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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抗抗:我觉得她们这两个人物有很大的区别的。因为《情爱画廊》写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而《作女》是写于2000年开始,当然我也是积累了很长时间生活素材和对人物形象这些故事也是准备了很长时间,那么我们现在再回过头去看这两个人物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秦水虹她离开了苏州的那个自己幸福的家庭,跑到北京来实现她的爱情的理想,她多一半是处于一种被动状态,她是在周游的猛烈的追击下面、攻击下面,最后发现了自己原来灵魂当中,或者心灵深处实还有着一种渴望,真正的爱情的这么一个角落,一直被关闭了。那么在这种外力的冲击下,她把它打开以后,她才会到北京来,然后最后能够接受周游的爱情。所以我认为她还是带有从80年代到90年代那种痕迹。就是女性的命运还是有一点被动。而到了卓尔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想卓尔她就是一个非常主动人,她从一开始任何事都是由自己来选择、来决定的。她对于爱情的态度,她对于她职业的态度,她对于她的命运对于她的生活,或者说对她自己喜欢的事情,她要去南极,她都是自己选择的。那么对她自己所喜欢的人,包括她遇到那个观鸟人,产生一种短暂的美好的感觉,但是跟他分手的时候,她拒绝给他留电话号码。因为她就觉得如果说再重相逢的话,那种感觉是不是就被破坏掉了。她觉得那种感觉对他很珍贵、很宝贵的,所以她希望能够永远保留下去。这种保留下去一旦再重新见面的时候,可能它就会消失。所以我觉得卓尔始终她的姿态都是非常主动的。
主持人:可以看出来,您对笔下这些一系列的《作女》形象是很欣赏,甚至是赞美的,现在回过头来看,您怎么样评价温淑贤良的中国传统妇女代表“刘慧芳”式的妇女形象?
张抗抗:那我本人我想我对于那些温良贤淑的女性抱着非常真诚的敬意。因为我觉得她们还是身上保留了很多女性的那些好的美德。
这些美德其实也都是我们需要的。实际上我最终要说的“作”,并不是希望女人都变得一个一个变得张牙舞爪,变得不通人情,变得神经兮兮,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精神上,经济上要有自己独立的这种空间。因为文学它一定要创造人物形象的,它要通过人物来诉说你的想法。所以它创造这个人物,它必定是要吸引读者去看的,从她身上能够得到感染。但是实际上我觉得真正要说的并不是说要成为卓尔,而是告诉你们有这样的女孩子,这样的女人。你们可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点什么,对你们是有用的。我们不能够再安于我们的命运给我们规定的那样的一个规定的程式去做人,我们可以改变自己。那么是一种精神上的,是一种灵魂里的,是一种本质上的,至于表现形式不重要。一个温良贤淑的女人,你知道我也碰到过这样的人,我后来把她归结为这是一种“蔫作”,我认识好几个女朋友非常地温柔,你跟她说什么她永远都说是。然后她每次有问题的时候都来找我,然后我就跟她说:哎呀,这个问题你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怎么怎么样,她每次都说是,对,是,然后她回去从后她从来没听过我的意见。她可有主意了,后来我把这样的行为归结为“蔫作”。她看不出来,你一点都不觉得她是一个我们好像通常认为的“作女”一样,一定是非常活蹦乱跳那样,也不是。
“作”也可以分好多层次,我后来在我的一些阐述这个作品当中,我讲过什么有“明作’的,有‘暗作”的,有“间歇性地作”,有“持续性地作”,有“蔫作”,还有“狂作”。我觉得形式并不重要,其实我想讲的就是一种精神。所以我觉得女人,其实我自己还是蛮喜欢那种比较温柔、比较温柔、比较有女性味道的那种,我还是蛮喜欢这种女人的。
主持人:您有没有觉得做女人比做男人吃亏的时候。
张抗抗:女人是有她的生理劣势,你比如说女人要生育,生育以后要哺乳,这个角色的担当使女人消耗了她的很多很多的能量。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女人的衰老期,她的青春期比较短, 很快就会进入,因为她哺乳然后养育孩子,她还要出去工作,所以女人的身心负担都很重。她很快到了四十岁以后,她就会感到家庭情感会不会有危机,她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吃得消。就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这个当然是这样的。而且女人在外面做得再好,她回到家里好像必然是要照顾家庭,很少有一个家庭说女人在外面以后,家务可以全部由男人承担,女人总觉得亏欠了丈夫,亏欠了家庭,什么出差回来,女强人回来,我们所有的报纸都是这么宣传的,回到家里以后我觉得亏欠家人很多,我就要赶紧做一桌好饭给他们吃。就好像女人必须要承担这个义务。这个当然我觉得自然法则,我们如果是唯物主义者的话,我们一定要遵从自然法则,它是一种分工。生命在创造出来的时候,它就是有分工,那么分工的话,男女都各有优势和劣势。我们如果说我们女性的优势在哪里?我不知道这样讲合不合适。你比如说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出去办事情,显然比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出去办事情要容易多了吧。
主持人:这比起男人来,女人更关注情感艺术和家庭的东西,另外,从您的作品当中我感觉到有一个现象很有趣,您好像很少在一个作品当中,把男女关系至于一个对质的这么一个状态是不是也是考虑到男女还是应该阴阳和谐,自由融洽,共融共存,您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这么样来写男女关系。
张抗抗:因为每个人写作打上他自己观念的烙印,不一定直接表现出来,那么在我看来,就是男女关系或者说两性关系吧,它就是应该最高的境界它就是能达成和谐,所以我一直说我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或者说甚至说是女性主义者,比较温和的说法。我不太赞成用这种标签,因为我比较多地会强调两性的和谐。
主持人:有一个说法就是说男女的关系实际上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您同意吗?
张抗抗:当然是这样说。可能在每一个家庭里面,或多或少也都能体会到这种,它这种战争,当然我们用比较极端的词来说,战争它实际上是一种磨合。这种磨合也带有一种修补或者是互补,因为男人和女人他的生理构造不同,有时候互相很难了解,因为你就觉得应该这样想,可他就是不是这样想,所以要通过很长时间以后,才能够知道他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他的性别决定了他的方式是这样的,所以谁都不能要求对方来改变成像自己这样,而只能说你去解对方。你不可能试图改变对方,但是你可以了解他的想法。这就是一个磨合的过程。那么有的时候磨合得不好,或者说磨合得比较激烈的时候,它就发生了冲突,冲突当然就变成吵架,当然这个都是很难避免的事情。
主持人:从《情爱画廊》到《作女》读者读出来一个跟以前不一样的张抗抗。那么很明显的一个感觉,里边的这种情爱甚至性爱描写的场面多了。那么您自己的鉴定就是说您的文字可以说是美文学的,那么这种美文学的性爱描写,和目前人们有些人很反感的那种性爱纯粹的那种低级的庸俗的文字您怎么来区别,怎么来界定,或者您当初在写性爱描写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市场因素在里面。
张抗抗:这个我觉得跟市场关系不是特别大,因为我们只是一种当时确实想尝试面对市场,想写一个好看的故事,当时我对情爱画廊里面所涉及到性的一些表现吧,就是主要是对那个当时的一些比较低俗的一些描写不太满意我觉得男性作家好像有的时候对性的理解跟女人不太一样,所以我只是想表达出女性对性的审美的态度去看待性,所以我觉得这个可能从那个方面考虑更多一点。就是说我要想表现出比如说知识女性,她们对性的那种审美的态度,或者说对性的态度、感受,是不同于男性作家,不是说所有,一部分男性作家的,他们会比较更重视那种感官的感受,那么女性,可能比较更重视心理的感受。那么我又想把她们能够体现出一种审美的艺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灵肉结合的这样的两性关系,或者说性关系它应该是非常美好的。所以我想可能是也就是说,尽自己的感觉吧,这个实际上是由一个人的文化品位来决定的,它不是由你对于市场的对应物的需要来决定的。就是说我觉得我很自然地传达出我这种感觉了,传达出我这种感受。如果说你有一定的文化品位,那么你传达出来的就是你自己的东西。
主持人:现在大陆有一些年轻的畅销书作家,为了求作品的畅销和市场化不惜以身体写作,以性描写作为噱头,那么您怎么样来看待所谓的美女写作,美女作家和身体写作。
张抗抗:这个问题我觉得要分两方面来看,一方面如果从女性立场来讲,我觉得身体写作并不能够简单地把它鉴定为是一个坏的或者说是一个我们一听身体写作,就觉得特别可怕的一个坏词,我觉得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好像是男性书写女性这是一种很正常的。你比如说男性传达出对女性身体的描写呀,对女性身体的那种观赏,观看。那么女性一直作为被动的被看的这样一种位置,那么为什么到了现代社会,由女性自己来书写自己的身体感受,为什么就变得不可以了呢?这个我觉得是有疑问的,因为只有女人能够最准确地传递出对自己身体的体验。
其实还是看身体写作是否是艺术,对了,我觉得您这样概括我也是非常赞成的,所以说不要把它简单化。但是我觉得也确实是现在比较这种极端的商业化,就是说当你没有艺术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时候,那么你只好直接地出售没有生命的肉体。那当然我觉得这个也是我们非常不希望看到的。
主持人:可否透露一下您现在正在写什么题材的小说?
张抗抗:我今年我的那个中短篇小说集《请带我走》,它就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女性小说,其中有涉及到,也是有那种女性视觉的或者说是女性故事,女性人物为主的,但这个小说里面有很多都是在今天的眼光视野下面去回顾知青和文革那段历史,所以我说,它依然是一个历史和现实并行的这么一部小说,我想我不会把我的眼光停留在限定在女性题材上的,因为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兴趣比较广泛的,或者说怎么说呢,对生活的思考会有更多角度的一个写作的人吧,所以我一直坚持认为,女性作家如果仅仅只关心女性题材,她们的眼界会受到很大限制,所以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打开你的门窗》,因为无;伍尔芙不是有一篇很著名的作品叫做《女人要有自己的一间屋》,女人要有自己一间屋,她才可以在里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里面也是暗示女人经济的独立,女人的思想的独立,人格的独立,那么我就在她的这个概念上再发挥了一下,我们要有一间自己的屋,但是我们这个屋是有门的,有窗的,我们走进来在这个屋子里独立的完成我们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我会从这个门经常出去,我们还到外面的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