太不争气了!”
这样的小型而又核心的会议,就像一家人在商量自己家里的事,高佑民的话就说得有些粗。薛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冷静一些,别上火。薛村开始讲话,他没有习惯性地干咳,也没有清嗓子,他的喉咙总是那样干净、清亮、没有杂音,是当年教语文时朗读课文练出来的,吐字清晰,抑扬顿挫,手指头还在环形会议桌上做出弹奏的姿势,很富于感染力。听薛村讲话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