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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请问,那时候,你可想到要感谢我?”
“感谢你?”朱端阳一撇嘴:“那时候,谁认识你是谁呀!”
“去年的此时此刻,我也象现在一样,提着文件夹,走在这漆黑的路上,明年,也许还
这样………”
尤天雷走远了。因为是夜间送报,按规定必须配戴武器,他的背影,比白日显得更威
武。
保卫者与被保卫者之间,是一道鸿沟。一旦跨过,你就必须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责任,无
论它是多么沉重。
走进炊事班的时候,朱端阳几乎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安门栓正在用暖壶盖从轧面
机轧出的面页子上,往下挤切正圆形的扁片,然后用它们包出些大而蠢的饺子。
“擀面棍呢?”朱端阳好奇怪。
“都叫大伙拿去了。”炊事班长沉闷地说。
“这么厚的皮,还不成了发面饼了?我去找个大注射器内芯,咱们俩一块包。”
安门栓感动地抬头看看朱端阳。“不用了。这些就够。想起家里人吃不上饺子,我一个
人,也咽不下几个。”
这么大的人了也想家!朱端阳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相,忙给安门栓宽心。“哪能过年吃
不上饺子呀!别忘了现在是新社会!其实,就是旧社会,连杨白劳家过年,还有王大春给送
的二斤白面呢!”
“你不知道,俺们那儿收成不好……”安门栓停了手里的活计,怔怔地望着窗外。好象
他有什么特异功能,能透过无数堵墙壁和山恋,瞅到他家乡的场院似的。
“别瞎操心了。半年前就封了山,没见家信,你怎么能知道收成不好?收音机里不是说
你们家乡是大丰收吗?”每逢说到收成之类的事,从农村入伍的兵,神色便格外庄重沉郁,
朱端阳自知没有插嘴的份。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眼力。
“你咋能光听喇叭里的!”安门栓奇怪,别的事上挺机灵的巧女子,怎么这事上却弄不
明白。
“那你从哪儿知道的?”朱端阳不服气地反问。
“俺是从喇叭里听说的。”
真稀奇了。炊事班长八成是想家想糊涂了,怎么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朱端阳劈手夺下安
门栓的暖壶盖:“我看你别吃饺子,叫医生给你开点药吃吧!”
“你听我细细说。喇叭里是不是说黄河下游今年没闹大水?”
“说了又怎么样?你们家在黄河上游,碍着下游什么事了?告诉你,喇叭里这会还在
说,太平洋上刮台风呢!”
“刮不刮台风,对俺们那搭倒是没啥影响。”安门栓听不出朱端阳的揶揄之意,很认真
地反驳着,随即又陷入到深深地愁苦之中:“俺们那儿缺水。只有靠老天爷下雨。哪年黄河
发大水,俺们家乡才能有收成。越是百年不遇的洪水,越是丰收……”
朱端阳说不出劝慰的话来。在她过去短暂的生涯中,不知道中国还有如此贫瘠的地方。
她以为昆仑山就是苦中之最,哪想到在有些人眼里,这也是天堂!
过年的钟声响了。
式样繁多的饺子(如河南的扁饺,山东的挤饺)出笼了。高原上的水不足八十度就开,
无法煮熟这种古老的全封闭结构食品。炊事班长是在笼屉上抹了层油,将饺子蒸熟的。
各小集团的饺子,上笼时是标记好分开码放的。不想出锅拣抬时,全乱了营。人们混乱
地抢抬着,活象一群乌合之众。当然,手下也还留情,给后来的人多少留着一些。轮到女兵
们去拿饺子时,才发现她们包的饺子,已全都被别人拿走了。女孩子们的饺子包得很规矩,
小巧玲珑的,很容易识别。也许,饺子馅虽是一样,女人包出的饺子,更有一番风味。女兵
们吵闹起来,饺子不够吃。于是男兵们又各自将自己碗里的饺子拨出来。结果汇到一起,三
个班的女兵也吃不完。
安门栓扯扯朱端阳,暗地里递给她一碗饺子。包的很精致,象是小羊羔的耳朵。真不知
他那簸箕大的巴掌,怎能做出这等细活。
馅虽说也是脱水菜的,但搀进去的蒜苗,明显比大锅饭的多。
朱端阳这才记起兴师问罪的事,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她给蒜苗的残基又施了肥。可能是求生心切,浓度过高,效果大得令人惊骇。蒜苗先是
滋生出瘤状的叶子,然后便狰狞地疯长,颜色也成为一种无法解释的青紫色。不但没了观赏
价值,连吃也不敢了,只得扔掉。
第八节
“安门栓是我接的兵。”尤天雷坐在化验室的白色转椅上,等待他的化验结果。
朱端阳相信。尤天雷虽然年轻,但军队里的辈份是以军龄来衡量的。所以机要参谋可以
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
“接兵的时候,我们住在他们公社招待所。吃完饭,我把碗往桌上随手一搁。站在一旁
的服务员,把碗拿过去,伸出舌头往碗里左右一舔,碗就算刷干净了。摞在一起收好,下顿
盛上饭再给你用……”
“真会瞎编。”朱端阳放下手中的操作,好气又好笑。
“谁骗你?这是真的。所以,以后逢到吃饭,我事先把解放帽檐偏到一边去。一则是提
醒自己别忘了饭后舔碗,叫人老百姓顿顿给咱舔,怪不好意思的。二来是舔的时候方便些,
要不弄个满脸花,多不美观!”尤天雷坐着自转椅转过去,又转回来。
朱端阳不由得有些心酸,不愿被人看出来,便慢慢地晃着试管。
“要不是安门栓家弟兄好几个,我根本不收他当兵。他们家乡缺水,家里没有壮劳力
的,小伙子走了,没人下涧里挑水,生活就难维持了。”尤天雷这句话可是肺腑之言。早知
有今天,看起傻大黑粗的炊事班长竟成了不可小觑的对手,他说什么也不会收安门栓当兵
的。
朱端阳自然想不到尤天雷的这许多心思。她只是想多知道点炊事班长的情况,便催尤天
雷再讲。
“安门栓坐上汽车。一到中途休息,他就第一个跳下车,直着嗓子对着车上叱喝:‘还
不快下来,让汽车歇息歇息……’安门栓的舌头,伸出来够得着鼻子尖,这都是从小练舔碗
练出来的……”尤天雷讲得兴起。说实话,看到朱端阳对安门栓的身世这么感兴趣,尤天雷
心里颇不受用。但他觉得与其让朱端阳四处去打听,倒不如自己这样详细介绍一番。他相信
自己具有足够的优势。
果然,朱端阳被炊事班长的轶事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她想得出安门栓滑稽憨厚的样子。
一直背对他们朝窗外凝视的徐一鸣,突然回转身,用很犀利的目光扫了尤天雷一眼。说
道:“你出去一下。”
尤天雷站起身。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化验员的领地。刚才的说笑略有点过分,骗骗小姑
娘可以,他忽略了旁边还有一双老练的眼睛。
“不是说你,尤参谋。朱端阳,请你把病房的化验单处理一下,这份标本我来做。”徐
一鸣的口气很平和,却不容置疑。
朱端阳出去了。屋内留下两个男子汉。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
“尤参谋准备调到后勤部供职了吗?”徐一鸣的问话暗藏着某种潜台词。
尤天雷一时还估不准头发少白的化验员是何动机。徐一鸣是朱端阳朝夕相处的师傅,尤
天雷不想同他搞僵。多一个不时说自己坏话的人,总是不利因素。他镇静地一笑:“起码目
前还没这种打算。”
“那为什么对一个炊事班长这么关心呢?”徐一鸣的话虽一般,分量却不轻。尤天雷必
须解答他对安门栓虽说都是事实,却并不那么友好的描述。
机要参谋迅速判定了形势。从对方略带嘲弄的语气中,他知道外表不露声色的化验员,
实则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他感到有点狼狈,但旋即又镇定下来。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索
性挑明了。真正的军人,喜欢直率。
“我看出炊事班长看上这姑娘了。我给他们泼点凉水。”
“等到火灭之后,你再点起一堆新的来。我说的对吗?”徐一鸣紧逼住问。
“我……没有那个意思。战士服役期间不许谈恋爱。这帮女兵们上山后,领导曾三令五
申这一条,这你也是知道的。”尤天雷说的并非违心之谈。他并不敢想象现在就同朱端阳谈
恋爱,只是希望她对自己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而不要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我自然记得这条军规。只是尤参谋近来常常光顾我这个小小的化验室。几次抽的血加
起来,只怕比挂次轻彩都多了吧!”徐一鸣冷冷地戏谑着。
“这是因为我一直生病。”对这个问题,他早就备有现成的答案。
“有没有病,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你说对吗?”徐一鸣轻松地从试管架上抽
出两管半凝固状态的血浆:“尤参谋,请看好。这是你的血液标本。”他拿着试管对着阳光
晃了晃,血色纯正而鲜红。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到污物桶前,踩动脚开关,将试管丢了进去。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工作!”年青的机要参谋倒不是吝惜他的血,觉得人格受到
了蔑视,愤慨地质问道。
“我正是为了能够安安静静地工作。”徐一鸣冷漠地望着他。
尤天雷快速恩忖着:化验员为何对我发这样大的火?难道真是为了替炊事班长抱不平
吗?噢!对了,这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暗暗抱怨自己的粗心大意,他长期以来忽视了
这个最潜在的敌手。化验员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具有优越的竞争条件。随着时间的推
移,这种危险势必不断加大。自己每次进化验室,见到的都是楚河汉界,相隔甚远,谁又能
知道这不是化验员的表面姿态呢!他急忙调整了思维方向,转守为攻道:“我就是一天往化
验室跑的次数再多,也不如你们这样安安静静工作,呆得时间长!”
徐一鸣恼怒了。自受袁镇科长所托,他一直以朱端阳的保护人自居,现在,这火竟烧到
他头上来了,他极想剖白自己,绝不曾存非分之想。但都是未婚男人,这表白又能有多少力
量!
他迟疑着。尤天雷咄咄逼人地望着他。朱端阳的身影已从远处走近。
“尤参谋,你我都是男子汉。你记住我的话,我徐一鸣,绝不会娶朱端阳做老婆的!”
“此话当真?”尤天雷反问。
徐一鸣没有重复。真正说话算话的人,是不喜欢重复的。
尤天雷不得不佩服这勇气。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人,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努力和追求,
爱情是一件很严肃郑重的事,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权利。但是,他可以等
到女兵们服役期满。只是在这期间,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感情这东西,可是最易变化的。
况且就是徐一鸣,横生变故的可能性,也绝非一点没有。情场也同战场,是来不得半点粗心
大意的。
狡智的机要参谋立刻想到另一个主意:“徐化验员,我佩服你的为人。我给你介绍个对
象,怎么样?”说罢,从内衣口袋的皮夹里,抽出一张相片。
姑娘很漂亮。徐一鸣看也没看,冷淡地说:“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你他妈混蛋!这是我妹妹!”面孔白皙的机要参谋粗鲁地骂起来。
徐一鸣发现自己唐突了。机要参谋是聪明人,今天的交锋,足以使他有所收敛。他把相
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