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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快或无趣来,但眼看躲闪已来不及了,于是她急中生智,来了个金蝉脱壳: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很响,还大笑着喊叫道,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接下来,做出一副跑着寻找黛玉的样子。
宝钗的用意明摆在那儿了:瞧!我这是在跟黛玉捉迷藏玩呢,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呀。
这下子,宝钗当然是把自己给择了出来,撇清了,可不料那小红却信以为真了,以为刚才她和坠儿说的那番话,一定被藏在花丛里的黛玉姑娘听去了,吓得不得了,心里对黛玉有些怨恨就在所难免了,这就是宝钗她当时所未能想到的了。
关于宝钗扑蝶这段生动而有趣的故事,其实我并没有亲眼看见,而是在我梦里梦见的《红楼梦》中读到的,我以为这段故事相当美妙,当时我一边读,一边感叹道,宝钗,扑蝶,宝钗扑蝶,很难得啊,多像一幅画呢。我想,在宝钗身上,还是应该出现这段意趣盎然的好故事的,毕竟宝钗姐姐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呢。不过,在此我似乎应该声明一下,如上这段宝钗扑蝶的情景,并非我所梦里读到的《红楼梦》的原文复述,而是根据我对宝钗姐姐的了解,凭着自己的想象,对其做了些难免拙劣的修改和补充之后的文字。恕我不恭,我是觉得雪芹先生在描写宝钗扑蝶时,妙则妙矣,但多少还是有些蜻蜓点水的意味了。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宝钗,我是很喜欢宝钗姐姐的,这样的话,类似的言语,很直露,一点也不含蓄,我是一说再说的。当然啦,这只是在我眼下正在进行着的自白书里。而在当年,也就是我们在大观园里生活的时候,如此这般的话,我似乎并没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过,可我想她们也都是知道的,宝钗本人当然能够感觉得到,黛玉心里也很清楚,袭人就更明白了。同时我也知道,宝钗姐姐也是喜欢我的,甚至不只是喜欢。是啊,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而且不仅如此。可不晓得究竟是哪儿给卡着了,被绊住了,对貌美如花的宝钗,正是情窦大开时期的我居然很少有那种冲动,或者说真正可称之为动情的时刻,而去一亲芳泽(此话酸溜溜,此事甜蜜蜜),能够记得起且很可回味的,好像只有那么一次。而这一次,还弄得我很有些尴尬。
要讲我和宝钗姐姐的这段故事,还得先把黛玉妹妹拉扯进来。没办法啊,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总是像荷藕一样丝丝相连着,如连环一样环环相扣着的。
那天,我在去给老祖母请安的路上,看见愁眉紧锁的黛玉风摇弱柳样儿走过来,想起昨日元妃从宫里送出的礼物,给黛玉的少于我和宝钗姐姐的,觉得此事仿佛是我对不起她了,我和宝钗姐姐两个人都亏欠她了,很怕那会在她敏感的心上纠结成一个大疙瘩。于是,我便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想给她些安慰,或特别地解释一下,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种嗔怪的口吻:妹妹,昨晚我那些东西让晴雯拿过去,由你随便挑的,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就又叫紫鹃拿回来了呢?
感觉着黛玉盯了我一眼,她冷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分消受。哪能跟人家相比,又是金啦,又是玉的,我呢,不过是个草木之人罢了。
看看!她又将金玉二字联结上,把我和宝钗扯到一起了,我急红了脸表白道,旁人说什么金啦,玉啦的,那是旁人的事儿,跟我贾宝玉不相干!若是我有人家说的那种念头,就叫我遭天打五雷轰!
黛玉赶忙捂了一下我的嘴,她笑得有些暖意了:说疼你了?着哪门子急呀,发什么誓呢你?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不发誓哪行呀?我还得接着发下去呢,我可以对天发誓,在我心里头,除了老祖宗,我父母,就是妹妹你了。若是再有另外的人,就让我贾宝玉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或者就让我……做个和尚去!我咬牙切齿说。
黛玉再次捂了下我的嘴,微笑道,好啦哥哥,别再发誓了,信你了还不成么?我知道你心里头有妹妹的,但恐怕是,你见了姐姐,就会忘记妹妹了。
哪能呢,我苦笑道,怎么会呢?
哎,瞧那边!黛玉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说,你姐姐过去了。
我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宝钗低着头走路,脚步不慢也不紧的,像是要去荣禧堂那边看望她的姨妈,我的母亲的。她显然看到了我们,只是装作没看见,她不但没跟我们打招呼,反而有点躲着走的意思,我知道她这是顾及着黛玉的情绪,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也有些酸溜溜的,反正不可能是甜滋滋的吧?眼下就不要多想了,即使我再与她单独相见时,也不必跟她作什么解释,宝钗姐姐心胸大,不需要这些的,更用不着给她发誓什么的,忽然想到,刚刚我还对黛玉发誓了呢。我给黛玉妹妹发的誓啊,足有一箩筐那么多啦,在袭人姐姐面前也发过一些誓,也给晴雯发过誓,甚至还给可卿发过誓呢,可我却从未对宝钗姐姐发过一回誓,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能是看我有些神思恍惚吧,黛玉笑道,你快去看老太太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儿。
问过了祖母安好,又去我的旧居碧纱橱呆了一会儿。尽管我和黛玉早就住进了大观园,可碧纱橱里的摆设却一直原封未动,老祖母还嘱咐鸳鸯她们每日都要打扫一下,好像她宠爱的孙儿仍在这里住着一样。而我每次来跟她老人家请了安,都要顺便去碧纱橱看几眼,自然就会想起我和黛玉当初在这里居住时的欢乐和甜蜜。忽然一回头,宝钗姐姐像个梦一样出现在了眼前,她微微一笑说,我先是去看了姨妈,又来给老太太请了安,鸳鸯姐姐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哦,我怔了一下,望着笑得格外动人的宝钗,我竟有点心慌,有点意乱,有点不自在,很没来由,甚至有点结巴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姐姐,我想,想看看你,你的那红麝串子。
宝钗显然也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恍过神来笑道,你看它干什么呢?尽管这样说,可她还是羞答答地捋起了左腕,去褪那红麝串子,由于她的肌肤丰泽,那串子像是箍在了肉上一样,得慢慢地才能把它脱下来,我站在一旁,凝视着她露出的那段雪白晶莹的玉臂,再看看她那随着手动,而微微颤动着的丰满的胸脯,霍然就动了心、动了情,我感觉到另外一些地方也有动静了,想入非非了,我真的很冲动,很想冲动起来,可我没敢动,只是暗自感叹着,唉,这么好看,这么迷人的酥臂啊,若是黛玉妹妹的,或许我就能摸一摸了,要是生在袭人姐姐身上,那就更好了,可偏偏就长在她身上。正叹自己没福消受时,却又想起黛玉和她们所说的金玉那档子事儿,再看看她那未抹口红,但却红艳动人的嘴唇,那银月般白净的脸庞上飞过层层红霞,那鲜艳欲滴的水杏般亮汪汪的大眼睛,跟黛玉比起来则有别样的风情,别样的妩媚,我不觉竟看呆了,以至她把褪下来的串子递给我看,我都忘了去接,接过来也没去看那串子,而是直直地望着她,朝她趁近了一步,痴痴地,柔柔地叫了声宝钗,她有点吃惊地望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失了口,赶紧补上了后面的称呼,姐姐。
她嫣然一笑说,好看么?我红着脸说,好看,太好看了。
她追问道,哪儿好看?我喘了口气,哆嗦着嘴唇应答她,姐姐,你哪儿都很好看啊。她羞红了脸,低垂了眉道,瞧你说的哪里话?我问的是那串子呀。她这么一说,倒弄得我也有些尴尬,也有些羞臊了。但话至此,情已至此,那就索性说到底吧:姐姐,你说的是串子,我说的是你。她没再搭言,而是满脸绯红,头低得更深了。我正想走过去,试着拉拉(而不是摸摸)她的胳膊,让她抬起头来。这时候,黛玉妹妹却也像个梦一样就在眼前了,她怪异地冷笑道,我刚回到园子里,忽然想起有几句话忘了给外婆说,便又拐了回来,跟外婆说过话,就顺便到这儿来看看,真巧呀,你俩也正好在这里呢。
我讪笑道,其实,我也是顺便到这里看看的。
宝钗姐姐红着一张像是刚擦了胭脂的脸笑道,我也是问过老太太安,顺便拐到这里的。说着,她拉住黛玉的手,亲切地问起了她的病情和饮食什么的,黛玉只好对应她的问候,而不好意思再多说别的了。
于是,我们就说着、笑着,一起回大观园去了。
在路上,我暗自思忖,黛玉她是不是顺便拐过去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由于她的忽然出现,我和宝钗姐姐之间有可能发生的一段好故事,就被活生生地掐断了。实话说,当时我心里多少有点埋怨黛玉。但事后仔细想想,即使黛玉那时候不出现,我和宝钗就一定会有那种好事么?我真的敢么,她会让我那样做么?我会不会觉得那是亵渎了她么?这些,我都不是很有把握。
奇怪的是,我很想去摸摸宝钗的酥臂的那种冲动,犹如昙花一现,或者说,自从那天以后,那种莫名其妙的,如火燃烧起来的冲动,就像黄鹤一去不复返了。这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些问题,我一直都想知道个清清楚楚,却一直都是朦朦胧胧的,曾有那么几次,我想面对面问一问,可我从来就没有开过口。当然啦,我知道有些问题是不能问的,至少不能用嘴巴问。但问题总归是问题,它们就悬在那儿呢,即使你不去问,可你时不时会想到它们。
我的问题是一连串的:她,宝钗,你,宝钗姐姐,爱我么?很爱我么?究竟爱我有多深?她会像黛玉妹妹那样爱我,因我而哭,而病,而寝食难安么?说白了,我想知道的是,宝钗姐姐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我知道的,宝钗姐姐喜欢我,我已经知道了,她是信了金玉一说的,因此可说她心里是想着要嫁给我贾宝玉这件事情的,可我想知道的是,爱这个字,以及跟这个爱字关联着的那些,而并非只是喜欢不喜欢,嫁不嫁,或娶不娶之类的问题。我所说的,所想的这些,都是我们在大观园里生活那个时期的问题。之后,此类问题我就不愿多想了。
哦,想起来了,有一次,宝钗姐姐也差点就为我流了泪呢。那是在我挨了父亲的毒打之后,她托着一丸药前来探望我,先是嘱咐袭人用酒研开那药丸,给我敷上,像太医那样有把握地说,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不几日便就好了。然后,她走到我床前问道,这会儿,好些了么?我忍着疼痛,强装笑脸安慰她说,好多了。实话说,她来看我,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似乎肉身的疼痛也减轻了些。她点了点头,感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于今日这样子。我一听她这话,脸就耷拉下来了。我都快被打残了,她干吗还要再说这个呢?还好,接下来她的话就很入耳了:瞧你这个样子,别说老菩萨,我姨妈她们心疼得不得了,就是我们看着,也很……
听见她这么说,我心霍地猛跳了一下,已经准备好感动了,可最终也没有感动起来。也很……怎么样呢?她没说下去,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我们也很心疼,可你干吗不全吐出来呢?那可是我想要的呀。可她硬是把我最想听到的两个字,咽回去了。同时,我又觉得她还说多了个字,她说的是我们也很……我们又都是谁呀?你干脆就说我很心疼,不好么?可她没有,她只说了我们也很……就这样,或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