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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岩禁他不住。见病体也七八分好了,只得依从了他。却好那当铺裡的小郎二姑爷自定亲之后,也早弃商而儒,此番也去应试。两人在场内遇见了,甚為投契。至五月间道考过了,揭晓出来,香官竟与那小郎同登泮案。雪岩等一家都喜之不已。却好香官这年刚正二十岁,便替他做生日,带便开贺,仍传了金小翠的班子,演了三天戏剧。
过后不道香官因劳瘁过度,旧病复发,竟一日沉重似一日起来。雪岩等自是担忧。正為香官担忧间,猛不防一道讣闻到来,说是二姑爷作故了。其时雪岩正在院裡,因高兴,和螺螄及大、二、三、四、五位小姐同席用晚膳。接到这道讣文,雪岩不由的把碗筷一放,喟然长叹道:「不料这孩子竟不长寿!」
二小姐在旁,看见讣文,心裡痛了一下,想起当初定亲的时候,已是自叹不辰,今日才进了个学,便又身故了去,却教自己做了望门孀媳,不由的心裡一酸,咽声大哭起来。大家也只有惋惜,没得别的劝解。哪裡知道这位二小姐过子伤感,竟就此得了个怔忡的病症,嗣后便舞手蹈足,不知礼节起来。雪岩见他真个疯了,也就没法处治,只抱怨自己罢了。
过了几日,丫头们报说香官的寒热越发重了。医生已自回复。雪岩便分外著急,到处赶接名医诊视。终究药石无灵,不上数日,可怜把一个粉团儿似的郎官,竟淹淹的下了世了。报入上房裡去,便满屋子造了反似的,自老太太起,以及各姨诸姐,一齐奔到,放声大哭。那香官却早已磕然长逝,无声无臭的了。於是即便赶办衣衾棺槨,次日落材,三朝理懺,七七超度。因他是长子,吩咐合府裡都掛轻孝。停上一年,才出了材,给他安葬落穴不提。
一日,却好假山司务郭连元,从左宫保大营裡奉差到来公干,顺便寄封信与雪岩。雪岩当即厚视连元,命账房裡排席请他。自己袖书进来,到梦香楼上,就灯下拆开。螺螄在旁,见他看毕,便把封信搁在一边,发声长叹,螺螄因问是什麼事。
雪岩道:「宫保也算知我了。他说是盛极必衰,是古今必然之理。咱们家裡眼下也算盛极的了。但朝中和我不合的人多,深恐一旦有甚疏失,势必不了。教我趁此把(给)三个兄弟将產分析了,并置备些恒產,為日后地步。我虽也有意思,只是教我一下子那裡好和兄弟们讲的分析两字?」螺螄道:「这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定理。即如当初老爷在寧波的时候,二老爷却在苏州候补,三老爷和四老爷又各自一处,何尝本来是合在一处的?如今虽合在一处,日久终免不得树大枝多的分出去住。况这屋子又不见甚大,至子日后分枝,不如现在便分定了的乾净。」
雪岩因道:「这宅子果然太小,如今已是挨挤得满满的了,明儿几个孩子成了亲,也就住不下来。所以我打算下半年便把大女和三女四女都嫁了出去,也可宽空些出来。便是那园裡锁春院旁面,望仙桥直街的那所剃头舖子和酒栈的屋子,不肯卖与我的可恶。」螺螄道:「那个我曾听说,那两所屋子是有钱的主子该的,断不肯卖,倒也不必讲了。只是我想起来,咱们府裡的用度,如今竟太大的收不小了,什麼前儿除夕,各房送压岁钱,竟都向账房支了元宝来送。总共十几房,竟领去了五十餘只元宝。再那赏给丫头们的赏封,也竟拿了金棵儿,十锭五锭的,也不问个价值的赏给。照此,那裡还搅的下去?虽咱们府裡不愁的没钱,到底也抵挡不住。像年底结下账来,庆餘堂折了七万,阜康折了十一万,再加京城、上海、镇江、寧波、福州、湖南,湖北等处银号,也亏了不止数十万两。不是我讲,若竟托信了人,如范姑老爷那麼样搅去,恐三五年下来,也就招架不住了。」雪岩便点首无话。这夜没兴睡了。
次早起来,梳洗毕,便下楼来,挨班到正院请安过了。雪岩走出外厅坐下,叫管家请谢芙明到来,因问各处银号报册,是怎麼样亏折了的。芙明也回不出所以然。及查到清册,都是因开销过大的缘故。却惟上海和寧波两处亏耗最大,因当时不则一声。待芙明退去,立即著人去把范毓峰和魏实甫、程马雚三人请来。不一时三人俱到。雪岩因叫三人计议个整顿那两处银号去的长策。三人先都缄默不语。到底范毓峰是雪岩的外甥,容讲得一句话,因便保举魏实甫、程马雚前去查核整顿。雪岩见保举得尚是不谬,因便点首,就此重托了程、魏两人。实甫、程马雚自是兴头,略推了一句,也就分别到上海、寧波去了。
不多几天,就有户部尚书阎敬铭奏请拿办的折子。幸而护理江督曾制台是与左爵最要好的朋友,极力保全,得蒙浙江巡抚刘中丞一气相生,同上一封免拿的折子。看来还多是左爵的力量呢。唉,勿可话保全商家,老成人到底有些识见了。正是:
漫说胡家关系小,朝廷无人莫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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