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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文集-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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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亘古荒原上第一次升起了炊烟。无数道烟尘,使人想起钻木取火或减灶增兵之类的故
事。
    歇了一会儿,肖玉莲有了点力气,她要爬起来帮忙,被甘蜜蜜死死按住。她焦渴异常,
真想把罐里刚开始融化的冰水一口气喝光。想起不经检查不能吃饭的禁令,她只好舔舔手
指,把散在沙地上的冰晶蘸捡起来吃。裹在沙粒里的小冰块噙在嘴里,象冰糖一样。
    水,发出极轻微的嘶嘶声。甘蜜蜜把干粮袋里的米倒进去,顿时没了声响。她只好跃在
地上吹起火来。
    旁边有位医生,正端着盒子往肚里吸溜面糊糊,见状走过来,帮着吹火。“下面糊糊要
快得多。”他说。
    甘蜜蜜没答话,盛面的干粮袋已随金喜蹦坠下了山崖。
    “你不等着检查了。”她问那个医生。
    “若等检查的来,我的浆糊早冻成冰块倒不出来了。谁要愿意查,”他指了指胃的部
位,“到这儿来查吧。”
    人们都半生不熟地吃上了。甘蜜蜜一人顾两摊,哪摊也没熟,她一急,抓起一大块干粪
就往灶坑里塞,小小的灶坑先是落沙,紧跟着四周一松,哐啷一声,一盒稀饭倒扣过来,白
生生的大米粒正好捂在粪火上,火,熄灭了。
    甘蜜蜜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嘴巴肆无忌惮地哭起米。哭声惊动了四周的人们。部队快
要出发了,补做肯定来不及,一个又一个罐头盒凑过来,里面盛着或多或少的面糊和米汤。
    “别哭别哭,你要是早点儿扣就好了,大家剩得还多些……”医生开着玩笑。
    甘蜜蜜不理会,眼泪顺颊涌流。
    “蜜蜜,眼泪也是水啊,”肖玉莲说,“我不吃了。你快把那盒喝了吧!”
    甘蜜蜜不听她的,将另一盘夹生的稀饭分作两份,把多一点儿的捧给肖玉莲。
    肖玉莲不再推辞,一口气将上面的稀汤喝完,把盒放在沙地上,淡淡地说道:“我实在
是吃不了。你倒了算了。”然后,合拢了眼皮睡觉,任凭甘蜜蜜说什么,她都再不开腔。直
到集合号响,甘蜜蜜才将剩余部分喝了。
    无人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飓风挟着漫天黄沙滚滚而来。砂石填平
了人的耳轮、眼窝、头发的每一根缝隙、皮肤上的每一条纹路。肺腑里都塞满了沙尘。行进
中的军人,象一排排沙柱。倒下的人象一座座沙丘。风沙极大地迟滞了部队的速度,原定两
天走出无人区的计划彻底破灭。
    已经是第四天了,最快也得到傍晚才能走出这片死亡地带。
    这是一支逐渐干枯的队伍。全军涓滴皆无。带冰时虽已留足余地,但冰砖分割时多有遗
失。狂风又加速了水分的蒸发,一部分冰直接由固态气化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行军时间拖
延了一倍。
    已经远远地望得见雪山了。银白色的冰雪,闪烁着诱人的光彩,非但不能解渴,反倒更
使人感到难以忍耐。曾经诞生了无数条江河的昆仑山,此刻冷酷地看着这支部队走向死亡。
    “杀马。”一号向他的白牡马走去。
    白马驮着几个背包,它那曾笔直而富于弹性的四蹄,如今无力地屈曲着,曾象白缎子一
样闪亮的皮毛被干结的汗水和泥污粘结成缕,肮脏地垂在那里。它充满信任地盯着一号,相
信主人总有一天会把它领到一片丰美的草原上,恢复它往日的神威。
    一号取下它的负载,伏在它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白马顺从地卧下了。冰凉的沙地使它打
了一个寒颤。
    一号拿过一条背包带,将它的后腿绑在一起,又用一条背包带,将它的前腿绑在一起。
白马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惊恐地看着一号,但它仍一动未动。
    一号又用一根粗壮的绳子绕在马颈上,把两头递给几个高大的战士,交代道:“如果它
不动,就不要……勒。”最后一个字说得十分困难。
    一号伸出手,象往日赞赏白马时一样,拍拍它那有着一块菱形黑色图案的脑门,然后,
用手指轻轻合上白马美丽的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
    白马无声地躺在那里。除了它的腹部象风箱似地紧张起伏外,安静得象失去了知觉。
    郑伟良拿起匕首要上,一号拦住了他。自己用手触摸到动脉搏动最明显的地方,猛地将
匕首刺了进去。白马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痛苦地抽搐着,但它硬是没有动。大家都看呆了。
    酱色的粘稠得象膏脂一样的马血喷涌出来,顺着污秽的皮毛流进早已准备好的桶内。
    “快!趁血还没凝,赶快分给最困难的战士。”一号眼望别处,下着命令。
    警卫员递过一罐头盒滚烫的马血。“拿开!快给我拿开!”一号几乎咆哮起来。
    马血已经放不出来了。白马的躯体还在不规则地抖动着,必须趁热将血淋淋的马肉分下
去,其中残存的湿气也可以救命。一号拔出手枪,对准白马额心,扣响了扳机。
    白牡马不动了。一号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它那柔软的逐渐凉下去的耳朵。自马突然睁开
眼睛,澄清的眼珠善良地毫无幽怨地望着他,但不久便涣散下去,暗淡下去,最后终于象两
个瓷球似地固定住了。
    一颗巨大的混浊的泪,从一号土黄苍灰的颊上滚落下来……
    “传达下去,凡是杀马,都要用这种杀法,才能放出更多的血。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
枪。”话刚说完,一号猛然一晕,险些栽在地上。
    警卫员忙扶住他,赶快递过一块马肉。一号用力推开了:“去!去接一碗别的马血
来。”
    他得活下去,活着走出无人区。
    他不畏惧死,但他不能死,生命不属于他自己,他必须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带领部队走
出无人区。
    时至今日,一切争论都没有意义了。向前,唯有向前,才是生路。
    傍晚到了。这是原定走出无人区的时间,雪山仍象最初看到时那样遥远。幸好风停了。
湛蓝的天,苍黄的地,象两页色彩瑰丽的贝壳;而嵌着的夕阳如同一颗血球般的珍珠。
    肖玉莲象片枯叶,突然扑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事情似乎发生的毫无征兆,在这
之前,她一直紧跟队伍,寸步不落。
    “我就要坚持下来了!”她欣喜地自语着。当她分辨出自己是躺在甘蜜蜜怀里时,反倒
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走啊!这是干什么?”她不解地问。甘蜜蜜试探着松了手,她立刻
倾在地上,又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肖玉莲变得宁静了。
    “帮我擦擦脸吧。”她轻声请求。
    甘蜜蜜用衣袖将她脸上的浮尘拭去。
    “你……”她露出乞求的神色。
    甘蜜蜜急忙俯下身。肖玉莲艰难地说道:“你告诉他,别生我的气……”甘蜜蜜使劲点
着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他”是谁,“还有……帮我把抽屉里的信……烧了……别看……
他们也不是恶意……”她努力想做出一个笑容,已经来不及了。
    “把我留在这里吧……”最后几个字她越说越低,甘蜜蜜也不知自己是否听清了,“早
知道……这样……我……”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肖玉莲死了。
    甘蜜蜜站起身,干涩的眼睛向四处看了看。她对女友的死没有做出更多的表示。
    即使肖玉莲不留下遗言,她的尸体也无法运走,这里虽已临近无人区边缘,但每个活着
的人也都临近了死亡的边缘。甘蜜蜜只是从身旁医生手里接过行军锹,立在肖玉莲头前,留
下一个标志。
    从此,这里不能再称作无人区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兵长眠在这里。

十五
    当人们再次看到公路时,整个队伍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呼啸。拉走了伤员,补充了给养,
部队似乎又恢复了生机。一号决定率领部下按原计划攀越雪山,然后班师回营。
    机关派来的越野吉普,带来了留守领导草成的新闻稿,送交一号审阅,并请示能否提前
发出。全军拉练已进入高潮,报纸上东西南北的典型都有了,唯独还没见高原部队的。再不
发稿,就很可能来不及了。一号连夜亲自动笔修改,一大早,派郑伟良携带所摄底片和定稿
立即返回机关。翻越雪山一事,虽尚未实施,他也写在其中了。只要那座雪山没有从地球上
消失,他相信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的队伍也一定会成功。
    坐上小车,松软的座垫把郑伟良吓了一大跳,半天才适应下来。
    目视前方的司机抛过来两支烟。
    郑伟良点燃一支,猛吸两口,抽得通红,然后便盯着喷出的烟团久久未动。
    “带干粮了吗?”开了很长一段路,司机好象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将胸口伏在方向盘
上,以控制车的剧烈晃动。路况险象环生,车弹跳得很厉害。
    “怎么?”郑伟良从沉思中被颠醒过来,不再回顾已经消失的拉练部队,他以一个作战
参谋的敏感判断出司机并非饿了,而是另有所指。
    “车况不好。带点干粮不就有备无患了嘛。”司机佯作轻松地说,“我说检修一下再上
路,一号不准。但愿路上不要……”司机没有把话说完,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忌讳。
    郑伟良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
    吉普车越颠越凶。
    拉练部队返回后的第二天,郑伟良和司机的尸体才被找到运回——由于刹车失灵,越野
吉普从险峻的山路上急冲而下,最后几十米完全没有辙印,车是飞下山涧的。
    司机伤在面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郑伟良伤在后脑,血和脑浆均从破裂处流光,除面色极为惨白外,形象一如生前,眉宇
间蕴含着生气,紧抿的嘴角流露出坚毅和果敢。他很象在沉思中睡着了。

十六
    有关拉练的新闻终未见报。一处海拔较低的部队,抢在他们前面,填补了这项空白,再
则,报社编辑委惋地指出:昆仑部队的拉练经验中,缺少做群众工作一项。
    “扯什么蛋!”一号大骂起来,“做京官的,耍的哪门子威风!让他到这里来看看,老
子给野耗牛、毛刺堆做群众工作哪?这里是昆仑山!”
    带消息来的参谋,吓得呆立一旁。他颀长英俊,很象郑伟良。一号爱用性格、品貌与前
任相似的人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号很快镇静下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正在处理拉练牺牲烈士们的后事。有这样几件需向您请示。”
    自当年先遣部队进疆开始,昆仑山传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因公牺牲的人,均被追认
为烈士,葬入烈士陵园。生未必是人杰,死一定为鬼雄,这也算是一种崇高的政治待遇吧。
参谋递过一沓拆开的白信封,道:“这些遗言中所提要求,与惯例不符。是尊重本人意愿,
还是按惯例处理?请首长指示。”
    一号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肖玉莲”三个字跳人眼帘。他眼前闪过那个面庞惨白手指微
抖的女卫生员。白纸上写着:“听说牺牲的士兵,人殓时要穿新衣服。如果真是那样,可否
把我的那一份,寄给我的父母亲?他们年纪大了,很怕冷、皮大衣,毛皮鞋,可以代我尽一
份孝心。”
    一号困难地点了一下头。
    打开第二封。写得密密麻麻,还挺长。一号开始找花镜。“我来念吧。”参谋接过去:
“亲爱的妞妞……”这是一封家信,写得情意缠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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