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东平王李续万万没想到来俊臣一去不返,不久押送来俊臣赴洛阳的狱吏回和州通报,来俊臣被太后封了八品官留在司刑寺任职了,李续哑口无言,恍恍惚惚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是来俊臣的死囚身份引起了洛阳宫皇太后的注意。来俊臣在武后面前伶牙俐齿地洗刷了他的抢劫罪名,而且将话锋直刺东平王李续在和州一带的苛政统治。来俊臣言之凿凿,他似乎看见帘后那个妇人已经把一根救命稻草伸过来了。武后对她擢升死囚来俊臣为朝吏的惊人之举作过多种解释,她说,我喜欢他的不卑不亢和无畏之心,索元礼像猛虎,来俊臣则像蛇蝎,朝廷也需要几条咬人的蛇,蛇多虫就少了。有时候武后却说,我只是喜欢他的相貌,还有一口好听的长安官话。最可信的解释或许是武后有一次召见来俊臣时的说法,为什么不能提升死囚为官?武后像是自语,也像是对来俊臣所说,我把一个人从屠刀下解救出来,他自然会永远效忠于我。至于孟州河阳县令周兴的一步登天则是他冒险成功的结果,身为县官的周兴按诏旨不可往四色铜箱内投书,但是周兴自顾把洋洋万言的评论刑狱的文章投进了铜箱,事遂人愿,皇太后武照认定河阳县令是她寻觅的又一粒金子,周兴没有被治罪,反被武后特赦加官,与索元礼、来俊臣一起共掌制狱事宜。河阳县的百姓深谙周兴的人品才干,闻知周兴加官洛阳的消息后,便有人褒贬莫明地感叹道,英雄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垂拱二年的春夏之交,皇太后武照在会见了近万名告密百姓之后终于感到了疲惫和厌倦,席卷大唐方圆天下的告密浪潮渐渐平息了,当朝吏们在城镇乡路贴出停止入宫谒见皇太后的布告时,仍有数千名前往洛阳告密的百姓滞留在东西南北的驿路上,那些人没有及时乘上皇太后武照驾驶的幸运之车。而索元礼、来俊臣和周兴等人已经在那辆金车上初试身手呼风唤雨,他们联袂创造了一个恐怖而辉煌的酷吏时代。洛阳宫里春花乱飞,牡丹竞艳处有蛱蝶与蜜蜂轻掠而过,楼台水榭上有乐工手执箜篌练习新曲,深宫中的春宵美景总是挟带着某种甜酸之气,巡夜的宫监们经过皇太后武照的寝殿时总是绕路而行。他们知道白马寺的和尚薛怀义几乎每夜都与太后相伴于绣榻之上,木工们最近赶制的七尺大榻无疑就是为这样的春夜准备的。
武后的情事是一树迟开的桂花,年届六旬之际才变得馥郁芬芳,薛怀义作为老妇人的床第宠儿,对于她日见滋润的容颜肌肤赞叹不已,他发现老妇人在鸳鸯之娱中犹如少女般的痴迷而妩媚,她用一只光滑而幽香扑鼻的紫檀木球噙于口中,是用它遏止欢乐的呻吟或者只是一个隐秘的习惯?薛怀义不禁对老妇人从前的禁宫之夜想入非非,不管怎样,他意识到太后武照如今是枯木逢春,而他自己恰恰是她的一帖回春之药。但是恃宠骄横的薛怀义有一天被尚书左仆射苏良嗣打了。他与苏良嗣在宫门口狭路相遇,互相都不肯让路,他以为苏良嗣会像旁人一样对他谦让三分,但苏良嗣却突然怒吼起来,把这个肮脏小人撵出宫去,苏良嗣先动手推了薛怀义,旁边的刚下早朝的朝臣们于是一哄而起,把薛怀义拳打脚踢地轰出了宫门。薛怀义狼狈而出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刺耳的笑骂,你那宝物不过是夜间一鸣而已,白天怎么也敢耀武扬威的?武后是在第二天从薛怀义的怨诉中得知宫门口的这段小插曲的,她让御医为薛怀义背上的淤伤敷了绝药,一点小伤无碍大事,武后爱怜地望着薛怀义,随即话锋一转说,怀义你也不能太张狂了,皇宫南门历来是臣相出入之门,哪里是你和尚走得的?以后进出都走北门。
上官婉儿站在旁边掩袖窃笑,她想起不久前补阙官王求礼的一纸奏折,奏折要求为频繁出入宫中的薛怀义阉割去势,以免败乱后宫圣洁之地,她记得武后看见这纸谏奏后开怀大笑,武后说,这个王求礼真是少见多怪,自古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孀居多年连一个和尚都养不得吗?武后笑着撕碎了王求礼的奏折,脸上灿若红桃。上官婉儿懂得云雨欢爱在武后迟暮之年弥足珍贵,但她也深信武后将对薛怀义的委屈一笑了之,所有的枕边男人都会成为这个非凡妇人的玩偶,仅此而已。被宫人们藏藏匿匿的深宫情事往往像红杏出墙,最终暴露于世人好奇的目光下。太子舍人郝象贤被家僮密告有谋反之言,步步高升的秋官侍郎周兴便毫不留情地把郝象贤送上了刑场,谁也没有料到郝象贤临刑前向围观的市民百姓的诀言竟然直指皇太后武照的宫闱私情,你们记住了,洛阳宫里的皇太后不是你们的国母,她是个春心放荡的大淫妇,你们为什么看不见冯小宝耍捧卖药了?他让皇太后召进后宫绣床上去啦。郝象贤的喊叫声嘶哑而狂乱,令刑场一片哗然,刑吏们于是慌慌张张地扑上去掐住其喉部,匆忙砍下了郝象贤的人头。武后闻知郝象贤临刑闹事后再也无法保持她的宽容气度,狂怒的老妇人下令在洛阳闹市肢解郝象贤的尸首,并且挖开郝家祖坟烧毁其祖宗的白骨,然后就是抄家灭籍,郝象贤的家人在流放岭南途中被一一诛杀干净。愤怒的情绪一旦宣泄了,武后复归冷静,她召来刑部的官员责问他们,郝象贤那样的狂徒死犯怎么可以让他张口胡言?你们不会用东西塞住他的嘴吗?郝象贤的事且让它过去,以后死囚临刑一律含枚禁声。刑部官员们对太后的智策交口称赞,于是死囚含枚临刑的方法为大唐历代所沿用,直至数百年以后。垂拱四年又是多事之年。
这一年千余名工匠拆毁了洛阳宫雄壮华丽的正殿乾元殿,在一阵沉闷的巨响过后许多前朝老臣推窗凝望雾土飞扬的皇城,他们知道皇太后武照已经动手将乾元殿扩建为明堂,旧殿新堂交替之间,一个辉煌的李姓时代行将黯淡,而皇太后武照所梦想的周朝之天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四月里武承嗣向他尊贵的姑母皇太后献上了一块白石,白石状如玉盘,沿石纹之线刻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篆字,武后手捧白石仔细端详,正如武承嗣事先所料想的那样,皇太后的眼睛立刻射出一种欣喜之光。
瑞石从何找来?洛水之滨,是洛水人唐同秦无意拾得的。石上的文字是谁刻的?
绝非凡人手笔,想是出自天工神斧。
武后颔首而笑,这是她在武氏宗亲面前第一次流露亲善之情,可以想见这块真伪莫辨的洛水白石赢得了武后的欢心,武后后来将这块白石称为天授圣图,并仿照白石神字刻制圣母神皇的三枚玉玺。武后说,瑞石来自洛水,是上苍借洛水显圣,我要顺从天意。湍急浑浊的洛水被皇太后武照诩为神川圣地,两岸渔人便被禁止在洛水捕鱼,前往洛水膜拜的游人在沙地上寻寻觅觅,再也不见祥瑞的白石,洛水之滨随处可见的只是被丢弃的残破的鱼网了。垂拱四年的秋天又是多事之秋。散居于各地的李姓皇裔对皇太后武照一手遮天的专制似乎已到了无以承受的地步,匡复李唐之天的激情使年轻的藩王们铤而走险,开始酝酿一场庞大的战争。就在豫州城里,李贞招募了七千名兵士,安营扎寨准备与洛阳宫拚个鱼死网破。但是正如坐观局势的别处藩王们所猜想的,越王李贞势单力薄,其结果只能是重蹈儿子李冲之覆辙。武后派出的十万官军将豫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在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攻城战中李贞变得手足无措,或许是在兵临城下的绝境中李贞才意识到孤掌难鸣的悲哀,他的匡复李唐的旗号在豫州城的城楼上看上去是那么灰暗那么乏力,他们父子的抗争必将成为洛阳宫人的笑柄。据说李贞带着几十名家兵以弓箭护城,但很快掏空了箭囊,绝望的李贞在一片箭啸声中遥向西天长安跪地而泣,他祈求亡父太宗的神灵庇护,但太宗之灵迟迟未现,李贞最后抱起了一壶毒酒,在劫难逃,不如让我先下黄泉守候武照的妖孽鬼魂,李贞说完抱起酒壶一饮而尽。李贞父子相继败亡的消息传至洛阳宫时,皇太后武照无悲无喜,神情依然凝重,李贞父子只是水面上的两条浮鱼罢了,水深之处的沉鱼何止两条?武后说,水深之处才是反乱的大患,最近以来我似乎天天听见藩王们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声音。武后先命监察御史苏珦调查诸王共谋的证据,但苏珦的调查久久不见进展,使皇太后很不耐烦,中途罢免了苏珦的重职,于是此番重任再次落到秋官侍郎周兴的肩上。周兴作为审死官的才华魄力无可比拟,一旬之内将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国公李滓约俺だ止髡僦谅逖簦负趺挥腥丝醇奈桓吖*的皇族在洛阳如何度过了最后几天,周兴调查审讯的方法无疑是玄妙而奇特的,四位皇族面对周兴或哭或笑,或沉默或讥骂,但最后却殊途同归,他们在各自的囚室房梁上都发现了一条绳子,因此他们最后的自杀方式也像他们的血缘整齐划一,都是以悬绳自缢而亡。有人担心四位皇族的自缢使调查审讯未得结果,但周兴胸有成竹地说,已经有结果了,畏罪自杀,这就是结果,我相信皇太后不会反对这个结果。
垂拱四年遍布各地的李姓宗室都看见了从洛阳宫吹来的肃杀寒风,皇太后武照扫荡李氏的心计已经暴露无遗,皇族们于风声鹤唳中惶惶不可终日,有意联合反击却无力使梦想成真,而洛阳宫里的武后总是先下手为强,他们发现武后编织多年的黑网已经朝皇族们的头顶迅疾地撒开。洛阳以外的李姓皇族几乎尽成网中人。
人们后来回忆垂拱四年到天授元年的短短两年间,众多的李姓皇族酷似一片失火的山林,某种神秘而炽烈的火焰追逐着他们,无论男女老幼,几乎统统葬身这场大火之中,寥寥幸存者中的泽王李上金之子义珣在颠沛流离中记下了所有皇族的死亡档案。
孙
越王李贞灭门上党郡公子谌灭门黄国公李住∶鹈盼淞*王李谊灭门范阳公李蔼幸存三子
东莞郡公李融幸存一子
零陵郡王李俊灭门黎国公李杰幸存一子
汝南郡王李玮幸存一子
广汉郡公李谧灭门汶山郡公李蓁灭门广都郡王李
郑王李
幸存二子
义阳王李琮幸存二子
楚国公李灭门襄阳郡公李秀灭门梁王李献灭门建平郡公李钦灭门舒王李元名灭门
豫章王李幸存一子
南安王李颖幸存一子
国公李昭灭门这个长长的死者名册被后人视为一次不完全的统计,那两年间人们对于李姓皇族连贯的死亡形式失去了鲜奇之心,只记得那些王公贵族中间蔓延着一种奇怪的政治瘟疫,所有人几乎犯了同样的不赦之罪——谋反和叛乱,而且使庶人布衣们感到有趣的是死者们辉煌的姓氏被皇太后武照改为虺姓,虺是什么?便有书宦人士耐心地解释,那是一种肮脏含毒的爬虫。垂拱四年的秋冬是杀人如麻的季节,为昭陵和乾陵守墓的墓吏工匠们说他们看见了墓下的亡魂冲顶茔地的奇景,满山的桧柏和黄土当时都在簌簌抖动,而洛阳宫里的皇太后武照有一天深夜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她让宫女们点亮寝殿里的每一盏灯,带着梦的情绪责问锦榻下的宫女,是谁整夜不停地在我耳边啜泣?宫女们婉转地暗示啜泣声只是皇太后梦中的幻听,疲惫的皇太后脸上出现了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