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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就像弄不懂自己怎么能躲到自己的耳朵里去。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半天,恐惧感迅速在心头夸张了。他倏地把镜子转了过去,心里头到底不放心: 镜子里的眼睛是不是还盯着自己,他悄悄地、慢慢地翻过了镜子,两只眼睛依然死死愣愣地看着自己……红鲤的心头一缩,镜子一撒手掉到了沙地上。
恐怖在迅速地传递。
熊向魁的心头突然一紧张: 这个机会可不能再失去啦。他镇静了片刻,拾起镜子:
〃什么宝物?〃他问。
〃天机不可泄,天机不可泄呀!〃江湖艺人说。
熊向魁随手把镜子往石头上一扔,镜子顿时化成了一阵咣当粉碎声。
〃哦……〃四周一片喧哗之后立即静了下来。
〃你……你还我宝物,还我……〃艺人立即冲上前来。
熊向魁自若地捡起一块碎片,对着碎片装神弄鬼地吹了口气。
〃好了,拿上,回你的家去吧。〃
〃你还我整的。〃
〃整的?你这个人是整的还是碎的?〃
〃整的。〃
〃现在的宝物呢?〃
〃碎的。〃
〃胡说!〃熊向魁霎时瞪起眼来,〃你好生看看。〃
周围的人围将上来,在一片破碎的镜子中间,每个人的面像完整无缺。
艺人有口难辩,更不好解释清楚,他就势跪在地上:〃神人!师傅神人!〃
〃想在本大人面前诓骗,〃熊向魁对红鲤看了一眼,〃来人,轰下江去!〃
重新安静下来的众人将熊向魁围住,熊向魁站在破碎的宝物面前威风无比。熊向魁被地上成百的碎片弄得变幻莫测,一举手一投足都在那些碎片里显示出仙气鬼道。大伙恍然大悟这岛上除了文老爷还有第二个藏龙。〃熊老爷神人,神人……〃大伙慌里慌张弯下了膝盖……
两只蜻蜓往越来越难行走的路上飞行。旺猫儿跟着小河豚晕头转向奔向深处。
一片幽幽蓝蓝的高处,两只蜻蜓在枝头上悬吊栖息。这是一个幽僻空蒙、古松倒挂、岩峭壁陡的崖边。
〃猫儿哥,你的家在哪里呀,从没听你说过。〃
〃我不知道。〃旺猫儿抬起头,他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很远,再很远,就那儿。〃
〃很早就跟文老爷了?〃
〃很早,我很早就跟了老爷。〃
〃你……〃小河豚没话找话,〃也能当老爷?〃
〃可不能乱说,老爷就是老爷。这是命。〃
〃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他还不一样。〃
〃老爷只能一个。全是老爷,不乱了。〃
他们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不远处两只梅鹿温和地从小溪边走过,四五只蓝鸟静卧在枝头,另一只站在一边,把脖子按到自己的翅膀里去,梳理身上的羽毛,半晌,抬起头来,歪了歪带着一圈黄边的圆眼睛,向树四周张罗,嘴里还衔着一根细毛。
两只蜻蜓抖动着薄翼,弓着身子,尾巴连着尾巴抖动着作爱。
旺猫儿和小河豚默默地看着蜻蜓,蜻蜓的抖动似乎唤醒了他们身体里的一样东西,这东西从身体里的某个角落悄悄升腾。他们移开眼来,四只眼本能地对视。他们感觉到了静谧的世界里一个男孩加一个女孩就再也不会有静谧。他们仰起头,天空分泌着湛蓝。他们的心里涌起了雾蒙蒙的热气,这热气使他们成了白面馒头,渐渐膨大而且富于弹性。那种感觉也被这种热气夸大了,弄得他们又兴奋又难忍。那种东西尖尖的,在他们的腹部蹿来蹿去。旺猫儿低下头,俯视着粉粉红红的小河豚。他们谁也没说话,谁都不愿振动这鲜鲜蓝蓝的空气。小河豚迷迷糊糊的目光四晃八散,两片嘴唇轻轻开启娇喘吁吁。小河豚突然低下头来,埋进了旺猫儿平平的胸脯。她的青黑色的秀发在旺猫儿的肩头一缕一缕跌落。
小河豚第一次走进男人。她不懂做作也不会做作。在她身上一切都是自然的懵懂的,道德、规矩、社会、伦理……这些与她无关,从生下来那一天就与她无关。她不需要明白那些,她只是一个女孩。完全的、彻底的,同时也是完整的女孩。是的,她只是一个女孩。
小河豚的手指在旺猫儿的皮肤上缓缓流动,这流动弄得旺猫儿全身的血管突突飞跳,整个世界刹那间沸沸扬扬。小河豚的指尖滑过的地方每一寸皮肤都从毛孔里头喊救命。小河豚越来越柔,一圈一圈淡红色的笑容从她的脸上荡漾开来,夹在蓝色的空气里呈紫色芳香。
小河豚拉着旺猫儿慢慢委地。她有点难以自制了。十八岁的热浪带着一丝乳甜味从她的两唇中间细细地喷涌而出在旺猫儿的睫毛上瑟瑟抖动。他们扭动在情欲饱满的花草丛中,她用半眯的眼睛呼吸着旺猫儿……她渴望他,渴望他沉重的身躯与野蛮的爱抚。
旺猫儿半跪在青草地上急促地喘着热气。小河豚美丽炫目的身体把他打得昏头转向,他承受不了如此完整的美丽,如此自然的美丽。他的本能驱使他产生了进入小河豚的欲望……但同时,他想起了文老爷。从他跟着文老爷起,他的一切就是文老爷的,而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凡是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必须是文老爷的,任何事不能例外。
女孩也不例外。
当然,小河豚更不例外。
不。他有意压住自己渐渐按捺不住的东西。小河豚必须是文老爷的!如果由文老爷再赏给自己,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自己独占了这样美丽的女孩,将是对文老爷的极大不敬,天打五雷轰……
小河豚的吻沿着旺猫儿的腹部向下滑动,旺猫儿意识到那种感觉你越是按捺越是暴烈如雷。旺猫儿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即将爆炸,他死死地压住自己: 哦……不……不不……
小河豚重重地坠了下去,兴奋已经使她软瘫如泥,她的两只无力的手在空中乱舞乱抓。旺猫儿揪住地上的草根,他的情欲已经到了决堤的边缘,〃我……我……〃
〃猫儿哥……〃小河豚的身躯在青草上做吃力的扭动。
旺猫儿再也忍耐不住,嗷叫了一声扑将下去:〃文老爷……你杀了我吧,文老爷……〃他死死抱住了小河豚的大腿,冲动得全身抖动。小河豚痛苦地扭动着脑袋:〃噢……猫儿哥……不对……〃
厚厚黏黏的液体在小河豚的小腿上艰难地流动。旺猫儿最后一声惨叫过后,旺猫儿的整个身躯放了气一般松软下来,像一只装满皮糠的麻袋,重重地坠歪在一边。
旺猫儿的鸡头一点一点地龟缩下去。虽然旺猫儿努力着挣扎几下,但还是惭愧不堪地低下了头去。凭着本能,小河豚心里明明白白……
〃文老爷……〃他喃喃道,〃文老爷……〃
小河豚的心里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鄙视,愤愤地踹过去一脚,心里头狠狠地骂道: 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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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六
熊向魁意识到了处境的不妙。
熊向魁坐在小竹楼上,端着小酒盅。鲟甲会的广场就在他眼下的不远处。……所谓鲟甲会也就是原来的鲥鳞会。小竹楼上非常静谧。榕树的阴凉和夏蝉的鸣叫正从半空毫无阻拦地倾泻下来,背景上苍翠的山峦使得小竹楼飘飘欲仙。
但鲟甲会的广场上正喧闹异常,由铁仙悉心挑选的精壮汉子组成的方队正摆开了阵势,刀、棍、枪、钺、叉、剑、锤竖竖横横,胳膊的每一个抖动,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金属反光的光芒。
这光芒每一根都狠狠刺中了熊向魁的心。
他懊恼,追悔那一个下午江边上做下的蠢事。他对自己太大意了,当着小六吆的面,那么多人对自己跪下身来,简直你奶奶的蠢熊!在你的君王或君王手下的人面前炫耀你的威望,等于变相的自杀。
忍,是得忍,这是熊向魁在文廷生叫着〃三哥〃扑下江去之后惟一可做的事。一踏上这个孤岛,熊向魁就产生了统霸这个孤岛的欲望,当然,他心里明白,他想到的事,姓文的绝不会想不到。在他暗地里积蓄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文廷生神不知鬼不觉地使整个扬子岛拜倒在了他的脚下。在文廷生从船头扑向那条鲟鱼时,他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他嫉妒并痛苦地承认文廷生的鬼才。先一步是王吃肉,晚一步为寇喝汤。是的,他现在只有捏着鼻子喝汤的份。
〃……啊,啊哈!〃
远处的吆喝声从广场上传来,护卫队员的脸庞看不清楚,但凭借这种吼声,他猜想他们神圣的表情。想像得出他们杀向敌人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但敌人,敌人在哪里?
敌人会有的,只要你想有。只要有权力存在,当权者的对面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敌人,你需要他是敌人,他就必须是。
熊向魁清楚,对手比自己更为老辣。江边上把骗子轰下江去之后,他千方百计想在文廷生面前旁敲侧击地解释清楚,一山不能二虎,一水不能二龙。别人既然是龙,那你只能是虫。如果别人把你看做另一条龙,那你就得向那条真龙表白清楚: 我是虫而不是龙,当然,做得不能过于外露。可文廷生到底是文廷生,他永远不会给熊向魁这个机会,每一次熊向魁话到了嘴边,文廷生都巧妙地把话岔了开去,似乎在暗示,不必说了,你说什么,我心里清楚。
〃护卫队〃的建立,是文廷生突然的主意。事先连岛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熊向魁都不清楚。熊向魁怎么能不明白,建立护卫队是文廷生攻向自己有力的一招。护卫队当然不是用来对付他的,问题出在护卫队的〃总督头〃这个位置身上。总督头不是他熊向魁,文廷生选中了老鲥鳞会里的死对头,也是他熊向魁最有力的对手: 铁仙。
文廷生对铁仙的重用,当然不是出于对铁仙的信任与器重,而是在扬子岛上制造出第二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来。熊向魁知道,文廷生清楚不过,这个岛上,能给他的位置带来威胁并取代他的,只熊向魁一人耳。在君王面前,下属的威望是他们自己颈上的钢刀,只要你一不留神,这把钢刀就悄悄插进你的皮肉。文廷生哪能不明白这个。熊向魁与铁仙,猛虎与地头蛇只要一联手,强龙未必就是对手。离间他们,杀掉他们,都是下下之策,……谁还敢为你卖命?要紧的是把他们放到一处。放到同一水平线上,他们自己自然就成了敌手。那时,为了吃掉对方,他们双方惟一可做的只有加倍地对君主尽忠尽孝。用不着你害怕他们的联合,到时候你只要充当和解、斡旋、宽宏大度的调解者好了。大权在握之后,当权者惟一需要防范的是下属的精诚团结!所以当权者永远要诲导下属们〃精诚团结〃,……因为下属被他的安排永远失去了〃精诚团结〃。
刀飞剑舞,电闪雷鸣。兵器在铁仙的口令声中呼啦生风。一会儿兵器的闪光又夹进了汗渍渍的油亮背脊,好一派威风四射!
〃老子不会上你的当,姓文的!〃熊向魁的牙咬得咯嘣咯嘣脆响,〃老子做得了你的爷爷,现在就做得了你的孙子!〃(光绪二十六年九月初十,即公元一千九百年十月二十四号。)
〃老爷,〃旺猫儿在门口试探着轻喊了一声,听到床上咯吱了几下,略略加大了喉咙,〃老爷。〃
〃嗯?〃
文廷生习惯于晚睡,自然也习惯于晚起。太阳已经一篙子那么高了,对下江人,已经是在船尾下米煮中饭的时光了,可对文老爷,还刚刚是清早。
〃老爷,熊大哥和铁仙大哥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