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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干到底,一天,我打开车门,陈小露蓦然出现,弯身下车,甚至往我手里塞进几块小费,而我则轻轻一躬,目送她婷婷进入转门,就在那一刻,饭店忽然轰然倒塌,继而在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仍身穿制服,站于一个坟场前方,守护这片宁静的墓地,每日为想进入坟场的人打开车门。我在休息时会到坟场周围转转,白天,坟场一片静谧,只有轻风在天空一闪而过,但到夜间,坟场灯火通明,转眼间变作一个个灯火通明的体面的饭店,笑迎八方来客,我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直至有一偶然机缘,我才凑巧弄清,我所置身的地方并不是北京的长安街旁,而是位于罗马尼亚的布列斯塔尼亚——传说中吸血鬼的故乡,而我已变成鬼魂,失却痛苦,如一股恶风般盘旋于世间,满心幸福地为在阴阳之间进进出出的人们打开车门,并以此为满足。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发觉自己果真像个鬼魂一样走动起来,一直走到位于大堂前端的咖啡座,我用眼睛把所有座位扫视一遍,没有发现陈小露的影子,于是我又轻飘飘地走向里面的西餐厅,西餐厅门口放着一个摆着各种蛋糕的玻璃柜台,我经过柜台,再往里去,柔和的音乐声扑面而来,一个身着制服的小伙子把我领到里面,我目不斜视,跟在他身后,来到一个角落坐下。
“先生要点什么?”
“黑森林。”
“还有呢?”
“一杯咖啡。”
服务员离去。
在我坐下的位置,几乎能够扫视到整个咖啡厅,我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陈小露,我站起身,走了几步,把没能看到的角落也扫视一遍,仍然没有见到陈小露。不知为什么,这倒让我有几分失望,顿时,我长舒一口气,走回座位,稳稳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我喜欢吃这里的黑森林,这是一种上面涂有一层巧克力的奶油蛋糕,形状很小,配上苦味咖啡刚好合适,由于身心骤然放松,当服务生端来咖啡和蛋糕之后,我竟在片刻之间吃得一干二净,这是我从没有过的经历,我是指,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跑入饭店,在一流环境里吃蛋糕喝咖啡,在吃的一刻,我甚至还听到耳边响着的音乐,餐厅里空荡荡的,我是说,对于可容上百人进餐的宽敞大厅来说,只有三四个桌子上有人未免显得有点冷清。我站起身想离去,又一想,这样急匆匆地跑来吃个蛋糕未免有些荒唐,加之吃了点东西之后反倒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于是叫来服务生,干脆拿起菜单,一口气点了意大利面条,五成熟的牛排以及肉汤,准备大吃特吃一顿,在服务生离去的当口,我竟站起身来,手不闲脚不住地在桌子间走动起来,心情也松弛得一塌糊涂。
恰在我路过门口的时候,陈小露当头走进,她低着头,身后背一个黑色小背包,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像是有某种预感,陈小露慢慢收住脚步,回过头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突然相遇,一瞬间,由于事先毫无准备,竟双双干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张张嘴,可惜没有声音出来,倒是陈小露迅速回复正常,走到我面前,对我文不对题地说:“你也来了?”
随即转动头部,用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儿,像是寻找我的同伙。
我“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你自己来的?”陈小露回过头,诧异地望向我。
“嗯。”
“太巧了,我刚才要了吃的,然后去洗手间洗手——”
我点点头:“你怎么样?”
“我们坐着说吧,你坐哪儿?”她极自然地拉起我的胳膊。
“那边。”
我和陈小露走回位于餐厅角落我所在的桌边双双坐下,陈小露拿起桌上我留在那里的香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用火柴点燃,吸了起来。
我看得出,她像我一样不知所措,甚至比我还要不知所措。
“你约了人?”我问。
“就我自己。”
“真怪。”我叹道。
“是够怪的。”
像是为了证明我们的话,服务员过来,接连不断地端上陈小露的食物:一份面包,一份沙拉,一杯果汁,一份奶酪,一份煎鱼,一个汤,还有一盒烟,刹那间摆满一张小小桌子,紧接着是我的,为了放下那些食物,我们不得不站起身来,换了一张桌子,随即,我们吃了起来,气氛极其怪异,因为从始至终,我们都不曾开口说话。
这一顿饭直把我撑得难以下咽,摇摇欲坠,但为了显得有事可做,我不得不装作很饿的样子把食物一而再再而三地统统咽下,直至盘子变空为止,陈小露却只吃了两片面包后,就一直慢慢地啜饮那一杯果汁。
在服务员撤走空盘时,我抬起头来,试图对陈小露说些什么,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却始终未能想出要说的话来。
陈小露打量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下头,她的头发散开,遮住整张脸,少顷,我听到她小声对我说:“其实,我挺想你的。”
我没哼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老公刚走,他这几天住这儿。”
我点点头,仍然不言语。
“我在我老公面前怕接你的电话,我刚刚在洗手间门前还在想是不是给你打电话。”
听到这里,我伸出手,抓住她放在桌面的手,握在手里,关于分手之类的念头早已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老公以前是一个月来看我一次,这一阵,他总往这儿跑,劝我跟他结婚。”
“你怎么想?”我问。
“我没答应,他刚才走的时候很生气,把电话都摔了,每回都是我送他到机场,这次他自己打车走了。”
“是吗?”
“你带我去你那儿吧,今晚我想跟你在一起,要是不碰见你,我也准备去找你。”
听到这里,我把陈小露的手抓得更紧了。
82
我和陈小露走出中国大饭店,雨还在下着,每走几步,我们都要停下来拥抱接吻,我抱她抱得很用力,甚至可以听到她的骨节卡地一声轻响,陈小露与我接吻时表现得非常疯狂,这样走到停车场,我们浑身上下蒙上了一层雨珠,陈小露找到自己的汽车,我坐上去,我们开出停车场,开到长安街上,雨刷在风档玻璃上扫出一片扇形,车内的马达声低得几乎听不见,陈小露把车开上建国门桥,刚一下桥,没开多远,拐进辅路,忽然在一片树影下停住,随即扑到我胸前,把脸贴在上面用力蹭着,我感到我的上衣扣子划过她的脸,她侧着身,喘息着,把一条细细的胳膊伸到我的衣服下面,然后索性从下面撩开我的上衣,吻我的前胸和小腹,最后索性爬过来,坐到我的腿上,头顶着汽车顶篷,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她咬着我的头发,我听到她在低声说着什么,我感到她好像在用两只乳房把我顶进座位,由于无法找到一个可以使得上劲儿的姿势,终于,她动作缓慢下来,随后我听到她对我说:“我真想叫你在这儿操我。”
说罢,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把车一直开上安定门桥,然后驶到我的楼下,她从车里下来,抬眼望一望黑暗的高楼,在雨中,我听到她问我:“你的窗户在哪儿呢?”
我走到她身边,抱住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也抬头向上看去,竟是一片模糊,哪里找得到我的窗户,黑暗中,只有雨滴从半空里悄无声息地落下,直掉进我的眼睛里。
“你知道,前天夜里,我来过这里,但我不知道那扇窗户是你的,我只知道你住在十二楼,十二楼有三个窗户亮着灯,可我却根本分不清你是住在亮灯的窗子里还是不亮灯的窗子里。”
“你为什么不电话我?”
“我——我不知够不够时间跟你上床——这几天,我几乎天天想跟你上床,想极了。”
“我们走吧。”
“周文——”
“啊?”
“我对你太不好了。”
“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你不好。”
“不,你不懂,是我对你不好。”
我抱紧她,抱得紧紧的,好像生怕她会眨眼间消失一样。
“你说——”她推开我,对我一笑,“我今天晚上要是大声叫喊,别人会不会听见?”
83
在我们做爱的时候,陈小露果真大声叫喊起来,声音大得出奇,尽管关着窗户,我敢保证全楼的人都能听到,那一夜,陈小露表现得非常疯狂,疯狂得叫人难以置信,我甚至不相信她那么一个小身体可以有那么大的力量,只要我一停下来,她就对我说:“别停,别停,我要,我要。”
84
时至今日,我回想陈小露,想到她向我所要的东西,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弄不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陈小露不会撒娇,也不会与我东拉西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她说话直来直去,在具体事物上显得非常明确,但是,抛开那些具体事物,我却无法看到她真正的内心世界,包括她对我的情感,我也始终无法弄清,有时,我觉得正如她所说的,她想我,喜欢与我在一起,还有时,我又觉得不是那样。
85
天明时分,我们一起坐在床上,我一边抽烟一边听着音响里放出的音乐,陈小露手里捧着两三本从书架上找到的《世界电影》,胡乱翻看,手里端着一瓶我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装甜牛奶,不时喝上一口,样子很满足,但不疲倦。
“哎——”
“什么?”
“明天我要走了。”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
“去哪儿?”
“一饭店,关在那儿写剧本。”
“多长时间?”
“一个月吧,也许两个月,写完为止。”
我用手在她背后划着圆圈,陈小露后背很窄,上身稍一晃动脊椎骨就显露出来,两只肩胛骨很小,如同两个掉到后背去的肩章。
她把杂志往边上一放,看我一眼:“现在才说——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
“收拾好了,看。”我用下巴点一点放在地上的手提箱。
“一个人一间房吗?”
“是。”
“标准间吗?”
“也许吧。”
“这么说,我能去看你了?”
“当然,还可以一起吃饭,我们在楼下签单就行,据说有一个中餐厅,一个西餐厅,饭菜还不错,另外,饭店里还有游戏机和游泳池。”
“我要是去看你,你不是连姑娘都有了?”
“那当然。”
“还不用花钱。”
“那当然。”
“你要我去看你吗?”
“你要是有空的话。”
“有人管你吗?”
“有一个制片人,过几天会去检查一下我们的进度,到餐厅看看单子,如果我们吃得太好,他也许会提醒我们一下,不过大家一起合作,这些事上估计不会有问题。”
“你以为我真会去看你吗?”
“我不知道。”
“我会去,不过——”她看着我。
“不过什么?”
“不过不许你去找饭店里那些姑娘。”
“你说服务员呀?”
“装傻!我是说那些提供特殊服务的!他们跟我说过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东西。”
“在你面前,我愿意尽量装得好一点。”
“为什么?”
“装给你看看,做做样子,行了吧?”
“你——”
“我答应你。”
“那么,把你手提箱的避孕套拿出来吧。”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