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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尔克麦勒神甫身着黑色衣服,打褶的长袍很瘦,紧紧地裹在身上。领子那儿露出白色领带的上缘。当这些外国人走进来时,他脱下了帽子。他没有让座,因为他只能提供一只小凳子的座位。
从天而降的百万财富就是落在这个连30几个先令【英国货币单位,20先令为一镑,12便士为一先令】都不值的隐居者的小屋里吗?
昂梯菲尔师傅和银行家赞布哥面面相觑,他们如何发动攻势呢?既然这位共同接受遗产的人会讲法语,朱埃勒也就没有必要再介入谈话了,当一名观众反而好些。他情愿如此。不过好奇心也驱使他看完这场战斗。谁将是胜利者?……他大概尚且不能预见,他叔叔或许会取胜吧?……
开头,事情进展比想象的还要难办。当昂梯菲尔得知教士是个顽固的家伙,以及对财富的见解之后,他认为得采取巧妙的手法,适当的方式,说话还要有节制,一点点试探,慢慢地引导神甫交出他手中的信。
毋庸置疑,这封信上写有新的纬度数字——但愿是最后一个纬度。
赞布哥也是这个意见。关于此事,他不止一次地责怪他未来的内弟。但,炮筒子脾气的圣马洛人能克制自己吗?在此思想状态下,他是否稍遇障碍就暴跳如雷,致使事情砸锅呢?
不管怎么说,反正不是他先开口。当三位来访者站在一起,挤在房间里时,梯尔克麦勒神甫以传教士的姿态站在他们对面。他深信这些来客已心悦诚服地拜倒在他的学说面前,一心想着再向他们把那些理论大大地讲述一番。
“兄弟们,”他说道,合着手,表示感激的样子,“我感谢造物主给了我说服人的天赋,得以打动你们的心,厌恶财富,从心底接受将尘世间财富抛弃贻尽的理论……”
听到这个开场白,看看两位继承人的脸色吧!
“兄弟们,”教士继续说,“当毁掉你们所拥有的财富……”
“毁掉我们尚未到手的财富!”朱埃勒的叔叔大叫起来。
“……你们将给大家树立一个榜样,所有把物质生活看得高于精神生活之上的人都将效仿你们……”
昂梯菲尔师傅颚骨突然一动,小石子从一个腮帮子滚到另一边。赞布哥对他耳语说:
“您还不马上向这个饶舌的家伙,说明我们的来意吗?”
圣马洛人点头称是,并自语道:
“不成,我不能让这家伙再给我们念昨天他念过的经。”
梯尔克麦勒神甫张开双臂,好像在欢迎领悟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句箴言的孽子,满怀深情地说:
“我的兄弟们,请问你们尊姓大名,以便……”
“问我们姓甚名哈吗?梯尔克麦勒先生,”昂梯菲尔打断了他的话,“我,昂梯菲尔师傅,皮埃尔·塞尔旺·马洛,退休的近海航行船长;朱埃勒·昂梯菲尔,我的侄子,远洋航行船长;赞布哥先生,突尼斯银行家……”
教士向桌子走去,以便登记名字,他说道:
“毫无疑问,你们给我带来了要放弃的,准备毁掉的财产……大概有几百万法郎吧?”
“梯尔克麦勒先生,真有几百万呢!您得到您那份后,愿意毁掉,您就毁掉好了……但是,我们怎么做,您就别操心了……”
瞧!这一下昂梯菲尔又走岔了。教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皱起眉头,眼睛转向一边,收双臂回到胸前,好似关上了保险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们!”他向后退了一步问道。
“怎么回事?”昂梯菲尔反问道。“好吧,朱埃勒,你给他说说,因为我不可能说得恰如其分!”
朱埃勒干脆利索地讲了起来。他叙述了大家所知道的卡米尔克总督的种种情况;他爷爷托马·昂梯菲尔所做的好事;谈了和银行家赞布哥的关系,亚历山大公证人——遗嘱执行人勃·奥马尔来访圣马洛一事,1号小岛所在的阿曼湾的旅行;接着是到2号小岛所在的马永巴海湾,在那儿发现了第2号文件,这使得两位继承人不得不来找第3位继承人。这第3位继承人不是别人,正是爱丁堡的梯尔克麦勒神甫大人您呀!朱埃勒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朱埃勒讲述时,教士纹丝不动地听着,真是眼不露神,筋不跳,泰然自若,胜似一尊大理石雕像。青年船长讲完之后便问梯尔克麦勒神甫,是否他和卡米尔克总督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教士答道。
“那您父亲呢?”
“可能吧!”
“可能的说法不能算回答呀!”朱埃勒指出这点后,又竭力使他叔父镇静下来;这位老兄转来转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似的。
“我只能如此回答,别无奉告……”教士冷冷地反驳道。
“朱埃勒先生,紧盯着他问下去,问下去……”银行家急忙说道。
“赞布哥先生,我会全力以赴的……”朱埃勒回答。
于是,他又向神甫追问下去,可是这位神甫态度十分坚定,执意缄口不言。
“我可以再向您提一个问题吗?”朱埃勒问道。
“当然可以……就像我可以不回答您那样。”
“就您所知,您父亲去过埃及吗?”
“没有。”
“没有去过埃及,好!那么去过叙利亚的阿勒坡吧?”
大家还记得,卡米尔克总督在回开罗之前,在这个城市住过几个年头。
梯尔克麦勒教士迟疑了一会儿,他供认他父亲在阿勒坡住过,并和卡米尔克总督有来往。因此,不用说,梯尔克麦勒神甫的父亲也曾是卡米尔克总督的恩人。
“我还要请问您一下,”朱埃勒又说,“您父亲是否收到过卡米尔克总督的一封信……”
“收到过。”
“信里是否写有埋藏一笔财富的小岛位置?”
“是的。”
“那封信里有小岛的纬度吗?”
“是的。”
“信里还曾说过一位名叫昂梯菲尔和一位名叫赞布哥的先生有一天会为此登门拜访梯尔克麦勒,对吧?”
“是的。”
教士的这些“是的”如同铁锤的敲击声,越敲越猛。
“那好啊,”朱埃勒又说道,“昂梯菲尔师傅和银行家赞布哥就在您面前,如果您能告诉他们总督那封信的内容,他们了解情况之后,马上便可启程去完成立遗嘱人的心愿了。您和他俩,你们三位就是遗产合法继承人。”
当朱埃勒讲话时,昂梯菲尔竭力耐着性子,待在原地未动。不过,当时血涌上头时,他满脸通红;当血液又流回心脏时,脸又变得刷白。
教士过了片刻,他终于绷着脸说道:
“你们到了埋藏财宝的地方之后,准备干什么呢?”
“见鬼!把它挖出来呗!”昂梯菲尔喊起来。
“挖出来之后呢?”
“把它分成三份!”
“你们打算拿你们的那份干什么……”
“教士先生,想用它干啥就干啥!”
圣马洛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了。
他两眼冒火,反驳说:“先生们!你们想利用那财富去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去满足你们的种种私欲,换句话说,去增加人间的不平!……”
“对不起,让我说说!”赞布哥打断他的话,说道。
“不……我不允许你说下去!我要你们回答下面这个问题:如果财富到了你们手里,你们保证将其毁掉吗?”
“谁愿意把自己那份毁掉就毁掉……”银行家支支吾吾地反驳说。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肺都气炸了。
“问题不在于此,”他叫道,“你大概还不知道那笔财宝的价值吧?”
“这对我毫不重要!”
“价值一亿法郎……一亿……其中三分之一,就是三千三百万,那是属于您的……”
教士耸了耸肩。
“神甫先生,要知道,”昂梯菲尔师傅又说,“立遗嘱人让您告诉我们纬度,您拒绝做,那办不到!”
“真的!”
“人们没权利把一亿法郎搁在那儿,无所用场,有人会偷走的,您知道吗?”
“我不这么看。”
“告诉您,如果您执意拒绝那样做,”忍无可忍的昂梯菲尔师傅吼叫起来,“我们将毫不犹豫地送您上法庭,控告您是个丧尽廉耻的遗产继承人,是个坏蛋……”
“是个坏蛋!”教士重复道,他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了。
“事实上,先生们,你们愚蠢有余,却勇气不足!你们以为我会同意把亿万法郎挖出来,会同意再给死人加上一亿法郎的赎罪费;你们以为我对我的教义口是心非,让苏格兰自由教会的信徒把亿万法郎抛到我脸上吗?”
瞧,梯尔克麦勒神甫真有两下子,满腹的雄才大略呢!朱埃勒倒情不自禁地赞赏起这个狂人来了。然而,他叔叔却怒火万丈,准备向教士扑过去。
“你交不交出来?”圣马洛人喊道,捏着拳头向前冲去,“给不给,我们总督的信给不?”
“不!”
昂梯菲尔满嘴都是泡沫了。
“不给?”他重复道。
“不给!”
“啊!无赖!……我会叫你把信交出来的!”
朱埃勒不得不进行调解,以免他叔叔动手行凶。圣马洛人一下子把他推开了……他真的想把教士活活扼死,可教士却泰然自若……他要搜遍整个房间、衣柜和文件……但是,他被梯尔克麦勒的简短、断然的回答制止了。
“找也白找……”
“那为什么?”银行家赞布哥问道。
“因为信已不存在了……”
“您把它弄到哪儿去了?”
“我把它烧了。”
“烧了……他把信烧了!”昂梯菲尔大声怒骂道,“穷光蛋!……一封有上亿法郎的秘密信……将永远揭不开谜底了!”
这倒是事实。无疑,那是为了不让人得到它,他把那封信烧掉已好几年了。
“现在……你们出去吧!”他向来访者指着屋门说。
文件毁掉了……再也无法找到那小岛了……昂梯菲尔师傅挨了当头一棒。银行家也是如此,他竟像一个刚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似的,哭起来了。
朱埃勒不得不把两位遗产继承人先推到楼梯,然后又把他们推到大街上。于是,三个人向帝国饭店走去。
客人们走后,梯尔克麦勒神甫张开双臂面向苍天,感谢上帝授命于他制止了恶习的泛滥,上亿法郎会给人间带来多少罪孽呀!
昂梯菲尔奇遇记 第十三章 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不见了
激动、癫狂、心烦意乱、胆战心惊、忐忑不安,几经希望与失望,昂梯菲尔师傅再也经受不住这数不清的折磨了。
人的体力、精力总是有限度的。这位近海航行的船长,也不可能例外。朱埃勒那位历尽艰辛的叔叔一被扶回旅店,就卧床不起,发起高烧来,烧得胡言乱语,其后果不堪设想。种种尔虞我诈的场景萦绕在脑际。这场远征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刻,一下子中断了,再进行新的探索也无济于事。那笔巨额财富,人们大概永远找不到它的去向了。第3小岛隐没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汪洋大海上。唯一能提供小岛确切位置的文件,被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教士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