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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清遥虽是贵介公子,但到底练过武功,骑惯了马,赶起马车来居然甚是快捷平稳。我们三人缩在车中,换了平民的装束,笑着闹了不久,便听得东方清遥道:“菩提庙已经快到啦!只是前面马车却进不去。”
我忙拉开帘子时,却见前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类小贩早摆出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玩意儿,肆意吆喝着;更多的是游人和信男信女,大多穿着朴素,可也有不少穿着精致的贵族男女,在家人婢仆伴同下指点说笑;甚至也有穿异族服装的,装束看来好生古怪,但长安早有胡民聚居,胡人见得多了,长安平民也不觉得奇怪,照样乐自己的。
只不知那些胡人之中,有没有禄东赞在。
想来,东方清遥既已叫人隐约其辞说了公主出游,李泰那边,多半也会透些吃口风出去,禄东赞应该没有不来的理由吧!
正思忖间,络络已经将恋花拉下车来,又冲我大叫:“书儿,快下来呀!”
我问清遥:“你呢?和不和我们一起去?”
东方清遥笑道:“大唐公主身后多一个车夫陪着,不太像吧,你们还是自己去吧。”
我点点头,忙跟了络络、恋花跑向前去。
走了一段,一回头,车上的东方清遥早不见了人影。多半是不放心,悄悄跟在我们后面暗中保护了。他若刻意隐藏,这么多的游人,想把他从人群中找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十六章 碎琴
路边卖小玩意儿的小贩虽多,但大多东西连我都看不上眼,更别说络络和恋花了。只走到一处卖陶土制品的地方,见到许多捏成形后烧制而成的陶土人儿和动物,上了色,甚觉可爱。络络买了一只陶土的鹰,我和恋花却一齐伸手,抓向一对携手并立的老夫老妻。老头胡子雪白,一直拖到腹下,老太太的头发却还有几丝黑的,咧着没牙的嘴笑着,额上眼角的皱纹多得有点夸张,偏生又有几分娇媚似的,看来极是可爱。
最重要的是,这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儿,看来居然是那么般配,无时无刻在传递着白头偕老的幸福信息。》
我和恋花看到对方都伸向了那对陶人,忙各自缩了手,向着对方微笑。
络络道:“这个老头老太很漂亮么?你们都喜欢?老板,我们买两个。”
小贩笑道:“已经卖光了,是最后一个。若想要时,隔几日再来拿吧,我叫人烧去。”
络络失望道:“谁有空天天来啊?”
我看着那对陶制的老夫老妻,心里忽然一阵苦涩。白头谐老,我和谁白头谐老去?异时空的清遥?千年外的景谦?
我把那陶土人儿抢了过来,一把塞到恋花怀里,道:“不是我想要啊,我也是想买了送给妹妹来着。”
恋花抱着那陶土夫妻,红了脸,喃喃道:“姐姐人真好。”
我付了钱,心里叹气。恋花真是个极温柔的好女子,将来不知谁有福气娶到她哩!也不知我能不能见到她幸福的成亲,快乐的生活呢!
正想着到隔壁买上几炷香,忽听得对面的茶棚里一阵嘈杂。
一回头,几个彪形大汉围绕之中,竟是那绝世美貌的称心公子,又将一个女子捏在手里,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明媚,却淫秽无比。
正恨怒时,忽觉称心身旁,有道眼光如刀般向我射来。
我一惊,忙注目时,那隐在大汉们身后端坐着的,竟是吟容!
此时地是很清爽的宫装打扮,肩背俱是外露,显出雪一样的肌肤来,用一层极透的粉纱轻轻罩住。此时发现我看她,眼中的凌厉锋芒立时隐去,很温柔地向我一笑。
那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瞬间的凌厉锋芒,恐怕只是幻觉吧。
忽然就又觉出了冷。
刺骨砭人的气息,正在前方兴奋萦绕着,似乎是某种异物,正带着冰寒的笑容,欲择人而噬。那是,是散落世间的游魂!
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入了唐朝以来,我的魂魄反似牢固了许多,那些在二十一世纪常出现的欲把我引作同类的鬼魂们再未在我身周出现过。而我上一次见到,还是第一次遇到纥干承基的时候。
我所能肯定的一点,当这些游魂出现时,必然会有人死。
这些异物对于死亡之神的召唤和敏感,根本就在世人的想象之外。
那面目姣好的女子,正在称心公子的手中苦苦挣扎,泪流满面,又向着吟容求援:“泣红姐姐,请念在当日的情分,帮我求个情吧!”
吟容凄怆一笑道:“琴心妹妹,认了吧。我当日在花月楼的地位,不是也和你在飘香楼的地位一般?现在不也是跟了公子?得富贵时且富贵,得开心时且开心,又何须计较太多?”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隐约的泪光一闪而逝。
我有些气滞。吟容,跟了称心?苏勖不是把她送给汉王了吗?难道汉王又把她转送给称心了?
络络找早耐不住,道:“喂,你那小子,快放开这姑娘!”
我因觉出情形不对,多半会闹出人命来,并不想管这件闲事了,忙去拉扯络络,想劝她不要冲动时,络络已经冲了出去。恋花也踏前一步,秀气的小脸涨得通红,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茶棚里本来茶客甚多,自称心捉了那女子,胆小的便开始向外溜去,此时更是走得差不多,跑堂的也不敢留,躲到角落用汗巾子不断地擦着汗。只有临街的几个异族茶客,仍自顾自往窗外看着,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谈笑着,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莫非这些异族人,在他们的家乡,早对这些血腥暴力司空见惯,所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无所谓了?
称心见到我们,大是讶异,笑道:“如果是你们几个来陪我一晚,我倒是可以放了这个琴心!”
络络一指称心,厉声道:“你别以为是太子府上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欺压良善!须知太子还没有当皇帝,当今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称心怔了怔,筹夺良久,才道:“丫头,你走你的路,惹了小爷,天皇老子我也不管!”
他肯让我们走,估计心头还是有些惧怕的。这里毕竟不是酒楼里的包厢,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多少还要有些顾忌的。何况络络住在皇宫里的事,他多半也有所耳闻,知道轻易惹她不得。
我一拉络络,道:“咱们还是先走吧,这里情形不对,我们控制不了。”
络络猛地甩开我手,道:“那位姑娘不愿意,我得把她一起带走!”
称心脸上泛出怒意,绝美的面容嫣红一片,冷冷道:“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络络哈哈大笑道:“你居然也敢说什么欺人太甚!为何我只看到你欺人,看不到人欺你?快放了他,不然,皇上明天就会处置你!”
称心冷笑道:“你不要拿皇上来吓我!我也不是吓大的……”
他上前一步,还要继续说时,被他手下执在手中的琴心忽然叫道:“王郎!”
一个青年男子已飞快跑了进来,直冲向琴心,道:“琴心妹妹!”
大汉们忙不迭拦住那男子,雪白的刀锋晃着冰冷的夺目光彩,映住男子苍白清秀的面容。
称心怒道:“你又是什么人?敢跟小爷抢女人!”
男子叫道:“我是她的夫婿,她是我的女人!”
称心哈哈大笑道:“谁不知琴心是飘香楼的红妓,居然有夫婿么?”
青年男子和琴心的声音同时清脆响起:“我是她的夫婿!”“他是我的夫婿!”
琴心含泪道:“公子,请放过我们吧。你便是占了我的人,也占不了我的心。我跟王郎,早已定情,结下鸳盟,只等王郎凑够我的赎身之费,便能厮守一生了。”
称心恶狠狠地看着琴心,道:“厮守一生?那也容易,我不要你和我厮守一生,只须伴我一个月,你的赎身银子,我来替你出。到时你和谁厮守一生都请便。”
青年男子叫道:“你做梦!”
他提起张凳子来,便向称心砸去。
称心的随从又岂肯让他伤着称心?刀锋过处,凳子已一劈两断,同时刀势不减,斜斜一刀,狠狠劈在青年男子胸口,鲜血伴着惨叫,汹涌而出。
琴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猛地挣脱开来,扑到男子身上,大声唤道:“王郎,王郎!”
男子努力睁开眼来,苦笑道:“我们到底没能做得了夫妻啊!”
琴心道:“胡说,我们是夫妻,是夫妻!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
男子也不知信还是不信,露出个无限凄凉的笑容,然后那笑容渐渐凝固,消散,只有两眼还定定看着,眼珠儿映着琴心满眼泪光的面容,却已没了焦距。
络络咬牙切齿道:“可,可恶!天下竟有这等可恶之人,简直猪狗不如!”
琴心流着泪,喃喃道:“我们是夫妻,我们是夫妻!”她伸出沾满爱人鲜血的手,轻轻阖上爱人双眼。然后站起,盯着称心。
称心只怔了怔,笑道:“他是自己动了杀心,才被我随从自卫杀死,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吧!”
他的随从自是纷纷应和。
琴心冷冷一笑,道:“我们是夫妻,谁也休想分开我们!”
这话好生决绝,我觉出不对时,只见琴心已冲出了茶棚,冲向对面的石碑。
石碑上,刻了四个极大的红字:“阿弥陀佛”。
琴心便狠狠地撞上了那个石碑。
鲜血如朱亦如注。日久褪色的四字佛家真言顿时给映得失去了颜色。
琴心满是鲜血的面容正对着我们,脸上是淡漠的冷笑,似还在说:“我们是夫妻,谁也休想分开我们!”
第三十七章 一石二鸟
我手足冰冷,一阵阵眩晕,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恋花浑身颤抖,成串成串的泪水直往下挂。》
络络咬紧牙关,忽然也提起一把凳子来,叫道:“我也想杀你们,有种你们连我也杀了!称心,你这个不是男人的畜生!不要脸的猪狗不如的畜生!”
称心忙向后闪道:“你敢羞辱本公子,也算是你找死!杀了她!”
一个太子的男宠,到底受宠到何等地步,才能大胆到连诸侯王的千金也敢杀!难道他不知道,真杀了络络,太子也保不了他!这人到底是太蠢,还是太浅薄?
但我现在也没法子了。
络络的行为和称心一样不智而浅薄,这种不智已把她推到极其危险的地步之中。
所以我只好和她一样浅薄一回了。
我拎起茶壶,连同滚烫的茶水,齐向那群扑向络络的大汉扔去。
恋花回过神来,却从角落里找到个扫把,狠狠冲向对方。
有几个人身上被水溅到了,骂着娘,挥舞着刀向我们冲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清遥现在在哪里,如果他在,多少能帮着我们一点,如果不在,今天我们真算是羊入虎口,肉在砧板了。
对着那劈面而来的刀光,我们正惊惧间,忽然便了救兵。
比中原的刀略窄而弯的刀,几把一齐出手,挡住了已悬在我们头上的刀。
一抬头,原先安坐在一边的异族人,已经尽数动了手,只有一个年纪略大些的,显然是领头的,慢慢站起身来,负手看一群人打斗。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但目光炯炯,极富神采。
称心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管我们闲事?”
那领头的异族人一笑,居然吐出了清晰的汉语:“我们是吐蕃使者,自然要保护我们的未来王后了。”
称心也想不出我们哪位会是他们的王后,他多半是知道汉王的女儿平阳郡主才是王后之选,但此时又如何分辩得清?
我却大是欢喜,知道那人一定便是吐蕃使者、大相禄东赞了。
我透露出的消息,是大唐可能入藏的三位公主要去,算是把我充作了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