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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
他勾回她的颚,逼迫她将注意力重新落回魅人绿眸,一如梅枝上初展的绿意,无人能仿效的青荧魔瞳。
他想她?会吗?她不敢肯定地回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相思好伤人,他与她是否有著同样的领悟?是否与她一般,让思念的煎熬辗转於每个无眠深夜,睁著酸涩空洞的眼一再重复阎王门内的所有点滴过去?而那些过去中的她与他又是以何种面貌深烙在彼此记忆?
她无语注视著他,带著些微探索,似乎想自阎罗眼中看穿他的戏言。
那双虎儿眼神永远都是防备著他,无论他有心或无意的词汇,总会先在她炯炯漂亮的瞳仁间演绎成不信任的疏离,仿佛如此一来她才能稳稳保全自己残缺薄弱的傲气。
“不要对我开这麽恶劣的玩笑。”许久,她别开脸躲避撼动人心的邪美魔颜,不准许自己沉沦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怜我。”他轻叹,没有其馀解释。
你的名字,道尽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领受过的幻梦,他每唤一次你的名字,都无声的祈求请你怜他。
耳畔吹拂著她的名字,曾经令她视为屈辱的嘲讽,曾经令她痛恨至极的羞愤,是他任意加诸套扣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瓦解她眼底犹存的疑惑。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眼眸,那双清澈反射著她身影的眼。
怜我……
这是一个魔咒,在十年前便根深柢固地植入她身躯,以她的生命为养分,无形地抽芽繁盛,当她惊觉的同时,她已经无法回头地缠绕在魔咒所衍生的藤蔓之中,缠绕在他掌心……请你怜他……还来不及更加深思,她的手臂已经牢牢环抱著他,额际贴紧他的肩胛。
阎罗似乎料想不到她有如此主动的举止,微怔,略显笨拙的长指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背。那日小娘子一番话点醒了他,才使他鼓起勇气先行开口道出他的思念,他从不敢冀望她会有如斯反应。
深吸一口属於阎罗的气息,她的嗓音细小的几乎无声,“我也想你……”
好想、好想,心中恍惚只剩这个念头,迫使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正视这段她不肯承认的痴恋。
话离了唇,竟是解脱之後的轻松,然而她没有勇气抬起螓首,害怕著自己软弱的回应会换来他的嘲弄或狎笑,藕臂动也不敢动地环著他的项颈,只有细微如秋叶的颤抖流露起伏担忧的心情。
埋在她发间的石棱俊颜半眯起眼,绿波荡漾间是不可置信的满足。拍在娇背上的掌更加温柔,透过简单的举动安抚她的不安。
他与她太过相似,他冷她冷,他淡她淡,面对另一个自己,他们都太过奢求,彼此都不是善待自己的人,又如何以宽容心态谅解彼此?为难对方的同时也为难了自己。
怜我执起他的右手,五根纤细白指轻轻扣住他的,紧握。
“别再放开。”她低声道,要求著他的同时也像在告诫自己。
清丽花容上虽无太大的情绪起伏,他仍能辨清彤云飘挂其上淡然的晕红及坚持。
那次他的坠崖成了她抹灭不去的阴霾,也令她深深自责。
阎罗没有允诺,仅以回握她细长却不娇软的掌心来宣告他的回应。
初阳笑迎早春霁色,均匀洒散处透著晶亮铺地的白尘,交织雪光晃晃,梅花瓣雨缤纷飘坠,像飞雪的美,却没有寒微的冷意。
布满剑茧的长指画过她梅似的颊畔,来到方才承受他唇舌吮含而微肿的红唇,那是她不曾在他面前表现的模样,永远敛在静然面容下拒绝展现的绝美清笑。
终曲
“四爷呢?”黄魉拉开嗓门,在新居之中穿梭寻找著石炎官的下落。
昔日官差剿灭的阎王门旧地重新建造起府邸,干的是同样杀人勾当,当家主爷仍旧是阎王,只除了折损些魑魅之外,这个全新的阎王门与先前那个完全一样,而且摆明不将龙步云及官衙放在眼底。
“四爷听说红豆在回府途中突然临盆,二爷吓得惊慌失措,只捎来一封语焉不详的简签,急得四爷驾著马匹去接二爷他们回来。”白魅笑咪咪地扬声回应。他双手正忙著捧上佳肴,往来厅堂之间,“我倒觉得就算四爷找著了二爷和红豆,恐怕四爷会是下一个吓得抓狂的失控者。”毕竟眼见疼爱至极的小女儿承受妊娠之痛,他不急疯了才怪。
叩叩叩——有音律的敲击清韵短暂地打断两人对话。府邸深处不时传来念佛诵经时的清脆木鱼声,在杀手阎王门内显得格格不入。
“真难想像温文的二爷手忙脚乱的糗样。”黄魉看著白魅一跛一跛吃力地走动,问道:“白魅,你的伤没事了吗?”
阎罗与白无常今年年初大刀阔斧地劫了官狱,将身陷囹圄的众魑魅给救了出来,等於狠狠地赏了龙步云数个无情耻笑的掴掌,同时也宣告著阎王门的威吓。除了几名身子孱弱又禁不住严刑拷打的小魑魅在牢狱中魂飞魄散外,其馀的众人皆安稳地送回府里养伤。
看来这场官兵追强盗,恐怕还得玩上数年。
“不打紧,我已经躺了一年半载,再懒下去怎麽得了,何况好不容易所有主爷们齐众一堂,三爷也远从边疆回来,大夥都忙不过来了,我当然不能独独偷懒呀。”白魅清秀的脸庞镶嵌著温和的笑。
“听说三爷当初是因为接下某道阎王令後才走火入魔地发了狂,都好几年前的往事,三爷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青魈自厨房探出脑袋。
“据说三爷娶了个天仙美人当娘子呢。”这等最新消息当然是从石炎官大嘴巴里传开来的。
叩叩叩叩——越来越响的音律隐约中还能听到女子柔细的诵经声。
“对了,主爷不是命四爷找那名银发医者吗?四爷拖了好长时间,难道他不怕主爷发火?”青魈嘟囔,主爷将气发在四爷身上,四爷再迁怒到他们头上,最後苦得还不是他们这些魑魅?
“主爷找人找得这麽急,八成是想报答银发医者的救命之恩。”黄魉也发表高见。主爷平日为人虽然冷峻,但应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也难怪他将寻人视为头等要务,只不过……寻恩人有必要在大街小巷上贴满“悬赏”告示?还生死不论,断手缺臂也成?
黄魉搔搔头,他永远也摸不清主子的心思,全阎王门大概也只有二爷和白无常能明了高深莫测的阎王想法了。
叩叩叩叩——称不上天籁的敲击单音,想令人忽视谈何容易。
“对了,大夥有没有觉得白无常和主爷的样子怪怪的?”黄魉脑中甫闪过白无常的模样,继续和众家兄弟七嘴八舌。
“岂止怪,压根就是恐怖。”青魈抢道。他上回送茶点时竟然瞧见那两个冰人在笑!多恐怖呀!在笑耶!害他猛然升起一股恶寒,好似见著两个邪笑的鬼魅,不怀好意地啃食猎物前露出的快意。现下光是回想起来,他还忍不住打起哆嗦。
“我、我也觉得最近主爷和白无常笑得好频繁……好、好吓人……”白魅嗫嚅道出他的看法。没办法,两个数年不曾笑过的人,笑起来又有点僵硬,皮笑向不笑的结果,吓坏一群魑魅魑魉,以为主爷和白无常在打些什麽骇人的念头。
叩叩叩叩叩——
“这木鱼声……”黄魉无奈与白魅相视苦笑,全拜四爷带回来的小尼姑所赐,现在三餐加宵夜,顿顿不缺“阿弥陀佛”,阎王门都快成了佛门净地。
两人又同时开口:“好吵……”当然,这句话可不能在四爷面前提到。
“拜托!你们都不知道我深受这木鱼声荼毒的痛苦日子!四爷每天陪著小尼姑念,还在一旁帮她敲击,原以为回到阎王门就能摆脱这魔音,没料到——四爷竟然将小尼姑给带了回来!”青魈简直捶胸顿足到内伤的地步。
“四爷该不会一时想不开跑去出家吧?”白魅忧心忡忡。最有力的铁证便是石炎官剃掉那些相处十数年的黑胡,乾乾净净,连根杂毛也不放过。
青魈抹了把脸,换上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也很担心……”
三人的哀声叹气并没有持续太长,便让府外传来的阵阵欣喜吆喝声打断。
“三爷回来了——”
众魑魅立即结束对话迎了上去。
许久不见的黑无常牛耿介右手抱著一个与他如出一辙的小男孩,左手挽著芙蓉娇貌的美妻,憨笑的与众人寒喧,原先就显朴拙的五官变得更加亲切。
曾经,牛耿介因走火入魔而离开阎王门;曾经,他因走火入魔而受创发狂,所幸他遇上素有神医之称的皇甫世家宝贝女儿,才挽救回他的心智及人生,并与她共结连理,恩爱异常。
称唤三爷声此起彼落,牛耿介像个乡里间颇富名望的英雄承受夹道欢迎。
“三爷,主爷等你们很久了。三夫人,您好,我是黄魉。”黄魉一面领著他们朝堂前而行,一面约略介绍。
“我是皇甫赤芍。”牛夫人落落大方,精明美目滴溜溜地转,小声附在相公耳畔道:“那个阎罗人呢?”口气中倒听出一股不小的火药味。
“等会儿就见著了,千万别失了礼数。”牛耿介紧张地交代娇妻,他向来深知娘子对他大哥有所埋怨,毕竟她认为他的走火入魔,阎罗需负大半的责任。
“还用得著你提醒?”皇甫赤芍挑挑眉。失了礼数?她今天就是来失礼数的!若非混蛋阎罗的恶行,她的憨夫相公又何苦白白承受数年发狂之苦?她怎麽可能轻饶这种危害人世的大毒瘤?若不让阎罗尝尝她特调的泻药,她岂对得起自己?
皇甫赤芍鹅蛋脸上漾出更加艳丽的笑靥,报复的期待快感明白镶挂其间。
黄魉领著他们来到议事厅,皇甫赤芍的美眸不断左右探勘。
踏入内堂便见一名霸气男子交叠长腿坐在主位上,毋需任何华美精致的衣饰来衬饰,一股王者之尊的气势自那双罕见的碧绿眼眸笼罩其身。
“老大,我、我带著娘子回来省亲。”牛耿介傻笑两声。不知道当年他走火入魔时发狂地拆掉阎王门一事,大哥还气不气?
阎罗撑著颊的慵懒模样在见著跨过门槛的牛耿介夫妇时,露出惊奇的表情。
不是因为皇甫赤芍少见的绝美之姿,而是那张容貌——阎罗微微前倾身子,问道:“这名是?”
“皇甫赤芍,阿牛的妻子。”皇甫赤芍抢先答话。
阎罗勾起一抹阴沉诡谲的笑,看得牛耿介胆战心惊。
“皇甫姑娘是否有孪生兄弟?”他突地问。
没错!眼前这个女人拥有与那名银发庸医相同的艳容娟貌,除了发色不似之外,两个人压根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有。”皇甫赤芍早已耳闻阎罗重金寻找一名银发神医,八成是想报答救命恩情。哈哈,很不凑巧,那名银发神医正巧是她那不才老哥。
“不会这麽刚好,他拥有一头异於常人的闪耀银发?”阎罗的嗓音转柔,立在他身後的怜我不由得疑惑地觑瞧他。
因为她知道,当阎罗以此种迥异平日的口吻说话时,代表他心底盘算著骇人念头。
“那是他最独特之处。”
“喔——难不成他正巧还娶了个善良的小娘子,名字里有个“春”字?”阎罗唇边的弧线扬得更高,绿眸中闪动著某种快慰。
“没错,我的宝春小嫂子的确很善良,名字里也正巧有个“春”字。”
“这麽说来,他真是你大哥罗。”很好,终於确定了。
阎罗交握的长指略为轻画,再度抬起眸时的绿芒转为浓墨绿色,他站起身朝左右低喊:“请三爷上座。”
众人簇拥牛耿介坐在以往属於他的“宝座”。
皇甫赤芍傲然抬起弧线优美的下颚,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