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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武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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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是他的侄女,她那模样有点像我的祖母。我把他的来历告诉了凯瑟琳和弗格逊,弗格逊又是印象很深。旅馆又宏大又空旷,但是饭菜很好,酒也很好,大家喝了酒以后愉快起来。凯瑟琳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她很快乐。弗格逊也相当高兴。我也觉得挺不错。饭后弗格逊回她旅馆去了。她饭后要躺一会儿,她说。那天午后近黄昏时,有人来敲房门。

    1 美人岛原只是湖中的一些大岩石,后来经过17 世纪一位巴罗美伯爵加以点缀修建,成为著名名胜地。

    “谁呀?”

    “葛雷非伯爵问你愿意不愿意陪他打弹子。”

    我看看表;我临睡前脱下手表,表放在枕头底下。

    “你非去不可吗,亲爱的?”凯瑟琳低声问。

    “还是去的好。”表上时间是四点一刻。我大声说:“请你告诉葛雷非伯爵,我五点钟到弹子间来。”

    四点三刻时,我吻别了凯瑟琳,走进浴间去穿衣服。我照着镜子结领带时,发觉自己穿着平民服装很怪。我得记着去再买几件衬衫和袜子。“你要去好久吗?”凯瑟琳问。她躺在床上很可爱。“请你把发刷递给我好吗?”

    我看着她刷头发,她的头半斜着,头发尽落在一边。外面天已暗了,床头的灯光照在她的头发、脖子和肩膀上。我走过去亲她,握住了她那拿发刷的手,她的头倒在枕头上。我亲着她的脖子和肩膀。我是那么爱她,感到有点昏晕。

    “我不想走了。”

    “我不想让你走。”

    “那么我就不去了。”

    “不。去。只是去一会儿,过后就回来。”

    “我们就在这儿吃晚饭。”

    “快去快来。”

    葛雷非伯爵已经在弹子间里。他正在练习打弹子,弹子台顶上的灯光照耀下来,他的身子显得很脆弱。灯光圈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张打纸牌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放冰的银桶,冰块上突出着两瓶香槟酒的瓶颈和瓶塞。我进去往台子走,葛雷非伯爵直起身子朝我迎上来。他伸出手来。“你在这里真是太叫人愉快了。你还赏光和我打弹子,实在太好了。”“谢谢你的邀请。”“你完全恢复了没有?人家告诉我,你在伊孙左河上受了伤。我希望你现在好了。”

    “我很好。你好吗?”

    “哦,我身体一向是好的。但是我越来越老了。我发觉了一些老年的征象。”

    “我不相信。”

    “我是老了。给你举个实例吧?我讲意大利语比较不费力。我约束自己,避免讲意大利语,但是我人一累,就觉得讲意大利语轻松得多。所以我知道我老了。”

    “我们可以讲意大利语。我也有点累了。”

    “哦,不过你累的话,该讲英语比较不费力吧。”

    “美国语。”

    “是的。美国语。请讲美国语。那是一种可爱的语言。”

    “现在我很少见到美国人。”

    “那你一定若有所失。见不到同胞不好过,尤其是女同胞。我有过这种体会。我们打弹子吧?要不,你觉得太累?”

    “我并不是真的累。不过说说笑话罢了。你让我几分?”

    “你近来常常打弹子吗?”

    “一次也没有。”

    “你的技术本来很不错。一百分让十分吧?”

    “你过分夸奖我了。”

    “十五分。”

    “那很好,不过你还是会打败我的。”

    “我们赌一点钱怎么样?你打球一向喜欢下注的。”

    “我看还是这么办吧。”

    “好。我让你十八分,我们算一分一法郎。”

    他打得一手好弹子,虽则他让我十八分,到五十分时我只赢了他四分。葛雷非伯爵按按墙上的电铃,喊酒保来。

    “请你开一瓶,”他说。随即转对我说:“我们来点小刺激吧。”酒冰冷,不带甜味,品质醇良。

    “我们讲意大利语好吗?你不大在乎吧?现在这是我最大的偏爱了。”

    我们继续打弹子,停手时就喝口香槟,用意大利语交谈,不过话也讲得很少,只专心打弹子。葛雷非伯爵打到一百分时,我还只九十四分。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

    “现在我们来喝另一瓶酒,你对我谈谈战事好啦。”他等我先坐下。“谈旁的事吧,”我说。

    “你不愿意谈它吗?好。最近你看了什么书?”

    “没有什么,”我说。“我这人恐怕太愚蠢了。”

    “哪里。不过你应当看看书。”

    “战时有什么好书?”

    “有个法国人巴比塞,写了本书叫做《火线》2。还有《勃列特林先生看穿了》1。”

    “他可并没有看穿。”

    “什么?”

    “他没有真的看穿。这些书医院里都有。”

    “这么说你近来是在看书的吧?”

    “看一点,但没什么很好的。”

    “依我看,《勃列特林先生》这书,对于英国中产阶级的灵魂,是个很好的分析研究。”

    “我可不知道什么是灵魂。”

    “可怜的孩子。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你信教吗?”“只在夜里。”

    葛雷非伯爵笑笑,用手指把酒杯转动一下。“我本以为年纪越大,一定

    更热心信教,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变化,”他说。“这真太可惜了。”“你死后还想活下去吗?”我问,话出了口立即觉得自己太糊涂了,竟提起死字。但是他全不介意。

    2 阿比西尼亚,现名埃塞俄比亚,在非洲东北部。1896 年意军进犯,结果失败。

    1 奥赛罗是莎士比亚同名悲剧中的主人公,是皮肤黝黑的摩尔人,因为误听了埃古的话,杀害了妻子苔丝蒂蒙娜。奥赛罗的职业是军人。

    “那要看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我这一生过得很愉快。我希望能永远活下去,”他笑笑说。“我也差不多算长寿的了。”

    我们坐在深深的皮椅里,香槟放在冰桶里,我们的酒杯放在我们中间的小几上。“要是你活到我这样老的年龄,一定会发觉许多事情是奇怪的。”

    “你一点也不见老。”

    “衰老的是身体。有时我害怕,怕我的一个手指会像粉笔那样断掉。至于精神,倒没有老,也没变得更聪明。”

    “你倒是聪明的。”

    “不,这是个大谬论;说什么老人富有智慧。人老并不增加智慧。只是越来越小心罢了。”

    “这也许就是智慧。”

    “这是一种很不讨人喜欢的智慧。你最珍重的是什么?”“我爱的人。”

    “我也是。这并不是智慧。你珍重生命吗?”

    “珍重的。”

    “我也是。因为我所有的只有这个。因此给自己做寿开宴会,”他大笑起来。“你也许比我聪明。你不做寿。”

    我们两人都喝一口酒。

    “你对战争究竟怎样看法?”我问。

    “我认为,是愚蠢的。”

    “哪一边会赢呢?”

    “意大利。”

    “为什么?”

    “他们是个比较年轻的国家。”

    “年轻的国家必然打胜仗?”

    “在相当时期内是这样的。”

    “过了那时期又怎么样呢?”

    “他们变成老一点的国家了。”

    “你还说你没有智慧。”

    “好孩子,这不是智慧。这是犬儒主义。”

    “我听起来倒是充满智慧。”

    “那也并不特别如此。我还可以把反面的例子举出来。不过,这也算不坏就是啦。你的香槟喝完没有?”

    “差不多了。”

    “要不要再喝一点?过一会儿我就得换衣服去了。”“我们也许不要再喝了吧。”

    “你真的不想再喝了?”

    “真的。”他站了起来。

    “我希望你运气非常好,非常快乐,身体非常非常健康。”“谢谢。我则希望你长生不老。”

    “谢谢。我已经是如此了。还有,你以后倘若变得虔诚的话,我死后请替我祷告。这事我已经拜托了好几位朋友。我本以为自己会虔诚起来,可是到底不行。”他似乎苦笑了一下,不过到底笑还是没笑,却很难说。他太老了,满脸皱纹,一笑起来,牵动那么多的皱纹,全然分不出层次。“我可能变得很虔诚,”我说。“无论如何,我为你祷告就是了。”“我一向以为自己会变得虔诚的。我家里的人,死时都很虔诚。但是我到现在还不热心。”

    “是时间太早吧。”

    “也许太迟了。我大概已经超过了热心信教的年龄。”

    “我只在夜里才有宗教情绪。”

    “那时你也是处在恋爱中啊。别忘记恋爱也是一种宗教情绪。”“你真的这样相信吗?”

    “自然啦。”他朝桌子踏前一步。“你肯来打弹子,真太好了。”“我

    也很愉快。”

    “我们一同上楼去吧。”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当天夜里大风大雨,我被暴雨抽打玻璃窗的声响吵醒。雨从敞开的窗口打进来。有人在敲门。我悄悄地走到门边,不敢惊动凯瑟琳,把门打开。酒保站在外边。他披着大衣,手里拿着湿帽子。

    “我可以跟你讲句话吗,中尉?”

    “什么事?”

    “很严重的事。” google_protectandrun(〃render_ads。js::google_render_ad〃; google_handleerror; google_render_ad);

    我向四下张望了一下。房间里很暗。我看得见窗口地板上的积水。“进来,”我说。我搀住他的胳膊走进浴间,锁上了门,把灯开了。我坐在浴缸的边沿上。

    “什么事,埃米利奥?你出了事吗?”

    “不。是你出事了,中尉。”

    “真的?”

    “他们明儿早上要来逮捕你。”

    “真的?”

    “我来通知你。我进了城,在一家咖啡店里听见他们在讲。”“原来是这样。”

    他站在那儿,大衣湿淋淋的,手里拿着他那顶湿帽子,一声不响。“他们为什么要来逮捕我?”

    “关于战争中的什么事。”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知道你从前到这儿来是个军官,现在到这儿来没穿军服。这次撤退以后,他们什么人都逮捕。”

    我考虑了一会儿。

    “他们什么时候来逮捕我?”

    “早上。几点钟我不知道。”

    “你说我怎么办呢?”

    他把帽子放在洗脸盆里。因为帽子很湿,一直在朝地板上滴水。“要是你当真没事,当然也不怕逮捕啦。但是被捕总是一件坏事——特别是现在。”

    “我不愿意被逮捕。”

    “那么到瑞士去。”

    “怎么去法呢?”

    “乘我的船。”

    “外边有暴风雨,”我说。

    “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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