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和他的语言都像一个哲学家,穿过时空竟是不朽了起来。“阿李”这个人是我读过的美
国小说里最可敬可爱的中国人,光是这一点,斯坦贝克就令我敬重。我在咖啡屋里坐到
黄昏,傍晚美丽的霞光照耀了整个撒玲娜,在斯坦贝克的年代,撒玲娜是什么面貌呢?
我想再读一段他的描写:
山谷宽广平坦的耕地上铺着一层肥沃的泥土,只要冬天里一次充沛的雨水,就能使
草木花卉生长起来。在多雨的年头,春天的花朵是不可置信的美。整个山谷平地,包括
山麓在内,铺满了羽扇豆花和罂粟花。有一次一个女人告诉我,假如在有颜色的花中间
衬上几朵白花,那花会显得更鲜艳光彩。每一瓣蓝色的羽扇豆花都镶上白边,于是整个
原野的羽扇豆花比你所能想像到的更蓝。掺杂在其间的是斑斓的加里福尼亚罂粟花。这
些花也是色泽耀目的——不是橙黄,也不是金黄,假如纯金溶解了能凝成膏状,那金黄
色的凝脂可能就是这些罂粟花的颜色……
今天的撒玲娜不再有那么多蓝的、白的、金黄色的花了,但是这无关紧要,斯坦贝
克的小说比这些花的本身更多彩,如同黄昏的晚霞照着撒玲娜,我从来没有像那一次,
在作家的出生地体会文学那么深刻。
——一九八二年五月二十日
边城之夜
到圣地亚哥时已经夜深了,正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时候,打开地图,发现圣地亚哥
正好在墨西哥的边境上。夜的圣地亚哥很美,可是和美国西部的城市一样,一人夜就没
地方可去了。随便问了旅馆的服务生,他说:在墨西哥的边城蒂娃娜夜里营业到凌晨,
有许多又便宜又好的墨西哥皮货。
妻子一听雀跃起来:“我们就去蒂娃娜吧!”
我们赶上最后一班开往边境的巴士,乘客寥寥落落,显得十分清冷;有几位合法到
美国工作的墨西哥人,正用急速而有点亢奋的西班牙话交谈,他们的话在巴士里转来转
去,竟让我觉得是坐在回旋的车上。
天很冷,一月的美国西南边疆,却带着一点北国的风味。车窗玻璃上重重的结了一
层雾,那雾真如帐子一样,你用手拨开,一霎眼它又悄悄的爬上窗子。我正在用手拨开
窗上的雾帐,一个热情的墨西哥人叽叽啦啦的讲了一串西班牙话,我们一句话也听不懂,
比手划脚半天,才知道他说:汽车暖气坏了!
另两位墨西哥人,从巴士的前排往后走,也靠过来找我们聊天,幸好他们两位是懂
英语的,问了我们一大堆话:从哪里来?到墨西哥干什么?墨西哥城很漂亮,要不要去
走走,由于他们的问话太快,丝毫没有考虑的余地,一时之间不知叫我们如何回答。
“你们喜欢墨西哥吗?”其中一位长得秀气的青年问,他这个问题使我们忍不住笑
起来:“还没有去过,不知道喜不喜欢。听朋友说是一个充满原始风情的地方。”妻子
的反应比较快,她说:“这个问题应该我们来问你,你喜欢墨西哥吗?”
墨西哥青年们忍不住笑了,但是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陷入沉思,抬头望向车头,
车头远处,正是我们要去的他们的故乡。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要是真的喜欢,就不
会去美国工作了,可是自己的家总是自己的家呀!”
“听说墨西哥不欢迎中国人去,是不是真的?”我问他。
“中国人太会赚钱了,把我们墨西哥的钱都赚走!”他想一想:“其实也不是不欢
迎,确实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车子快到墨西哥时,车道突然开阔了,变成六线道,使我突然想起台湾的高速公路,
“墨西哥到了,墨西哥到了。”他们高兴的对我们说。巴士缓缓地停在边境上,边境的
关卡赫然出现一块挂在高处的大招牌:“Mexico”,关卡旁的墙壁画了许多美女,广告
可口可乐、电视、手表之类的东西。
我们没有经过关卡就直接进墨西哥(从美国到墨西哥二十英里内不用检查),一进
墨西哥,就有许多计程车司机一拥而上向我们兜客,“一部车到蒂娃娜五十元美金”,
问过了一个又一个司机,都是五十元美金,我说:“这里到蒂娃娜开车不要十分钟,五
十元太贵了。”
“你到过蒂娃娜?”一位司机问。
“去买皮货买过好几次了。”我故意欺骗他:“我以前坐车都是一个人十元美金,
两个人二十元,如果你不载,我们就回美国去了。”我们作势要走,他赶紧拉住我们:
“好啦!好啦!就算二十元,但是要小费。”
“小费给你五元。”我说。他欣然同意。
其实,蒂娃娜比我们估计的还要近,墨西哥的计程车司机开车像亡命一样,我们七
分钟已经到了蒂娃娜,就停在市中心。我看看表,正好凌晨一点,下车后才知道糟了,
蒂娃娜城虽然还是灯火通明,可是商店全打烊了。我们不甘心坐原车回去,就随便在附
近闲逛,在街的转角处有两家饭店写着斗大的中国字,是中国人开的——在吃的方面,
中国人真是无远弗届。
老板操广东话,我们一句也不懂,幸好他的儿子会讲英语,我要了一瓶啤酒,妻子
要了一杯咖啡,老板搞清楚我们是中国人,特别优待,咖啡免费。邻桌有四位墨西哥人,
在深夜的饭馆里还带着宽边大草帽,听说是等着天亮排队去美国工作的,偶尔进来一两
位穿着人时的墨西哥少女,看神情举止是来拉客的。
老板说他们的店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们便打定主意不去找旅馆,要在饭馆坐一
夜;正这样想时,跑进来一对孪生的墨西哥小孩,长得一模一样,穿得破破烂烂,走在
后面的一个脸上还挂着鼻涕,长相很是清秀。为首的一个跑过来用非常生涩的英语说:
“为你们唱一首情歌好吗?”我点点头。
兄弟俩站定了,用很宽宏的声音唱起歌来,唱的是西班牙语,但是他们唱得很婉转
动听,光听曲子就知道是一首动人的情歌。他们唱得很卖力,还用脚打着拍子,只差没
有手里抱着吉他跳舞,妻子说:“这么小,情歌唱得这么好,长大怎么得了?”这首情
歌唱得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唱完了,两个小兄弟羞涩的伸出手来,原来是要给钱的,我
给他们一块美金。
“先生,你给太多了,我们再唱一首还你。”流鼻涕的说,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这一次他们唱的不是情歌,好像是一首儿歌,因为节奏明快,句子很短,整个饭馆
一下子全感染了一种轻快明朗的气氛,清脆的童音在空气中流动着。他们很快的唱完,
很有礼貌的深深一鞠躬,说声谢谢,回身就要走,我说:“坐下来,我请你们喝茶。”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到别家酒店去唱情歌呢!”说完,一溜烟跑了,我们不禁莞
尔。
我想,不管任何地方,任何国籍,任何苦难,所有的小孩子都不会完全失去他们的
天真。
我们在饭馆里坐了一夜,还有一些小贩带着东西进来推销,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
我感觉墨西哥的人民是相当困苦的,没想到饭馆老板说:“蒂娃娜还是好的,因为它是
观光城,你再往内陆走几英里,真是穷得不得了。”
天亮了,我们走出饭馆,看到明丽的阳光轻柔的照在这边境的城市上,它是有一点
像美国的城市,但又别有一种风味,一种说不出的苦味,蒂娃娜是美丽而热闹的,但墨
西哥人民普遍的生活困苦,我在好几条街上,看到路标到处都是“革命路”,为什么墨
西哥革了几十年的命,把人民的生活都革掉了呢?
我们离开蒂娃娜的时候,在边境要检查护照,我看到大排长龙的墨西哥人,男男女
女老老少少,都站在边境的关卡边,等着要进入美国工作,有的还在夜风里发着抖;看
到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饭馆里为我们唱情歌的墨西哥小兄弟,我真担心有
一天他们也要来这里排队,那样的担心好像他们是我的好友一样。
可是,总不能让他们为陌生的过客唱一辈子情歌呀!
我在巴士上回头看海关上“Mexico”几个英文字母闪闪发光,车子竟像从不留恋这
个国家一样,加速驶去。我的眼帘闪过来时遇见的清秀的墨西哥青年,以及他茫然望向
故乡的眼神,那眼神猛一回想,原来是带着一点无奈的。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
一日
凤凰飞
在华盛顿,夜里百无聊赖,在街边买了一份报纸,打算回来随便看看,没想到在厚
厚一叠报纸某一页的底端,看到一栏高的小新闻,只有这样几句:“始祖鸟美丽如凤凰,
它的化石不久前在德国发现,体重一磅,大小还比不上一只鸽子。”
这则新闻使我赫然一惊,看着窗外飘落的大雪,心里的热血却无故的涌动着。记得
以前读生物课本到始祖鸟的一章,因为它是恐龙中的翼手龙一类,我总幻想着它的样子,
它应该是长着青灰色的翅膀,体躯庞大,双翼一展可以遮蔽住整个蓝天,从遥远的山头
飞来,让人都见不到阳光。
没想到,这最远古的动物竞长得只有鸽子一般大小;更没想到,它的美丽像凤凰一
样,有斑斓的羽毛。
可是,什么是“美丽如凤凰”呢?从古到今,没有人留下见过凤凰的真实事迹,但
是人人都知道凤凰的形相,因为它绣在衣服上、枕头上、鞋上,甚至桌面上,人人都见
过,真正鲜活的凤凰已不可见,更逞论始祖鸟了。
始祖鸟像一个鸽子一样大,对一位喜欢联想的少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使我想到
始祖鸟说不定正是中国的凤凰,西方的火鸟,以及日本的火山神鸟的传说起源。
中国的凤凰虽不见其迹,但可以体会其神,它是自古以来最美的动物,它被形容成
夫妻的恩爱,君臣的忠义,甚至朋友的友谊。为何留下凤凰的形貌呢?我相信在远古的
大荒之中,一定有某一个人见过凤凰像见过始祖鸟一样,因此它虽飞远了,却像传说一
般活了下来。
说到凤凰的美,在日本京都郊外的金阁寺,是一座布满金箔的古式建筑,它的顶端
是一只用金铜铸成的凤凰。金阁寺建于揩元一三九七年,却在一九五○年被一个少年和
尚焚毁,后来少年和尚被抓到了,人们问他为何要烧金阁寺,他的回答十分简单:受不
了那只凤凰的美。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曾经写下了这个动人的故事。一只金铜铸成的凤
凰,连和尚都不能抗拒它的美,真正的凤凰可以美到怎么样的境界呢?
日本另有一个传说是关于“火山神鸟”的。火山神鸟也是美丽痘可方物的鸟,它终
年居住在火山口上,每隔数百年,它就跳进火山中自焚,它的精灵则在火山中重生。由
于火山神鸟的永生,人们都相信喝了它的血可以长生不老,从古至今有许多人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