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纥干承基狠狠握住拳头,低低咬牙道:“这么说,昨晚,真的是她?”
桃夭擦着泪,问:“你说什么?”
纥干承基霍地抬头,急急问:“容书儿现在在哪里?”
桃夭道:“小姐去吐蕃了,一大早就出发了。她为能救你出来,费尽了心思,连白玛姐姐的性命都陪上了。谁知你出来却对她好生冷淡!不过用个血帕骗了你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如果不这样,你肯招承出太子,保住自己的性命么?她做这一切,都不过为了救你而已,你却这么狼心狗肺……喂,纥干哥哥,你去哪里?纥干哥哥……”
桃夭看着脸色又由白转红的纥干承基突然跳起来,往西方发足奔去,不由挠了挠头,自语般道:“哥哥,会去找小姐么?”
“会的,一定会!”不知什么时候,落雁走了出来,目送着纥干承基的背影,一贯清冷的眸子,缓缓流动着某种温暖的光辉。
纥干承基不知道自己换了几匹马,又在怎样的不眠不休往吐蕃赶。他心里一直跳动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容书儿,亲口问她,究竟,她爱不爱他?只要容书儿肯点一点头,那么天涯海角,只要有容书儿的地方,纥干承基就一定跟着!
容书儿,容书儿,其实,其实,我并不恨你哦,只要你告诉我,你爱我……
一路飞奔,眼看出了大唐边境,又进了吐谷浑,依旧不见容书儿的身影。
纥干承基放慢了行走速度,开始苦笑。他知道自己多半与容书儿走岔了。容书儿毕竟是个女子,又一行数人,赶了那么久,绝不可能赶她不上。只怕那么多条通往吐蕃的道路,容书儿的选择路线,和他的选择路线并不相同。
好在,他知道容书儿的目的地。
文成公主李络络,在容书儿的心目中,大约是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吧!她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回家,而选择了李络络的陪伴。现在,是不是又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是我,伤了她的心,让她又到络络那里去寻求帮助和安慰么?而我的冷淡,如果真能那般伤她的心,只怕,只怕她喜欢我,也不是一点半点了。更何况,那暗夜中温柔的以身相许,彼此交缠的相偎相依,和交汇流淌在两人面颊的泪水……
那种潮湿而温热,似乎依旧挂在满是风沙的面庞,一点点浸润温暖纥干承基的心。他扬起鞭来,飞快往吐蕃赶去。
容书儿,容书儿,我在吐蕃等着你。我绝不放开你,我绝不辜负你,我一定会守着你,到天荒,到地老。
公主殿里,络络见到风尘仆仆的纥干承基时,自然是说不出的惊讶。她立地高高的殿堂之上,话语也有些不善:“你来做什么?”在她的心里,与容书儿最般配的,应该是东方清遥,至少该是苏勖那般雅洁的人物。
纥干承基的回答简洁明了:“我来等容书儿。”
“书儿?”络络叫道:“书儿在大唐,你跑这里来等她?”
纥干承基望一眼远远的宫外,语气不由温柔:“她比我先出发,已经快到这里了。”
“书儿要回来了?”络络喜出望外,走下石阶,道:“她救出东方清遥了?那她没有嫁给东方清遥么?”
纥干承基蓦地抬眼,眸子闪亮,高声道:“她不会嫁给东方清遥。她喜欢的是我,将来一定是我的妻子!”
他的宏亮嗓门,惊起屋檐一群鸟雀,簌簌飞起,逃得无影无踪。
络络也给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他喃喃反问:“是么?书儿喜欢你?”
这一路过来,纥干承基早把这个信念坚定了又坚定,差不多横了心肠不再想其他的可能,所以他肯定地道:“是,她喜欢我。我就住在这里,等着她,做我的妻子。”
络络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她突然发现这小子也蛮可爱的,这么嚣张骄傲的性子,只怕也就冰雪聪明的容书儿能收伏得住了。
“来了!”络络笑着吩咐:“打扫一间客房出来,让远方的客人住吧。”
纥干承基自此就住了公主殿,除了睡觉,便一直在殿门前的塔楼前守望,守望远方是否有熟悉的身影飘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将紧挂在脖子上的那块螭纹宝玉取出,温柔凝视,静静摩挲,一遍又一遍。
络络默默观察他几日,见他只是痴痴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也便常和他一处守望,顺便问他容书儿在大唐的情况。纥干承基性情虽是冷漠孤寂,这一路却给相思痛悔煎熬得苦了,见络络相问,也便将容书儿在大唐的事情一一道来,尤其说到狱中的真情表白,和落雁楼的以身相许,不由眸光温柔如水,连声音都轻软许多。
“公主,你那般了解容书儿,你说,容书儿是不是喜欢我?”纥干承基十分希冀地向络络求证。等了五六天了,他需要有人进一步加强他的信心,对书儿的感情的信心。
络络本来正坐在小几边吃着梅子香糕,因听住了,手中抓着咬了一半的糕点一直顿在空中,等听到纥干承基问这话,已将糕点一头扔到纥干承基身上,叫道:“你这混蛋,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你木头人哪?”
纥干承基又惊又喜,道:“你是说,你是说书儿她……”
正说之际,忽见络络目光凝住,盯向远方。
一回头,远方奔来一骑,好熟悉。络络熟悉,纥干承基亦是熟悉。
因为来的是顿珠。
只是一个顿珠而已!
容书儿呢?
满面风尘的顿珠正飞马向前冲来,跑到宫门口跳下马,那马满口白沫,长嘶一声,颓然倒地。而顿珠只是从马脖上取下一个圆坛形的包裹抱在手中,也不多看那马匹一眼,转身往宫内冲来。
“顿珠!出了什么事?书儿呢?”络络飞奔下塔楼,迎下顿珠。
顿珠俯伏于地,喘息着叫道:“小姐不听劝阻,执意去了香巴拉山!”
络络的脸顿时白了。
纥干承基心头大感不妙,犹自呆呆道:“书儿,书儿去香巴拉山做什么?”
络络叫道:“她想回去!她想回去!你这个傻子,你把她气跑了!”
纥干承基捏紧拳头,满手冷浸浸的汗水,艰难问道:“她,回哪里去?”
“她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跟我来吐蕃就是因为香巴拉山能带她回她自己的世界去。”
见纥干承基还是怔怔的,络络气急败坏,吼道:“简单的说,她回去了,就再回不来了!你,和我,都再也见不到她!”
络络一面往外冲,一面一迭声叫道:“备马!备马!快给我备马来!”
马给急急牵来时,络络尚未及跨身上去,已被人一把夺过缰绳,飞快驰去,转眼只剩了一道黄尘滚滚,正是纥干承基。
牵马来的侍从正惊讶间,络络醒悟过来,扭头叫道:“别怔着了,再牵一匹来啊!”
其实也不必牵了,公主要骑马出行,自然要有人随后保护,早有当值侍从将各自马匹牵出待命。络络再顾不得别的,将其中一人推开到一边,上马便行,直奔香巴拉山。
天气明明很好,香巴拉山顶上为何弥漫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有阵阵尖厉的呼啸,层层叠叠从云层中穿越,回响在香巴拉山顶。
但神庙之中,却是异常安静,连贡布和仁次都呆呆立庙宇中央,低了头,似给骇住了。
纥干承基本来迅捷在前走着,此时脚步却缓了下来,竟似迟疑得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络络也几乎顿下脚,忽然吸一口气,猛地冲向前道:“书儿!”
法师的脚下,安静地卧着一人,半绻着娇娇小小的身子卧着,长发拂面,肤容雪白,连唇边都没有一丝血色。这是书儿!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书儿!
络络颤抖着手,去试了试书儿的鼻息,软软坐倒在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站起来,冲法师叫道:“为什么送她走?没有我的命令,你为什么送她走?”
法师慈目低垂,悠悠道:“不是我要送她走,而是她自己生了去意。”他慢慢将头转向贡布和仁次,道:“这姑娘,神思不属已经好长时间了吧。”
贡布颤声道:“是,小姐从出了长安,就极少说话,面色越来越差,在离开大唐前,我们曾求了她,一定要她找个郎中瞧瞧,结果又没瞧出什么来,就见她精神一天比一天不济,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到香巴拉山下时,我们一直担心她能不能支持到山顶,谁知她竟然做到了。”
法师叹道:“这就是了。在另一个不同的时空,那个属于她的世界,有人不断在用神力召唤她,带走她的魂魄。加上她自己有了去意,魂魄离散得更快。这样下去,以这具虚弱的身体,她很快就会死去,剩余的生魂将会成为死魂,未必有灵知去接受那个世界的召唤。这样让她神魂无归,自然不如让我送她回她熟悉的世界去,至少,那个地方,应该是她乐意去的。”
络络煞白着脸,恨恨道:“书儿,你好忍心,你好忍心!”泪水已从俊美的面庞直挂下来。
纥干承基一步一步挪到容书儿身畔,颤抖着手轻轻摸她的面庞,连身体都不断打着寒战,似抵不住那雪山上入骨的冰寒刺骨。
“容书儿!容书儿!你竟想这么逃开么?”纥干承基跪在容书儿身前,木然望着金光绚烂慈爱垂目众生的佛祖,扯开嘴唇,笑着,笑着。
而心里,竟然是空的,空得仿佛可以塞下一整座的香巴拉山。
可,我需要的不是香巴拉山,而是你,容书儿。
纥干承基拔出宝剑,在络络等人的惊呼声中,刺向自己腹中。
没有人能阻止这卓绝剑客的剑。即便贡布、仁次是吐蕃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是这剑客的数招之敌。
但纥干承基的剑居然没能刺下去。
纥干承基的手突然被一道奇异的光芒笼住。这道光芒来自那看来并不起眼的慈蔼法师,他连身上闪着淡淡的金芒。这灵力无限的法师,用自己的法术,制止了纥干承基的剑。
“别拦我!我要去找她!不管几生几世,她休想撇下我!”纥干承基咬牙切齿,几乎是在狞笑。
“你就是自杀了,也找不到她。”法师怜悯看着他,静静说道:“她不是死了,而是回去了,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
纥干承基慢慢抬头,问:“那么,我如何能到她那个世界去?”
“你不能。这个女子,她来到我们这个时代,只是个异数。现在她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就和你永远去不了一样。”
纥干承基丢了剑,面色如死灰一般。
“容书儿,容书儿,容书儿……”他跪在冰冷的地面,将容书儿渐渐冰冷的躯体紧紧搂住,一遍遍喊着:“你不许走,不许走……”
那剑客终于忍不住,伏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整个香巴拉山都响彻了他惊天动地的哭喊:“你给我回来,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不知过了多久,络络垂着泪,拍起纥干承基的肩膀,道:“别再哭了。不如想着,就当她去了大唐,或去了其他我们一时见不到的什么地方,反正她依旧好好的活着呢,我们不用那么伤心吧。先带她下山去,好不好?”
那温婉的口气,却有些在恳求那剑客了。
纥干承基摇着头,从怀中掏出那枚螭纹宝玉,小心为容书儿带上,才轻轻道:“我不下山了,我哪里也不去。这里冷,我就带着她一直留在这里,天天看着她。”
络络知道他的意思。这里天气寒冷,失去灵魂的身体将不会腐败,纥干承基,就是一直守着这没有灵魂的身体,永远看她苍白美丽的面容。
法师轻轻叹着气,似在摇头,又似在感慨。
这时,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