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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增从佛龛底下抱过来一只皮箱。皮箱两尺见长,一尺五宽,外面裹着带牛毛的牛皮,四边沿是一排排白铁铆钉。锁子有两把,一把藏式锁,一把洋锁子,亮晃晃、沉甸甸的。仁增把皮箱小心翼翼地搁到俄旺和堪钦面前的茶几上,放稳当后,轻轻捋了捋箱面上的牛绒,顿时一片尘埃扬起,在阳光斜照的光芒中,尘埃如雾飞舞翩跹。堪钦用袈裟角掩住了嘴鼻,俄旺也甩手扇开尘埃。他俩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瞳仁里多了几分信顿。
吉塘仓走过来,从自己腰带上解下钥匙,费劲地开了锁。
堪钦和俄旺伸长脖子往里探看。
皮箱里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箱子,用黄丝绢包裹,搁在正中央,周边用羊羔皮卷成筒状垫挡着,不让碰伤撞损边角,小箱子也用锁子锁着。吉塘仓摸出脖颈坠着的佛龛,按开开关,从里取出小巧钥匙打开锁子。
小箱子里一亮,是黄澄澄闪着灿光的金条,摞成两摞,共有十根。
“这是吉祥右旋寺的全部家当,共十根,各二两,我全拿出来了。要是不相信,我以佛法僧三宝的名义愿意起誓。”
堪钦站起,扳住吉塘仓的手腕,不让起誓。
吉塘仓和堪钦的目光刷地聚焦在俄旺脸上。
俄旺眼神复杂,既有感动,又有遗憾;既有无可奈何,又有为难矛盾。显现出老实人遇到两难之事拿不定主意的神态。
堪钦有点不高兴了:“吭气吧,上师可把他的一片心肺全掏出来了。山再高也有顶,水再长也有源,啥事得讲个分寸合理。”
俄旺窘慌地解释,一急额头上冒出汗来,话语变得嗫嗫讷讷:“我——我给大哥说下死话,拿——不出三十两就,就——不交出阿金,现在,让我——我咋回话——三十两之三数字,是我们家族一定要图的吉祥数字。”
帐内又陷入了沉闷。三个人都不说话,愁眉苦脸各自想着心事。
吉塘仓眉梢耸了耸,长长叹口气,启齿道:“既然如此,拿我佛邸的资产当抵押,我写欠条,先欠你家十两黄金,到吉祥右旋寺后一年内偿还。”
俄旺脸上瞬时阴转睛天:“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我有个好交待了。”
堪钦也高兴了:“你放心回去告诉贡保嘉措,阿舅我当证人,到时候有什么变化,找阿舅来要那十两黄金。”
三人爽快地哈哈大笑。这时恰好包子端了上来,堪钦伸出手首先抓起盘中热气腾腾的羊肉灌汤包子,猛猛咬了一大口。结果扑哧一声响,从包子皮里喷出一股烫水,鲜汤汁溅了吉塘仓满脸满胸满胳膊,自己眼中也进了几汁,疼得呜哩哇啦失声叫喊。吉塘仓笑得眼泪花儿乱飞,侍僧们也偷偷捂嘴直笑。
俄旺看呆了,喃喃自语:“这安多包子也这么调皮,会咬人烫人?”
吉塘仓止住笑,用手示意:全怪自己,怪事先没有介绍清楚安多羊肉灌汤包子制作的诀窍。他边咬开一个包子小心地吮吸汤汁,边有神有色地介绍其制作特点。说明这种饱子是死面烫成的皮,馅以牛羊肉为主,掺和少量嫩葱,调入清油、花椒、盐巴、肉汤,拌合而成。心灵手巧的厨师先把死面捏成波纹皱褶,填入肉馅,手捏而成,一个个如莲花盛开,荷叶捧珠,造型考究美观,味道可口,不腥不腻,令人称绝。
吃罢灌汤包子,接着上了手抓羊肉等吉祥右旋寺招待贵宾的一应菜肴。三人边吃边聊,各自说些当地的趣闻轶事,不知不觉日头西沉。临告辞前,俄旺提出了一个请求:“阿金岁数小,从小未离开父母身边,又不懂安多方言,去了肯定寂寞孤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对吉祥右旋寺,对我们家族都是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因此,我们家族商量决定,举家随阿金迁移安多,在阿金没有亲政以前,以监护人的身份主持或者参与吉祥右旋寺的重大决策,让阿金不成为泥塑佛像当傀儡。这上师不会有异议吧!”
吉塘仓沉吟了一阵,急速斟酌。俄旺提出的请求不能说不合情理,也是有人情味的请求,你无法拒绝,也应该答应,但经过这次交道,他总觉得有点担心这又是一场阴谋,一个陷阱。可他们家族全部迁过去,也不过是沙漠里撒下一盆水,大旱天一朵云,成不了什么气候,掀不起一点浪花,不会影响吉祥右旋寺早已形成的管理格局和力量平衡。不管怎么说,俄旺的请求是难以驳回的。想到这,他爽朗地点点头说:“我们也是吃糌粑长大的,这点情理还能不懂?到了吉祥右旋寺,寺主坚贝央的一切全听凭你们家族辅佐。”
俄旺喜涌眉梢:“那请上师把刚才的话写成文字交给我,长兄说要见你的手笔。”
吉塘仓没有多加思索,让仁增取出吉祥右旋寺总法台专用的西藏达布纸,分别写了保证书和欠条,加盖了自己刻有白海螺图案的印章,用黄绢包扎好交给了俄旺。他看出俄旺是个老实人、厚道人,不想难为他。同时也想到了吉祥右旋寺地盘上,俄旺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好朋友,起到左臂右膀的作用。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手笔日后成为佛父佛兄的杀手锏,挡箭牌,成为凌驾大寺之上的依据,把政教大权捏在他们手心的法宝。阿金很快接进了行营,由他担纲剃度师傅,在仪仗队僧侣和丁科尔堪钦活佛及高僧参加的诵经祈祷集会上,吉塘仓拿起神圣的剪刀,在阿金的脑门顶上剪下一绺头发,象征着阿金从此脱离尘俗,断绝烦恼,一心修持佛门。吉塘仓隆重地宣布灵童的法名叫坚贝央•;贡却乎坚赞,人们再也不能称呼他为阿金。
很快,贡保嘉措全家下山了,成了吉塘仓行营的常客,早晚好几趟来串门,商量起程前的诸多事项和旅途需备办的物资等等事儿。行营热闹成一锅沸粥,整天人来人往,喧声笑语不断。
第三部分第八章 第一次较量(7)
阿金成了行营的真正主人,他新奇地逛来逛去,问这问那,摩挲这动动那,一天到黑忘了回家。吉塘仓成了他的拐杖、保姆、向导,毕恭毕敬地牵着他的小手,有问必答,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仪仗队的随僧们更是恭敬备至,碰见了赶紧拽下袈裟一角搭在右臂,弯腰勾头,单掌致礼,频频问好。等他的兴趣满足之后,吉塘仓循循善诱地教他如何穿衣戴帽;如何端坐法床,如何用牛尾拂给教民摩顶、祝福,如何保持神色庄重仁慈,如何行走骑乘等等一应礼仪。聪明的阿金又乖又听话,一教就会,说了能记住,记住了就能照教地做。吉塘仓兴奋得整天合不拢嘴,暗暗庆喜自己没有选错灵童。
与堪钦活佛卜算好吉日后,双方紧锣密鼓地准备启程前的各项活动。丁科尔寺全体僧众为灵童举行了为期七天的护政铺子经忏施供法事。尼玛村为接迎灵童的吉塘仓一行供施三天,全村妇女儿童在村头举行金刚六字真经诵唱会,长达七天。男人们也举行了三天闭门禅修的“致礼上师”经忏法事。起程的前一天,全村举行了盛大的歌舞晚会,一直玩到后半夜。三月十五日离开尼玛村,四月廿一日到达吉祥右旋寺。贡保嘉措家族共有二十五人,一路上由泽旺抱着弟弟阿金骑行,走到哪里泽旺都不离一步,枪不离身,刀不离腰,护卫得周密细致,尽心尽意。
由于吉祥右旋寺的声望,四世坚贝央的崇高影响,沿途恭迎恭送的络绎不绝。不管是康区的寺院还是安多的寺院,都焚香煨,清扫一净,腾出好房子,派出仪仗队邀请入寺歇息,以结佛缘。各个部落也集众接送,由头人和土官率领下属百姓,鱼贯上献致敬哈达和曼萘罗,像经塔、衣饰、用具,进行马技表演,歌舞表演,焚香祈祷,并赠送帐篷、食品等生活日需用品。抵到吉祥右旋寺时,几千僧俗仪仗,吹法乐法螺,执法幢法伞,燃柏枝香炉,密密匝匝两边恭迎,金鹏镇居民倾巢出动,还有不辞千里来的香客,都争相膜拜,一睹五世坚贝央的风采。
当天,在大寺的大经堂里举行了隆重的升座就位典礼。
坚贝央佛宫、寺院总财务处、各活佛佛邸、各部落、各属村、金鹏镇回、汉商界代表,依次向灵童呈献了曼荼罗,像经塔、衣饰、器具、金银绸缎、马牛羊。吉塘仓以总法台的身份致辞祝贺,并谦恭地向致贺人员介绍了佛父佛叔佛兄弟姊妹等等直系旁系亲属。在吉塘仓接迎灵童期间担任代理摄政的四大金座活佛之一的山夫丹仓,紧接着简明扼要地评述了历世坚贝央的功德业绩和僧俗对五世坚贝央的期望敬仰。再下来吉塘仓请佛父讲话,佛父委托长子泽旺介绍了家族神奇历史和灵童降生他家的种种瑞兆。泽旺特别强调他们家族千里迢迢来吉祥右旋寺,就是为了护佑灵童,替灵童作主,不让灵童成为空壳子,无实权。在灵童十八岁亲政之前,由他们家族监护灵童,代表灵童主持寺院重大决策,吉塘仓上师已白纸黑字写下许诺交给他们,希望大家也能像吉塘仓上师那样,共同辅助灵童,振兴吉祥右旋寺政教大业。
泽旺之后,各地大寺代表献礼致贺,博士学位的格西们辩经助兴,把气氛推上了高潮,僧众排队敬献哈达,接受摩顶。
庆典结束后的当夜,山夫丹仓乘暮色来拜访,开门见山地问起他为什么要给贡保嘉措承诺那个条件。他把前因后果详细作了介绍,最后苦笑道:“谁能想像到他会算计到我吉塘仓头上的。”
山夫丹叹口气:“我闻他的话头就像嗅一堆烧焦的羊毛,心头怪不是滋味的,总有一种不祥之感,但愿那是多余的。”
两人又叙谈起泽旺,说及苛刻条件的合理性,越探讨越觉得这件事深奥难测,将来的后果不可猜揣。吉塘仓发现自己答应的太唐突、太轻率了,把自己扣进了一个圈套之中。既然阿金已被哺乳费赎出,既然阿金已迎入寺中坐床就位为寺主坚贝央,那灵童就已经完全脱离了世俗家庭,而成为吉祥右旋寺的成员了。他属于吉祥右旋寺而不属于俗人家庭,因此佛父佛兄无权代表坚贝央参与寺院政教决策,寺院有政教议事厅商议大事。但现在,则有可能大权旁落俗人之手,这可与历辈坚贝央的夙愿背道而驰啊!也是吉祥右旋寺有可能走向衰败的兆头。两人不由谈起第一世坚贝央的灵童转世问题上引起的寺内分裂危机……
一世坚贝央圆寂后,主持教务的是他的弟子察•;扎西冉丹活佛。主持总务的是另一弟子山夫丹活佛,两人都正当壮年,血气方刚,有自己的独立主见。
遴选灵童程序进行到最后阶段只剩下河南亲王的儿子桑珠嘉措,青海黄河北岸然卜吉部落土官的儿子诺布。究竟谁是真正的灵童,两位弟子之间发生了分歧。一个认定桑珠嘉措为坚贝央灵童,另一个却执意要认定诺布。站在桑珠嘉措一边的是总法台察•;扎西冉丹及河南亲王,站在诺布一边的是寺院总管家山夫丹活佛和河南亲王的婶婶——王妃拉吉卓玛。双方各有理由,各执一辞,互不相让,形成派系之争,相持不下,延续达十余年,吉祥右旋寺差点四分五裂。
察•;扎西冉丹圆寂后,由根本施主王妃拉吉卓玛提名推举,山夫丹活佛成为总法台。在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