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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我告诉你。我现在向你说真话。我不能够再瞒你。我和慧发生过关系。〃敏说这些话,声音抖得更厉害,感情使他激动,他似乎要把心都吐出来给德看。
德受窘了。他想不到敏会拿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不用说敏还不知道他同慧的事情。但是他能够永远瞒住敏吗?他找不到适当的话说,他第一次感到踌躇了。
〃这也许是不对的,你们大家都在努力工作,我却把时间浪费在个人的享乐上面。我觉得很抱歉,仿佛你们大家都因此看轻了我,〃敏恳切地甚至带着懊恼的调子说。
敏的态度感动了德。他觉得应该安慰敏。但是马上另一种思想又抓住了他:他想敏也许在故意试探他,敏也许已经知道了他同慧的事情。那么他的话还有什么用处。他不能说别的话,仅仅接连地说了几个〃不〃字,这只是在分辩说他们并不看轻他。
〃这几天慧对我又冷淡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我的心早被她拿去了。离开她我仿佛就不能够活下去……她一定爱上了别人,她也许是拿我开玩笑……但是我离开她,就不能够生活。德,帮忙我吧。〃敏的声音一直抖下去,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好像在给它伴奏似的。不远处有两只狗叫起来。黑暗包围着这条沉睡的街道。只有手电筒放出来一圈光。在沙漠一般的寂寞的背景里这个被爱情苦恼着的男子显得更可怜了。
〃敏,这是什么样的观念。你会说出这种话。你这个蠢人。
你自己难道就不害羞?〃德被许多琐碎的思想纠缠着,正解不开。他听见敏的最后一段话,就努力从网中挣扎出来。他开始责备敏,但是话里面没有恨,只有关心。〃这全是幼稚的行动,我不能给你帮忙。〃
〃你不了解我的心。你完全不懂。〃敏听见那些他不曾料到的德的答话,就摇着头感叹地说。然后他又用他的战抖的手抓住了德的膀子,不住地摇撼:〃德,你把慧给我找来,你去,你一定去。〃
〃敏,不要装傻。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一道走了,〃德烦躁起来,他不能够再忍耐地倾听敏的话。慧的脸在黑暗里现出来,张开口说:〃我同敏的事情现在完结了。〃他应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敏?把他同慧的事情告诉敏?这个思想像酷刑一般地折磨着他。
〃德,你一定去,你去告诉她……我的心跳得这么厉害……要她来……我需要她,〃敏半疯狂地哀求说。那只手依旧紧紧地抓住德的膀子。
〃你这个傻子。明天见。〃德起初不答话,后来忽然把身子一抖,摔开敏的那只手,短短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向着黑暗里大步走了,抛了敏在后面。
敏跟着赶上去。德又加快了脚步。在一条三岔路口,敏看看要追上德了,却被一只手拦腰挡祝〃往哪里去?〃一个兵士站在他的身边严厉地问道。
〃回家去,××街。〃敏用了电筒照那个兵士的脸,一张黄瘦的三角脸。
〃电筒拿过来。〃兵士更严厉地命令道。
〃不拿给你。这是我的东西。〃
〃拿过来。〃兵士固执地命令道。
〃我不拿,你没有权利命令我。〃敏昂然反抗说。
〃你不害怕?〃兵士把盒子炮抵住他的胸膛。
〃好,拿给你。〃敏知道再反抗也没有用处,就把电筒交给兵士,转身要走开。
〃不准走。〃兵士接过电筒又大声叫起来,拿了电筒去照敏的脸。
〃电筒交给你,还不能走吗?〃敏装出平静的声音问道。
〃不行,还要检查。〃
一个恐怖的感觉压在敏的头上,他知道身边有些文件是不能够给兵士看见的。他正在想逃避的办法。
兵士看见敏不说话,就动手来检查。敏正要抵抗。恰恰在这时候一个雷响了,打在兵士的头上。兵士把身子一侧,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瘦长的黑影。
〃德,你。……〃敏快活地叫起来。
〃敏,你回去。让我来对付这个东西。我的气力比你的大。〃
德的粗暴的声音把静寂的黑夜搅乱了。同时他在夺兵士的盒子炮,敏在后面拖住兵士的手。
〃敏,你走。你身边的文件要紧。〃德又一次命令地叫起来。接着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第07章
第二天城里轰传着一个惊人的新闻:一个外省青年打死了一个兵士,夺走了盒子炮,却又给别的几个兵士抓住当夜枪毙了。
青年的尸首陈列在一个旧院子的门前。那个院子没有人住,是一所著名的凶宅。据说青年就是在这里枪决的。
许多人围着尸首看。看清楚了的就满足地走开了,让没有看见的人挤进来。兵士们守着尸体,想借这个做线索来捉死者的同党。但是他们等了一个整天并没有得到一点线索。他们就把尸首掩埋了。死者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名字,他们却始终不知道。
事实上德的好些朋友都到场来看过他。慧和影就去过几次,每次都是流着眼泪离开的,但是那些愚蠢的兵士却完全不曾注意到。
最后一次她们回到家里,影忍耐不住,就把脸伏在枕上哭起来。
慧没有哭。她在房里踱着。影的哭声使房里的空气也变成悲哀的了。沉默叫人难受。哭声渐渐地刺痛了慧的心。慧坐到床沿上去,抚着影的起伏的肩头劝道:〃影,不要哭了。你不听见敏说过,德是为着什么死的吗?那是很光荣的事情。你用不着为他伤心。〃
〃但是德不会活转来了,〃影抽咽地说。
〃我们还有别的人呢。死了一个德会有许多新的德来继续他的工作。这不算是什么大损失。〃慧说这样的话自己也知道很勉强,她竭力抑制她的声音,不要使那里面带一点感情。
〃这不是损失?〃影像小女孩似地哭着分辩道。〃你不知道。你不爱他,你一点也不关心他。你不知道他的好处。〃
慧又被这几句话搅乱了心。她猛然站起来。她的眼前仿佛现出了德的鹰一般的面庞。那两只闪电一般的眼睛,那一对铁一般的手腕,那一颗炭一般的心,现在都消灭了。她还说这不是损失。她不能够这样地欺骗她自己。
〃现在他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他……我爱他,可是他至死还不知道。我把他当作我的一盏明灯,现在这盏灯却给暴风雨吹灭了。……他死得那样惨,我们却只敢躲在人丛里偷偷地淌几点眼泪,〃影抽泣地说完了这些话,又伤心地哭起来。
慧站在房子的中央。她努力去想别的更远的事情,但是没有用。她终于自语似地说了下面的话:〃德,我不是常说我们的生命是不会长久的吗?……现在我们和解了,永远和解了。你的雷不会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你的雷,那的确是一个响雷埃〃说到最后,她觉得声音有些哑了。某一种感情突然在她的身体内满溢起来,就像要往外面奔放似的。她忍耐不住,急急走到床前,倒在影的身旁,把嘴放在影的耳边小声地说:〃影,我的悲痛也很大。我也爱他,我很久就爱上了他。〃
《电》第01章
〃佩珠,佩珠。〃
一个青年学生站在阶上轻轻地敲着窗板,低声唤着这个名字。
〃是贤吗?你等一下。〃从房里送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还没有起来?他们要你到雄那里去。〃学生说着微微地笑了。
〃什么事情?这样早,还没有看见太阳呢。〃女郎在房里带笑地说。
〃你要等太阳?要到下午太阳才会照到你的窗上来。〃学生噗嗤地笑起来,接着又催促道:〃快点,快点。〃
房门轻轻地响一声,便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她走到学生的身边,把右手在他的肩上一拍,带笑地责备说:〃你这个顽皮的孩子,这么早就把人家吵醒了。究竟有什么事情?〃
学生把脸掉过来看了看女郎的鹅蛋形的脸,笑一笑,接着换了严肃的表情低声说:〃有人从S地(S地:指上海。)来了。雄他们要你去。〃
这时吹起了一阵微风,天井里那棵树上许多只麻雀吵闹地叫起来。学生的话被麻雀的叫声掩盖了。但是在女郎的心里它们却清晰地响着。
有人从S地来,这么早他们就要她去,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佩珠这样一想,她的面容变得庄严了。
〃好,我就跟你去,你等我一下,〃她低声对学生说,就往房里走,学生跟着她进了房间。
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大的架子床横放在中间,把房间隔成两部分。帐子垂下来遮住后面一部分的地位,但床头留了一些空间让人从这里进到后面去。靠着窗放一张书桌,一个书架,此外还有一张小方桌和几把椅子、凳子。
这个叫做贤的学生是常来的客人。他一进屋,就动手翻阅桌上的书报和文件,好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佩珠并不干涉他,却让他做着他所愿意做的事。她捧了面盆走出房间,通过天井进里面去了。
过了一会佩珠又捧了面盆进来。她问道:〃贤,你等得不耐烦吗?〃
〃我在看你父亲的来信,很有意思,〃学生高兴地回答,他的眼光还停留在信纸上。
〃我父亲很配做一个说教者,他给我写信和他给别的学生写信都是一样的口气。许多人都说他的道学气太重。你高兴和他通信吗?〃佩珠的这些话是从床后面传出来的。
〃好,佩珠,你就给我介绍……你得到德华的信吗?她什么时候回来?〃贤折好信,依旧把它夹在一本书里面。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他想到了德华。德华是一个女学生,她住在佩珠这里,但目前回乡下去了。
〃我昨天还接到她的信。她大概就在这两天回来,〃佩珠在里面回答,不久就走了出来。她忽然带笑地问:〃明怎么样?〃
〃你不是常常看见他吗?他永远忙着,不喜欢说话,总是带着忧愁的面孔。〃贤放好书,回头去看佩珠。〃慧说明爱上了德华,我却不信。〃
〃你这个孩子,你还不懂这些事情。我们走吧。〃佩珠在贤的肩头拍了一下,就拉着他走出房门,把门锁了。
他们快要走出大门,一个声音从后面追来:〃佩珠,这么早你就出去。〃一个老太婆走下天井来唤他们。〃吃了早饭再走。贤,你也留着。〃她用一对带笑的眼睛看着这两张年轻的面孔。
〃我不吃。我们到学校去。〃佩珠站住,对老太婆亲切地微微一笑。
〃林舍,〃贤也笑着唤那个老太婆。
〃你们年轻人整天忙着,究竟忙些什么?你们吃过早饭再走呀。〃老太婆大声说着便向他们走来。她走得快,不管她有着一个肥胖的身体和一双缠过的小脚。头发已经灰白了,但是圆脸上还有些光泽,笑容时常留在她的脸上。她爱这些年轻人,好像爱她的儿女一样。他们也爱她,就把她当作母亲一般地看待。
〃英还在睡吗?〃贤问了一句,英是林舍的儿子,刚刚在初中毕了业。但他不是林舍亲生的,他是买来的。在这个省里有一种习惯,没有儿子的人家可以花钱买小孩来养。
〃他睡得很好。昨晚上他回来很晚,〃林舍温和地答道。她又笑着问:〃你们要他起来吗?〃
〃不要叫,让他好好地睡吧,〃佩珠连忙阻止说。〃我们走了。〃两个人走出来,和林舍打一个招呼,让林舍把门关了。
街上清静,没有别的行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