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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指导员注意听,请指导员注意听:指导员,我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说实话,我恨那些处分你的人。我投奔自由,你有何罪呢?(我们无罪。我们臭了!)当兵以来,我没有向你汇报过思想,现在,我真心向你汇报。而且学习你的讲话方式,也分个一二三四。第一,我认为你是个辛辛苦苦的政治工具。(你是宣传工具。)我和大嫂吴春芳谈过心,(呀,他居然知道她名字!)她和我说过你的苦恼,你觉得现在政治工作没法做,一大二空三折腾。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妈的住口。你想害死指导员吗?)岁数也大了,到地方去,谁肯要你?第二,你也许记得,有两个星期,你家属房门前每天夜里会出现一堆菜。那是我从地里拔来送去的。你也该记得,后来一段时间,你门前一棵菜也没有,那也是我干的。我不但不送,还把别人送去的菜扔到粪坑里去了。我又恨你又同情你。第三,连长是个野心家,(质量不高喽。)你和他总也和不来,……”
南琥珀有些不屑了:谈心嘛,就别造谣。要我,我就说“连长想突出军事,指导员奉命用政治压倒一切,你两人不一致,叫我们下面怎么活?”这样说话才狠呢,你一瞎编就不狠啦。笨蛋!
进入十号,南琥珀见几人傻坐着,目光发直。李海仓用被子蒙头躺在铺上,他过去一把掀开。
李海仓霍地坐起:“班长,我一句没听。”
“捂得住吗?”南琥珀将被角高高提起抖动着,“用这种被子捂得住吗?”
吕宁奎小声问:“班长那小子说的……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呀?”
“自己想。”
“我坚决不信!”
立刻有好几人附和:“不信!”
南琥珀道:“睡吧。战场摆开了。我估计,他早晚要跟你们一个个谈,包括我。有一点可以肯定:凡是他知道的事,都会一件件抖出来,做好准备吧,想一想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靠枪是打不过他了,哼哼!……”
南琥珀提枪上岗,朝海面一声声冷笑。
一个黑影渐近。南琥珀估计是指导员。果然。
“干嘛不问我口令?”指导员严肃地问。
“我知道是你,问什么?”
“我还没近前,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敌人呢。”
“我早猜到是你了。”
“你就爱瞎猜!……”
“指导员,说句心里话。司马戍要不开口,我还不知道你有那么多苦恼呢。”
“谣言,统统是谣言。我重申前沿纪律:对待敌人心战,不听、不信、不传!”,
南琥珀无语,目送指导员离去。他知道:指导员是去各班查铺,他不能缩在连部,他必须平静地走到战士中,让大家都看见他。海空中又传来司马戍声音,敌岛的大喇叭在重复播放。这声音执拗噬咬前沿二十余里每个战士的心。他们躺在铺上,灯闭了,眼却大睁着,由指导员想到自己,又想到明天夜里……后天夜里……他们乱纷纷地什么都想。指导员哩,必须走完这二十几里路,悄悄进入每个哨所,捂住手电光,以免刺着战士眼睛,给每个战士掖蚊帐,盖肚子。战士一听到他的脚步声,会立刻闭眼装睡。指导员哩,也会明白他们在装睡,自己象照顾梦中的战士那样,更温存地、更苦痛地、更顽强地替他们掖蚊帐,盖肚子。
唉,做人。
“做人!”南琥珀对着黑暗蓦然高声。他觉得这两字干脆、上口,顺嘴甩出去,极富口令味道。“做人?……”他笑了,
“老子打黑屋出来就是鬼,老子偏不做人!”
八
南琥珀忽觉有人摇自己,霍地抬头睁眼,隔着蚊帐,看见床边李海仓身影。他低声道:“班长,地堡顶有人。”
“什么人?”
“不知道。”
“地堡在我们防区。你的岗,你为什么不问?”
“敢问么。路边上有小车。”
“所以你想起我来了。走吧。
南琥珀挎起冲锋枪,快步奔向海滩,远远望见地堡顶有照明灯的微光,几个人影晃动。他想:哦,安只耳朵。……
李海仓推他:“班长,问问他们。”
“我也不敢哪。上面的。”
“那,就由他们吧。”
“由他们?哼哼,明天上面一个电话下来:昨夜你们怎么值勤的,哨兵是谁,为什么没发现任何情况?查!”’
“我不是发现了嘛。”
“你不吭声,就等于没发现。跟着我,别太近。”
南琥珀扑地,匍匐前进,到了几十米处,厉声问:“口令?”
黑影道:“喊什么?上面的,执行任务。”
“口令?”南琥珀喊的更凶。他才不管你上面下面,他只跟你要口令。你若没口令。他就——哗地推弹上膛。黑影忙用照明灯照住自己脸:“看见吗?保卫处的。口令是……”急忙翻本子。
南琥珀压低枪口,扣动板机,哒哒哒……,子弹击到地堡根部,水泥溅出火花。地堡顶上的人全趴下了,急声乱呼,“疯啦?别打,……住手!”
“口令!”
他们终于把口令找到,正确地回答出来。
南琥珀起身,挎枪慢慢上前,向他们敬礼。礼毕,怒视他们,一言不发。他看见地堡顶上有三人,已经架起了一台录音机。
“为什么开枪”顶上人气极。’
“你们老答不出口令,在这儿,我们只认口令不认人。”
两边海滩响起扑扑脚步声,枪栓哗哗乱动,几乎全连人都提枪奔来。到地堡近处,四面围住,喘着看着。小声议论:“在录音哪。……”
上面人急忙把照明灯关闭。
指导员走到地堡前,扒着胸墙,在黑暗中仰脸问:“伤人没有?”
“没有。”那人似乎将背对着他,声音发闷,不回头,“请快把部队带走。”
“对不起。妨碍你们执行任务了。”
“没事,没事,快走吧。”
“全体退弹。返回!”指导员经过南琥珀身边时道:“一班长过来。”
南琥珀慢踏踏随他走去。他感觉出有人轻轻拍他肩头,有人用大姆指顶他后腰。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知道是什么意思。
指导员走到小松林边上:“南琥珀,你是不是想把部队搞乱呀!人家不想让战士们知道录音的事,你偏偏把全连都搅起来。你看见他们了,悄悄告诉我一声,就算了嘛。”
“他们连你也没通知吗?”
指导员迟疑着:“也许哪个环节没接上,忘了……”
“不是说,不听不信不传吗?这下好,人家统统录回去了,一句句分析。等着吧,不知要找出我们多少毛病。”
“你还敢开枪。你……不是刺激他们吗?”
“我有话说:深夜到一线来,连招呼也不打,还不回答口令。亏我警惕性高。”
“明天到连部来。”
指导员走后,李海仓过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要是说出去,班长我得受处分。”
“不说不说。反正投伤人。”
“其实,我一趴下,你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你没拦我。懂吧?我俩都是党员,责任一般大。”
“不说,不说!”
海风紧了,南琥珀仰面喷出一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个。他觉得凉,一摸,才知自己也沁出冷汗。海空中又飘来湿重的进行曲声。他想:司马戍又要出来了,哼哼,一个说一个录。别把指导员录进去就行,破当兵的没价值。好大风,听个头。、
“前沿兄弟们,前沿兄弟们:我是司马戍,我是司马戍。现在,我和李海仓谈心(和他有什么好谈的?冲我来啊!)请李海仓注意……”
“班长,他们录我了”李海仓指住地堡惊呼,“我怎么办啊?”
“我也没办法。”
风越发大了,司马戍的声音一下子推得很近。
“……你当然不会知道,现在,解放军实际上实施一种愚兵政策。军队极力培养两种人:一种是老黄牛,一种是小老虎。前种人肯苦干,后一种人敢拼命,你是属于哪种人呢?班长曾经跟我说过,带你这样的兵,连自己也变蠢了。(话倒是象我的,可我没跟你说过。)”
一只手抓住南琥珀腰带,喘气扑到他脸上。南琥珀推开那只手,平静地道:“听下去。”
“我对你有一个请求。注意:是请求:希望你把欠我的三十元钱,给我母亲寄去。因为她现在一定很困难。希望你不要用我的名字寄,她会烧掉的,你随便编一个名字吧。我母亲叫吴紫冰,地址是……”
南琥珀掠一眼李海仓身影,臊得投法再听。他掉头快步走,感到身后有双脚在沙滩上扑跳。变味变形的嗓音:“你造谣!你是反革命;我没欠你钱,是你欠我。我还没找你要哪……”
清晨,南琥珀起床时,见李海仓床上没人,被子乱糟糟,半截拖到地下。急道:“我去看看。吕宁奎带队出操。”
南琥珀直奔最远的那块生产地,看到李海仓的大串钥匙挂在工具棚门扣上。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
李海仓坐着一只倒扣的水桶,脸上被蚊虫叮出许多肿包,胸部伏到自己膝头上,手拿把小铁铲,往泥地戳……戳松了。一脚跺实,再戳。不看南琥珀。
南琥珀抽抽鼻子:“出来谈吧,外头空气多好。黄瓜藤全站起来啦。”
“班长,班里就两个党员。”
“唔,你一个,我一个。”
“咱们党员对党员。你为什说带我带蠢了?”
“反革命的话能信么?他呱呱呱和你谈心,谈的那些事,你说我能信么?”
李海仓胸脯内几声闷响。接着抱头掉泪,双脚踩住小铲。“那句蠢话,我没说过,想都没想过。”
声音从指间滴落:“真呀?……”
“我用党性保证!”
李海仓放开手:“真呀?.....”
南琥珀目光如灼:“拿语录来,我宣誓你看!”
“哎呀班长,那我对不起你。”李海仓先窘笑,后又怯怯地,“夜里我去找指导员谈心了。他问:零点至一点不是你的岗吗?班长怎么会到海滩上去呢?我、我只好全说了。”
南琥珀呆一下,轻轻道:“没事。说了就说了。”
“真呀?”
“我只有一个希望:我受了处分后,你要象以前一样支持我工作。”
“唉呀班长,我宣誓你看。”
“你还和指导员谈什么了?唔,不方便的话就别说。”
“是你呀,我伯什么。我向指导员汇报思想。我想,连里的生产要抓上去。眼下是蔬菜旺季,旺季不旺,淡季就没莱吃了。我想捐四十元钱给连里,买些桶钓什么的。”
南琥珀想:三十就够啦。“指导员没要吧?”
“没要。……班长哎,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是真心捐。”李海仓拿过小铲,欲戳,又呆住,“真心哪。”
“有真心就足够,连里会记着。钱嘛,连里决不会要,哪能收一个兵的钱呢。”
“你想个法子,让指导员要。”
“我要是指导员,就大胆收下。可惜我不是啊。”
“想个法子嘛,求你。”
南琥珀久久望着李海仓手中不动的铲子。忽道:“嗨,支援灾区。”
铲子猛戳入土“支援!我真心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