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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哎呀,我想我至少不会那么逼她,在学习上,在其他做事情不能逼她,我会顺其自然,愿意做你就做,你不愿意做我不勉强你,可是当时是没有这种觉悟啊,你一定得给我好好念书啊,你一定得要考上大学啊,都是这种想法,所以也是一个误导,把孩子给逼的,嫌我太严厉了,你竟让我干一些我不爱干的事情,甚至于我的孩子念英语,你看因为我不会英语,我让她念,站在阳台上念,我住在交大,周围不是博士生导师,就是什么教授,你给我胡念,谁都能听见,所以她就天天给我念英语在外边,结果考试得两分,毕业考试,英语考试两分,我跟小孩她爸爸说,你看孩子考英语两分,你还是外语系主任呢,丢人不丢人,我爱人那人也比较大大咧咧,哎,这还能考两分的英语,怎么考的,结果我一问去,老师说根本就没答,我说怎么会不答呢,我说每天逼着她念英语呀,后来一问是小孩把书丢了,念的都是前两年的书,骗我呢!就是她不愿意学,我就硬逼着她学,产生了那样一种逆反心理,如果再重新教育的话,顺势利导吧,就不会那么严厉了,那当然一顿臭揍是免不了当时。
主持人:您的青春期是在女中度过的,女一中,到了您的女儿这一辈,肯定早就男女混校了,那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个现在社会上很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也是很多的做父母的很头疼地一件事就是子女的早恋问题,您怎么看待自己女儿的早恋问题,怎么看待现在社会上存在的这个早恋的现象在学校里头?
叶:这种现象学校太普遍了,你现在在初中高中好像没有哪一个班里边没有这样的事情,但是从母亲来说,我采取的政策是内紧外松,我表面上对顾大玉早恋的问题不太在乎,甚至于我还开玩笑跟她说,我说顾大玉,找对象,你看门口有个卖豆腐脑的,我每天早上出去喝豆腐脑去,那个豆腐脑的小伙子长得也很漂亮,每天我去了他也认识我了,给我多搁点调料香油,还挺会来事,我说干脆咱就选他当女婿,你嫁给他得了,以后我再去吃豆腐脑,连钱都不用交了,我就这种开玩笑这种说,那我的女儿也是,行啊,您看看给我提提,我过几天我就跟她说,这个卖豆腐脑的不行了,她说怎么不行了,我说卖豆腐脑的媳妇来了,抱着孩子在那儿帮着收钱呢,然后她就问我,那你看看旁边卖油条的行不行?就是这种状态,我觉得很好,但是我心里边是非常提拉着心,女孩子,十五六的女孩到了这个年龄,哪一个母亲不担心呀!
所以我就很注意我们家住在三楼,顶层,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我都看我们那个楼梯有粉笔写的暗号,不是这样的台阶嘛,在这儿拿粉笔写一个B画一个圈,明天又换一个什么字,又画一个圈,有一次写个李字,又画一个圈,我说这肯定是顾大玉给小男生留的暗号,然后我就问顾大玉,我说顾大玉你在那儿留了那么多暗号,给那男生什么意思,顾大玉说那不是我留的,我说你说瞎话,我说从一楼到三楼,有学问的就你一个,我说小孩还有一个上托儿所的,托儿所的孩子不会在三楼这儿写个B写个什么的,我说不是你是谁?她说就不是我,当时我就很生气,就拿块麻布把所有的暗号都擦了,后来她只要一上学,我就在后边跟着,只要发现那个暗号我都给擦,我就想我断绝你们的联络,结果有一天有人敲我们家的门,一个小伙子,他说,楼上这些粉笔字记号都是你擦的?我说是啊,是我擦的呀,我说是谁写的,他说我写的,我说你是干吗的,他说我是送广告,我每天送到三楼我得做记号,人家检查我,我确实送到了,你都给我擦了算怎么回事,就是说这种警觉作为母亲来说,它是随时随地的,但是这样也是防不胜防。
主持人:您有没有觉得自己这种谨慎过于敏感了,作为母亲来说?
叶:可能是敏感吧,但是我相信所有的母亲甚至于比我还敏感。不管是男孩的母亲还是女孩的母亲,翻抽屉,我想很多家长都翻过孩子的抽屉,悄悄地翻,但是小孩们都知道,我的小孩在抽屉里给我留了一个字条:“不许你乱翻我的抽屉,卑鄙”。后来就不翻了,但是那种心里边担忧啊,还是存在的,不担忧反而就不正常了。
主持人:人有时候很怪,越是痛苦的记忆,往往弥足珍贵,您现在回想过去,特别是1968年您离开双目失明身患绝症的母亲到陕西去插队,您今天回想起来,母亲给您留下的是怎样一种记忆。
叶:那是非常凄惨,我当时决定我到陕西来,我母亲脸上长了很多疮,当时她是青光眼,已经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拿着十块钱领我母亲去看病。医生把我母亲放到外边,把我留到那个房间里边跟我说,他说,你知道你妈得的是什么病?我说不知道,他说她得的是“亚急性播散性红斑狼疮”,已经没有多少活了,但是这时候我已经决定要走了,我还有一个14岁的妹妹,当时呢,是读初中,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后来就这样的话,你也没有理由留下来,走的那天呢,我就去跟我母亲告别,当时老太太躺在床上,脸朝着墙,我说,妈我要走了,我母亲一声没吭,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后来我说:“妈我要走了”。这时候我妹妹就把我给拉出来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上了火车。当时呢,车上的人都有亲人来送,我是什么也没有,身上只有这么几块钱,我妹妹说,那你中午饭怎么办呢?我说中午饭就不吃,她就下去,拿出两毛钱,在火车站那时候买烧饼是不要粮票的,买了一个烧饼,就想给我从车窗递上来,就在这时候,她买烧饼的时候,回头一看火车已经走了,当时举着烧饼就在站台上追这个火车,我就看着她一边哭着一边喊着举着这个烧饼,这个景象我说我这被辈子也不会忘记,就这么离开了北京。
北京一别三十多年,从68年到现在,后来我每当到火车站的时候,心情都非常非常不好,就是今天我也是及不愿意坐火车,极不愿意到火车站去,因为一到那个地方,就想起当年自己的那些情景。那到了陕西以后,很快就成为现行反革命,就被弄到农村去了,非常的冤枉,非常的无辜。我就说这个人生的坎坷呀,对我来说当时是觉得蹂躏太大了,后来有了一把年纪了,到今天我才觉得这确实是一笔财富,没有这个坎坷的话,你成为一个作家是不可能的,没这个经历,我记得丛维熙说过一句话:“生活和命运把谁蹂躏了一番之后,才会把文学给你”。确实是这样。
对人生的理解,对社会的理解,包括对人的宽容,我想这个不是说是一天两天一个人所能成熟的,他必须有了一定的年龄以后,才能会很平淡的,以很平常的心来对待自己的人生,对待我们这个社会,对待我们这个自然,这儿少了那儿多了,我们不会去计较这些了,人活着就是活着,短短的这几十年,这么渺小,你这么短暂的一个人生,现在就好好的享受人生享受生活,善待一切人,善待我们周围的环境,就是这样。
主持人:家里边挂着您先生送您的四个字,难得清醒,他是怎么样的一种初衷想起给您写这四个字?
叶:他说我糊涂,一个是对于家庭财产的管理,没谱,再一个呢,就是写的文章没有一定的深刻,太浅薄,甚至于有的时候,错别字病句还得拿来他来挑,他是搞语言的,他就说你这个作家是怎么当的,真是,就是稀里糊涂的,就你这样,你还能写出小说来?就你这样,你还让人家小说评论家来评论你,你这稀里糊涂地想让人家清醒?你“其昏昏能使人昭昭”吗?就是这样,送了我几个字,难得清醒,确实是在生活中也是非常地糊涂,经常地被算计,被小偷偷,在生活当中不是一个多有生活能力的人。
主持人:我看到报道说您获得鲁迅文学奖去领这个奖的时候,是穿着一席端庄素雅的旗袍去领奖显得格外抢眼。
叶:是,我所有领奖的场合全部穿旗袍,因为我想告诉大家,第一中国传统的女性她的魅力,第二就是我是一个少数民族,我想我应该为我的民族争光。
主持人:因为你的姓氏,您的这个身份,对您有一个称谓,说您是格格作家,您对这个称谓接受吗,反感吗?
叶:反感,非常反感,我在西安的时候,我们那些评论家们,老爱评“叶光芩小说的什么贵族倾向”等等之类的,我是很不看重这个,我觉得什么贵族啊,我觉得应该从人性的高度去看待这些事情,格格嘛,不是贵族家的女孩都叫格格,满族的女孩没出嫁都叫格格,这点大家可能有定误解。
我说我在陕西是一个最平民化的作家,我是一个最平易近人的人,甚至于我都说我们陕西有些作家出生那真是农家子弟,那是贫下中农,他们老爱说我贵族贵族的,我说你们现在比我都贵族,我说我能在深山老林里一呆几年,我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住下来,往往我邀请你们到山里边去,你们给我提出来的问题是什么呢?那地方的厕所怎么样?招待所条件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我说现在究竟谁是贵族?这个问题是值得想一想的事情。
主持人:从《还珠格格》开始,由电视连续剧闹得社会上也形成了一股格格热,您对这股格格热怎么看?
叶:它热就让它热去好了,反正它有凉的时候,顺其自然吧。
主持人:现在您又不大写家族小说了,而写起了动物小说系列,生态小说,您深入到了秦岭深山,写以扶贫自然保护区为背景的生态、自然、动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初衷使您去关注自然,关注动物,关注生态?
叶:关注自然环境我想是每一个人的责任,很多年以前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到了陕西、到周至县以后,我才体会到确实是到周至来给我换了一幅“狼心狗肺”,学会了用动物的眼光,用动物的思考来理解我们这个社会,所有的动物都有它们的喜怒哀乐,我们都应该对它们的生活方式、生存方式,对它们要理解要尊重,它作为一个生命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就有它存在的意义,不应该人为地去干预它,改变它。
我写家族小说也可以完完全全地、顺顺当当地写下去,但是我总想,在我还有精力在还能跑得动的时候,我应该把我的精力分出一大部分来,关注于大家共同所需要关注的东西。老了,走不动了,可以关起门来,在书房里踏踏实实地写我的家族小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主持人:据我所知,您很喜欢游离,也喜欢唱京戏,一个人的时候,好像还爱耍木偶,而且是自编戏词,您这样一种童趣的保留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叶:有时候累,写东西非常非常的累,在累的情况下,一个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放松一下吧,因为我平常在家老是一个人,当作家最难耐的就是寂寞和孤独,一天也不说一句话,没人跟你说,你完全和你作品当中的人物在对话,那么轻松下来干什么呢,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点乐,我们家有时候沙发上放着一些狗熊老鼠,这些小玩具,捏过来一个就跟它说了半天话,然后用它演这个角色,和别的小木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