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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豆的成色很饱满,露水也晒下去了,手皮软的人,掌握不住手劲的人,就是有点不好办。小俊越不敢使劲握,镰刀在豆秆根节一震动,就越刺得痛,看了看手,已经有好几个小孔流出鲜血来。她看到玉生本来就有点忍不住要哭了,再加上手出了血,所以干脆放下镰刀抱着头哭起来。天成老汉问她为什么哭,她当然不说第一个原因,只说是豆荚刺了手。被豆荚把手刺破,在庄稼人看来是件平常事,手皮有锻炼的人们也很难免有那么一两下子,谁也不会为这事停工。天成老汉见她为这个就哭得那么痛,便数落她说:“那也算什么稀罕事?你当什么东西都是容易吃到的?你只当靠你妈教你那些小本领能过日子?不想干了回去叫你妈来试试!她许比你的本领还大点!毙】〔换箍冢皇强薜酶煲坏恪?
玉梅向满喜说:“满喜哥你听!我二嫂又和她爹生气了!”满喜说:“还是二嫂?”“可不是!又乱叫起来了!”“我也乱叫过。”“快去给人家调解调解!你还是人家的保人哩!”满喜总算个好心肠的人,真给他们劝解去了。
满喜问明了一半原因说:“劳动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工夫来的!不能从割豆子开头!咱们临时换一换手——我替你割一阵子,你去替我劈玉蜀黍!”天成觉着不便让满喜来替自己女儿做这刺手的工作,便说:“不要了!这就快完了!让她慢慢自己来,割一根算一根!我又不逼她!”满喜说:“还是换换吧!她马上干不了这个!”他们商量好了,天成便叫小俊到满喜的地里来。
小俊一到满喜地里,先分析着地里的人以便选择自己工作的地点:拿着镰刀割的是范登高和黄大年,割倒了放在地上还没有劈下来的一共只有三个铺(即三堆),每铺横面坐着一个人——袁丁未、大年老婆、玉梅;袁丁未是个中年人,在她说来算长辈不起主要作用。两者是对立的统一,前者决定后者,后者又,虽说这个长辈也常被青年人奚落,可是自己和人家不太熟惯;玉梅虽然跟自己熟惯,可是自己和玉生离了婚,和玉梅到一处没有说的,又想到万一玉梅要顺口叫声“二嫂”,自己更觉不好看;挑来选去,只好和黄大年老婆对面坐下,共同劈着一铺。大年老婆见她把一双玲珑可爱的眼睛哭得水淋淋的,觉着有点可怜,劝慰她不要着急,慢慢锻炼,又告她说怎样把玉蜀黍的轴根连秆握紧用另一只手把轴一推就下来了。
这时候,玉生站在龙脖上和下边的人拉着一根绳子正比量什么。玉生喊着“左一点”“右一点”,小俊偷偷看了一眼,紧接着滚下了几点泪珠,还没有来得及擦,已被大年老婆看见。大年老婆猜透了她的心事,更觉她可怜。大年老婆想给她介绍个对象,一边劈着玉蜀黍,一边数算着村子里未订婚的青年男子,想来想去,想出一个人来。大年老婆等小俊刚才的心情平息下去,故意把口气放得平淡淡地向她说:“小俊!再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小俊这会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好多,只叹了一口气说:“婶婶呀!人家谁还会把咱当个人呢?”说了这么一句话,才平静下去的心情又觉有点跳动,跟着就又来了两眶子眼泪,不过这一次控制得好,没有流出来。大年老婆用嘴指了指西边地里说:“你觉着满喜怎么样?”
小俊一想到玉生,觉着满喜差得多;可是撇开了玉生,又觉着满喜不错——做活那股泼辣劲,谁看见都不得不服;虽然好说怪话、办怪事,可是又有个好心肠。她和玉生离婚以后,不记得什么时候,满喜的影子也从她脑子里很快地溜过了一次,那时候也想到满喜这些长处,不过因为那时候的思想不实际,希望着她妈能把她和有翼的事包办成功,再加上那时候她家还留着那么多自留地,满喜也没有入社,把她家的地和满喜的地一比,觉着满喜是穷光蛋,提不到话下,所以只那么一溜就过去了。现在她爹要把多留的地入了社,满喜也入社了。她在玉生家住过一年,别的进步道理虽说没有接受多少,入了社的人穷富不在土地多少却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又不觉得满喜是穷光蛋了。至于满喜这个人,从各方面比起来要比有翼强得多,这个道理她仍不能了解,总还以为有翼好,不过有翼已经公开声明不愿意和她订婚,她也就断了那股念头。她从这各方面一想,心眼儿有点活动。
大年老婆见她一大会没有答话,从神色上看到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和她说:“你要是觉着可以的话,我就和满喜提一提!”小俊马上还答不出话来,停了一阵主义发生了怀疑,并提出了“精致证伪主义理论”。主张一种,她无精打彩地说:“婶婶!还是不要提吧!提一下谁知道他要说出什么怪话来呢?”大年老婆说:“不怕!他在我跟前不会说出什么怪话来!”小俊说:“可是他要到别处去说呢?”要想叫满喜绝对不说怪话,大年老婆也不敢保险,所以马上也回答不出,只笑了一笑。就在这时候,她们两个人已经把一铺玉蜀黍劈完,大年和登高已经另外割倒了好几铺,两个人便各自转移到一个铺边去了。
过了一会,龙脖上那几个人做完了事往回走,袁丁未叫住了走在后边的张副区长,问他卖出的驴被老牙行李林虎屈了价,能不能去找后账。张信早恨李林虎他们几个流氓不该借着几头破牲口,成天在临河镇集上掉来换去骗农民的钱,但是他对袁丁未这个小反倒在入社之前抢着卖驴,也没有好感,便先批评他说:“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供给那些流氓吃饭,也早把他们饿得改行了!”袁丁未说:“那一回已经做错了,现在还能不能从他手里把驴倒回来呢?”张信说:“只要你能证明他是转卖了的话,可以和他讲讲道理!牲口是叫卖给农民用的,不是叫他们当成人民币在市上流通着扰乱市价的!”
天成的黄豆割完了。天成向满喜道过谢,满喜便回到自己地里。满喜让小俊回去,天成还说再让小俊多给他做一会。
满喜说:“回去吧!我们的也快完了!”
小俊走后,大年老婆把满喜叫到跟前说:“满喜!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哪里的?”“还是三里湾的!”“谁?”“小俊怎么样?”“我又不是收破烂的!”“你这孩子!人家就怕你说怪话?人家这两天不是也转变了吗?玉梅不是说过你是保人吗?”“我保的是她妈!”“连她妈那么个人你还敢保哩!青年人不是更会转变得快吗?”满喜也觉着刚才那怪话不该说——他想:“不论算不算对象,人家既然觉悟了,知道以前不对了,为什么还要笑话人家呢?”他说:“婶婶!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可不要让人家知道了!”大年老婆见他转了点弯,便劝他说:“满喜!我看你可以考虑考虑!那闺女长得满好看,也很伶俐,只要思想转变好了,还是个好闺女!”满喜想了想笑着说:“可是她妈骂过我,说叫我一辈子也找不下个对象,我怎么反能去找她呢?”玉梅隔着个铺,早就听见他们谈的是什么,听到这里也插话说:“她说叫你一辈子找不下对象,你把对象找到她家里去,不是更叫她没有话说吗?”大年老婆也开着玩笑说:“真要成了亲的话,你这个当女婿的不简单——还给丈母当过保人!”
最后玉梅说:“满喜哥!婶婶给你们把线接通了!你们以后自己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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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树理……》三里湾……》33回驴
33回驴
这一年是个闰五月,所以阴阳历差的日子很远——阳历的九月三十号才是阴历的八月十二。临河镇每逢阴历二、五、八有集,这天因为离得中秋节近了,所以赶集的特别多。
三里湾这几天因为突击秋收、秋耕、准备开渠,赶集的人虽说不是太多,不过有事的总得去:王满喜当了开渠指挥部的总务,要去买些开渠用的东西;张信接到区分所的通知,要回区里汇报工作;袁丁未仍然挂念着他卖出去的驴,要到集上打听驴的下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其余还有六七个人,也都各有各的事。一行十来个人,这天早上离了三里湾到临河镇来。
集上人很多。他们一到,就都挤进人丛里,散开了。
满喜买的尽是些笨重东西——抬土的大筐、小车上的筐子、尖镐、大绳、大小铁钉……沉沉地挑了一担在人群里挤着往外走,迎头碰上了丁未。丁未说:“满喜!我找着我的驴了!”满喜问在哪里,丁未说:“还在牲口市场拴着哩!有个东山客正跟李林虎搞价!”“你打算找他吗?”“我也没有主意,不知道追得回来追不回来!”“咱们去看看情况再说!”他替满喜拿了两只筐子,让满喜的负担减轻了一点格物致知古代认识论命题。简称“格致”。《礼记·大,两个人就相跟着往牲口市场来。
牲口市场在集市的尽头接近河滩的地方,是个空场上钉了些木桩,拉着几根大绳,大绳上拴着些牛、驴、骡、马。进了场的人,眼睛溜着一行一行的牲口;卖主们都瞪着眼睛注意着走过自己牲口跟前的人们;牙行们大声夸赞着牲口的好处,一个个忙乱着扳着牲口嘴唇看口齿,摸着买卖各方的袖口搞价钱。场外的人围了好几层,很不容易找到个缺口。丁未把满喜引到离自己的驴不远的场外一个地方,挤了个缺口指给满喜自己的驴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给丁未的驴当卖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李林虎正和他对着袖口捏码,小孩摇着头说:“不卖!不卖!”丁未悄悄和满喜说:“不行了!这牲口已经倒了户了!买我的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个儿!”满喜也悄悄跟他说:“照我看来都是李林虎一个人搞鬼!要是别人买了再卖的话,那么多的牙行,怎么恰好就又找到他名下了?”这时候,李林虎又和东山客捏了一回码,回头又向小孩捏了一回说:“行了!你让人家牵走吧!”说着便把缰绳解下来给东山客。小孩抢过缰绳来说:“不卖不卖!卖了我回去没法交代!”李林虎又把手伸进小孩的袖口说:“再加上这个!总没有说的了吧?”小孩还说不卖,李林虎强把缰绳夺过来说:“人家出到了正经行情,当牙行的就得当你一点家!你爹不愿意叫他来找我!”小孩还说:“你给我卖了你替我交代去!”李林虎没有再理他,便问了东山客的姓名喊叫写税票。他喊:“驴一头、身高三尺四、毛色青灰、口齿六年、售价一百八十万、卖主常三孩、买主赵正有、经手人李林虎。”丁未和满喜听到一百八十万这个价钱都有点吃惊;另一个牙行听到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和李林虎开着玩笑说:“老李真有他妈的两下子!”眼看写完了税票,驴就要被人家牵走,丁未悄悄问满喜说:“我现在去拉住行不行?”满喜说:“恐怕拉不出来!牙行们在这种事情上是一气。他们人多,你占不了上风!”“难道就算拉倒了吗?”“我给他打个岔儿试试!”满喜说着故意躲在后一层人里大声说:“我看是捉了东山人的大头了,那驴不过值上一百四十万!”不料站在他前边的人也接着他的话说:“顶多也不过值一百五十万!”李林虎向他们看了看,满喜和丁未赶快往人背后一蹲,没有被他看见。那个叫赵正有的买主,对一百四十万、一百五十万这两个数目字听得特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