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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姊妹们都好。一面看宝玉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新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中衔下。今若按其体画,恐字迹过于微细,使观者大费眼光,亦非畅事。故今只按其形式,无非略展放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衔此狼犺蠢物”等语之谤。图 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没有什么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个,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图
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与我的是一对。”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待他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那里来。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是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什么香?我竟从来未闻见过这味儿。”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说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襟褂子,因问:“下雪了麽?”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黛玉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来着,不过拿来预备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姨妈那里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斗篷来,说给小幺儿们散了罢。”宝玉应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们都各散去不提。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命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宝玉笑央道:“好妈妈,我只吃一钟。”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薛姨妈笑道:“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命小丫鬟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且去吃些酒水。这里宝玉又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傍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呢。”宝玉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的,命人暖来方饮。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傍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妈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记挂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幸亏是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头们太小心过馀,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薛姨妈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心了。”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了,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隄防问你的书。”宝玉听了此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了酒,垂了头。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也素知黛玉的,因说道:“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着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也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知。”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你这算了什么!”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薛姨妈一面笑着,又说:“别怕,别怕,我的儿!来了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吓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因命“再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们:“你们在这里小心伺候着。我家去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他的『性』,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
这里虽还有三两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的自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鬟,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做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宝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他戴上。那丫头便将这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别人戴过的!让我自己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啰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拢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妈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他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薛姨妈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女跟随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迳回至贾母房中。
贾母尚未用晚饭,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欢喜。因见宝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因命人好生看侍着,忽想起跟宝玉的人来,遂问众人:“李『奶』子怎么不见?”众人不敢直说家去了,只说:“才进来的,想有事才去了。”宝玉踉跄回顾道:“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一面说,一面来至自己卧室,只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了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宝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宝玉听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一时黛玉来了。宝玉便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们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一个匾。”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