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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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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四哥,要过去我院子坐坐吗?”侯观云热情地邀请道:“跟你以前住的时候不同了,我给你瞧瞧大水晶石。”

江照影看了天色,“不了,我该回油坊了,小姐等着。”

“江四少爷,这是给你的。”侯万金从家仆端来的木盘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不由分说就往江照影手掌塞去。

“我不能拿。”江照影立刻缩回手。

“你该拿的。”侯万金十分坚持。“你没听说破财消灾吗?这二百两不给你,实在说不过去。”

“二百两!”程大山和程大川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亮了。“这么重的一个红袋子,是现银,不是银票啊!”

“为自家先人超度是我该做的事,请侯老爷收回。”江照影也很坚持。

程大山赶忙游说道:“阿照少爷,你好人做到底,不然侯老爷破不了财,就消不了灾了。”

程大川也跟着演掇道:“这是给江家的功德钱,如果阿照你不要,不如施舍给穷苦人家,也好为你家祖先积点阴德。”

江照影才迟疑了一下,双手已经捧住了那个沉重的红包。

侯万金满意地点头,又道:“江四少爷今天帮了这个大忙,我吩咐家仆在前面花厅摆上一桌酒席,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才是。”

江照影立刻就道:“多谢侯老爷好意,可我一定得回去了。”

程大山拍拍他的肩头道:“别怕我家的喜儿妹妹啦,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你好歹也是江家四少爷,却让她使唤来使唤去的,为她作牛作马,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我想你也受不了吧?”

“我要回去吃晚饭。”小姐会等他的。

程大川摇头道:“阿照,你这样就不对了,回油坊吃饭算什么?侯老爷有头有脸,他请你吃饭更是体面。”

侯万金扯开脸上的皮肉,现出一个大老爷的笑脸,“江四少爷,我也不勉强你,就照道爷所指示的,只喝一巡酒,让我尽到礼数,真正将江家人送出这座宅第才行。”

“我明白了。”

道士念完经文,直接拿起那片江家祖先的薄木牌,随手就丢进了纸钱火堆里,火苗卷起,一下子吞噬了上头的字迹,江家历代祖先也随之灰飞烟灭……

江照影的心仿佛也被烧得鲜血淋漓,眸光黯淡了下来。

没有江家的败亡,就没有侯家进驻这座生他、养他的宅子,如今侯家不只超度死掉的江家鬼,也要将活着的江家人给永远送了出去。

毕竟,这里不再属于他江家的了,他再怎么游目四顾,也找不回昔日无忧无虑的欢笑时光了。

“阿照,我们跟侯老爷进去吧。”

程大山和程大川使个眼色,亲热地簇拥着他走出花园。

“要喝酒吃肉,怎能少我一个!”侯观云赶忙跟上,叫道:“我跟江四哥喝杯酒,再陪他回油坊,呵!顺便见我那朝思暮想的喜儿姑娘……”

“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两个壮硕的仆妇挡住他的去路。

“什么,又来了?!”侯观云俊脸一扭,惨叫一声。

“是的,少爷的二姑姑、三姑姑、大姨妈、三姨妈带着您的三、四、五、六、七、八、九表妹来了,您一定得去才行。”

“可我喜欢的是喜儿姑娘啊!”

“夫人说男儿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若您不娶上一两个表妹,她在亲族间抬不起头来,就准备撞墙自杀。”

“哼!”侯万全听到仆妇的声音,一脸怒气地转过身,一见到两个冬瓜也似的壮妇,又嘀咕道:“怎我就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守着一个疯婆子,还有她生下来的笨儿子啊!”

“因为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砍人啊!”侯观云也很无奈,比了手势要父亲说话小声些,接着扯开喉咙喊道:“江四哥,我今天不能过去看喜儿姑娘了,你若不胜酒力,可别喝酒,对身子不……”

“你给我住嘴!”侯万金瞪了儿子一眼。

侯观云身不由己地跟着仆妇离开,不禁又回过头,注视那一身青衫的孤挺身影,低声祝祷着。

“江四哥,请你自求多福了。”

更夫敲过梆子,今夜无风,空气显得有些湿闷。

都三更天了,油坊的铺子大门半开,喜儿守在桌前,烛火焭焭,映出她焦虑不安的影子。

“小姐,你别等阿照了,他晚回来,让他关门不就得了?”小梨困得掉出两滴泪水,说着就要拉起喜儿。

“再等一下吧,小梨你累了先去睡。”

“小姐,让我们来等门。”阿推和几个住在油坊的年轻伙计说道。

“你们刚才出去找他,明天一早还要上工,都累了,快去睡。”

“可是小姐也很累,你都还没吃饭。”

喜儿困惑地摸了一下肚子,她忘了吃饭吗?

因为阿照还没回来,她叫其他人先吃,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等他收帐回来,再陪他一起吃饭、聊天、讨论当天油坊的事务。

这已经是她和他每晚的例行公事,别人看是小姐和掌柜正正经经地谈事,可她却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他说的少,听的多,她也抓住讲话的机会,大胆地瞧着他的脸。

往往在她说个不停时,那张俊雅的脸孔偶尔会沉思,也偶尔会轻皱起一对剑眉,待彼此商讨议定后,再对她露出淡淡的、赞同的笑容。

这时的她,脸会热、心会跳,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真的好喜欢看到他的笑容:他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应该都过去了吧……

蜡烛爆出火花,她回过了神。他今天收款二百两,却是迟迟不归,她担忧出事,叫伙计出去寻人,但店家却说他早就走了。

有人告诉伙计,他们看到阿照和程家两兄弟走进了万花楼。

不!她绝不相信!那是有妓女陪同喝酒、赌钱、玩乐的销金窟啊,阿照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四少爷,他不可能回去做那公子哥儿的勾当的!

“小姐?”小梨看小姐神色有异,自己便做了主,“我去帮小姐煮消夜,你们全部去睡。”

“回来了!”喜儿突然跳了起来,冲出门外。

大家也跟着出去,一眼就看到石板街道的那端走来三个人——应该说是程大山和程大川叉着不省人事的江照影,一路踉踉跄跄地跌了回来,人都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冲天酒气。

喜儿的心情直落谷底,胸口好像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了上来,让她的眼眶发热,瞬间变得一片水雾朦胧。

她担心了一整夜,他却跟着两个素行不良的堂哥酒醉归来?!

小梨替小姐生气,气愤地道:“小姐,阿照喝成一团泥巴了!”

“阿照怎么这么醉?”阿推和栗子一边摇头,一边上前搀扶。

“喂,扶好,别跌坏我们的江四少爷。”程大山晃头晃脑,大声地道:“今天江四少爷可风光了,教万花楼的姑娘大开眼界了。”

“哥哥你说错了!”程大川也是脚步不稳,差点将江照影给摔了出去,聿好阿推及时撑住。“我们才大开眼界,你瞧他那掷骰子的功夫,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这才能赢钱啊!”

“哈哈!这就是宝刀未老,哪像我们手指头不灵活,就算要大把摸姑娘,也摸不着啊!”兄弟俩说着便当街狂笑了起来。

果真去赌钱?喜儿一颗心还是直直往下跌,那份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顿时化作灰、成了烟,只怕倏忽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喜儿妹妹,我说……呃!”程大川打了一个酒嗝,往低垂着头的江照影背部推了一把。“你这掌柜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的大元宝,才几下子,就翻了好几翻,赚进了六百两……”

“可惜呀可惜,”程大山醉意十足地接下去道:“不知是咱阿照少爷喝了太多酒,脑袋不清了,还是他故意让那些姑娘,就一直输一直输,倒把荷包里的二百两本钱输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零头角子。”

二百两!喜儿几欲晕眩,他竟拿油坊的款子去赌钱?!

她心寒地往江照影看去,只见他睡得酣甜,原是梳理整齐的头发散乱得不成样子,衣襟敞开,露出胸膛,腰带也松了,再随随便便系上,衣裳上头沾了几个粉印儿,浓厚的脂粉香味和扑鼻酒臭混在一起,又让周遭的空气更加滞闷难闻。

这就是她独排众议、单纯信赖的油坊掌柜?!

难道四少爷还是四少爷,果真捱不了油坊清苦踏实的日子?

“哇呵!我们兄弟俩也该回去了,不然大哥你那个恶婆娘呀……”

程大川大笑,哥俩好手挽着手,东倒西歪地走回家去。

喜儿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夜空,很快地以手背抹去眼角泪珠。

“你们带他进去,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她镇定地吩咐。

“好的。”伙计们合力将江照影抬了进去。

“等一下,你们摸摸他的口袋,应该有收回来的款子。”

阿推和栗子四只手摸遍了所有可能放钱的地方,两人一起摇头。

“没有?”喜儿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声音变得极度空虚。

“小姐,我们去睡了。”小梨轻轻地拉了她的手。

“小梨,你帮我温壶茶,我有些事情得想一想,你忙完就去睡。”

喜儿茫然地走回屋内,又坐到桌前,还是茫然地盯着烛火。

她得想一想,很认真地想清楚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的心就像被剜开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再也无所依靠……

嘴里似乎有温热甘甜的汤汁流下,他咽了下去,昏沉的意识也慢慢地拉了回来,心头蓦地一跳,就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阿照你终于醒了。”阿推放下汤碗,又扶他躺下。

“我……”江照影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床上,也看见了窗外天光。

“小姐亲自熬了醒酒汤给你喝,果然很有效呢!”

“阿推,谢谢你,去忙吧。”喜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平静地道:“我还有事跟阿照谈。”

“小姐?”江照影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要起身,然而身子却沉得像是一团烂泥,令他不得不用力撑住床板,这才能爬起来。

“你身子撑不住,躺着吧。”

小姐就在眼前,他再怎么困倦,还是用力直起了身子。

“阿照,你喝酒了。”

才将双脚放下,在床沿坐好,他却被那温婉的声音给震楞住了。

他喝酒?他努力地在胀痛的脑海里思索着……是了,侯老爷虽说只喝一巡酒,敬上的却是最浓烈的陈年花雕,他向来酒量就差,极易醉倒,又将近九年没喝酒,才喝上一杯,他就站不稳了……

“你也去了万花楼赌钱。”喜儿还是直视着神色很差的他。

江照影更是震惊地抬起头,一眼就望进了一双忧伤的黑眸。

小姐怎么了?眼皮浮肿,眼眶发黑,脸色苍白,看似极为疲倦,那常常挂在嘴角的柔美笑容不见了,换上的是微蹙的柳眉和湖水般的泪眸。

小姐流泪了,因他去喝酒赌钱而流泪了……

天!他陡然站起身,不知所以然地冲到窗边,抬眼向天,却只见满天暗云,阴郁沉闷,空气闷热得令他汗水直流。

他记起来了,昨天他酒醉微醺,让程家兄弟扶着回家,半路上,他们说要带他喝茶醒酒,迷迷糊糊中,他被叉进一间大屋子,他还记得抬头看了门匾,对了,是万花楼!

冷汗滑下背脊,他痛苦地回想着,然后呢?他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又劝他喝酒,他正因回去旧宅祭祖而心情低落,也就藉酒浇愁,三杯黄汤下肚后,有姑娘塞骰子给他,有人叫好、有人挖他衣袋里的银子——

他醉了、忘了、狂了、疯了、笑了,以为他又回去二十岁以前的浮浪生活,不知忧愁、不知艰苦,有的是大把银子和生命让他挥霍。

他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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