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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色,好象被天幕所染,变得不那么雪白了。天也仿佛不那么均匀了,深一蛇浅一块地,
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昆仑山无边的积雪,虽不曾消融,尖硕的冰峰被轻纱般的岚气包
裹着,也显得柔美多了。
朱端阳流连忘返。这美,徒自无声无息存在了多少年!随便一座峰,随便一块石头,搬
到北京杭州,不知要修出多少名园,写下多少诗章。
她沉浸在遐想中。竟没有发现,尤天雷是何时和她并辔而行。
“遛遛马。没想到碰上你。”尤天雷骑的是一匹骁勇的红砂马。两匹马亲热地磁碰头。
朱端阳一紧缀绳,将马拉开距离。
“又是谎话。”她已经能看出机要参谋耍的小花招了,淡淡地说。
“对。是谎话。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有话对你说。”尤天雷索性挑明来意。
朱端阳有点慌乱。忙向四周睃视了一番,静谧安宁,没有一个人影。这不会有什么不良
影响吧?心稍微安了些。
“这么多山。如果每人能随便挑一座山,你要哪一座?”尤天雷并不急着说自己的话,
反而赞美起景色来。
朱端阳奇怪起来,这正是她片刻前看山时的想法。刚才的戒备之心顿时忘却,她快活地
说:“那我要这座。”
一座秀美袅娜的山。山尖却很高峭,陡峻地插向云天。
“我要这一座。”尤天雷随手一指。
朱端阳脸红了。尤天雷指的却不是什么山,而是象征她的那座山之下广阔的土地。
“重来。这座山我不要了。我要那一座。”朱端阳这一次指向天尽头。
那里的确有一座美丽的山。不知是含有什么矿物或金属,它竟是粉红色的。在赭青色群
山环抱之中,像一位盛装的公主。
“这么多山,为什么偏要这一座?”不知为什么,尤天雷脸上布起了阴云。
“这么多山,为什么偏不能要这一座?”朱端阳又耍起小脾气。
久违了,这娇嗅的神态!尤天雷不禁飘然起来。然而,他还是要说:“换一座吧。好
吗?”
“不好。”朱端阳没有商量的余地。对尤天雷,她更随便而放任。
“那不是我们的山。”尤天雷不得不告诉她。
倾刻,一个战士的职责与使命,回到了漫步中的青年男女身上。朱端阳为自己刚才的轻
妄感到惭愧。她用马靴狠狠击打了一下马腹,栗色马激奋地甩掉尤天雷雍容华贵的红砂马,
风驰电掣般地远去了。
机要参谋一个示意,红砂马象一道火光,追了上去。
“就要到营地了。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朱端阳冷冷地说。她怕尤天雷再缠,脸上
也挂出冷漠的神色。没想到,尤天雷在距离她相当远的地方停下马:“我今天,是来向你告
别的。”
“你要到哪里去?”真的要分别,她又留恋起来,朱端阳驱马靠近些。
尤天雷说了一个环境险恶的一线哨卡。他要到那里去任站长。
“你天天抄抄写写,要去也该是当指导员。你会打仗吗?”朱端阳为年青的机要参谋担
起心来。
“真正的军人,就应该去打仗。当参谋,太不过瘾了!”
尤天雷说的是实话。他是主动要求到前卡去的,那里边情很紧张。热血男儿,没有不渴
望打胜仗的。内心深处,他愿意获得更大的光荣。只有英雄才能赢得更多的幸福。
“祝你一路平安!”朱端阳伸出手。
尤天雷从衣袋里掏出几个银亮的小夹子,递过来:“我从军马所搞来的。这是给军马测
体温时夹体温计用的,送你夹帽子用。”
朱端阳犹豫了片刻。按规矩,她不该接受男子汉们的礼物。但她实在喜欢这些银闪闪的
小夹子。要是有人问起来,她就说是今天到军马所帮忙,人家给的酬谢吧!
她捏起小夹子,灵巧地避开了尤天雷那只想握住她的手。
“我要告诉你的话是:当战士的不许谈恋爱,你可一定得记住!”尤天雷曾一千次一万
次地沮咒过这条军规。如今,它是强有力的保险索,尤天雷感到珍贵和亲切,郑重嘱托。
朱端阳没有回答。
远处有个披着大衣的人影出现了。那是徐一鸣。徒弟久去不归,他放心不下,出来接
她。
第十三节
安门栓想找人借套干部军装——四个兜的穿起威风,回去探家。跟谁借呢?这多少是个
犯纪律的事。他想到了徐一鸣。他不恨他了,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了罐头的事,他
以为徐一鸣会狠狠地报复他,不想徐一鸣极力为他开脱,袁镇只批评了他一顿,就过去了。
军装借到,他又借了些钱,说是回去结婚。大家便问他未婚妻的情况,他吞吞吐吐说不
出来。人们以为他是老实人害羞。其实,安门栓真不知道自己将和谁结婚。不过,他挺有信
心。凭那套干部服(他穿着实在小点),还有兜里的几百块钱,娶个婆姨该是不成问题的。
朱端阳很高兴。她觉着自己欠炊事班长一段情,现在安门栓先成家立业,她也了却了一
桩心事。
青年军人的人生道路,往往是以探家为分水岭的。探一次亲,也许就结了婚;再探一次
亲,也许就成了父亲。也有探亲回去,父母亲哪一方已经亡故了,从此留下终生的遗憾。昆
仑将士的探家,就更是盛典。单调乏味呆板的日常生活,使他们久久地憧憬这个日子,一次
次回忆这个日子,直到把每一个细节都嚼得再品不出新滋味。
没想到,徐一鸣也要探家了。从听到消息的那一瞬,朱端阳就惴惴然起来。徐一鸣前不
久才由母亲在家乡给他找了个对象,这朱端阳知道,但关系绝说不上密切。她注意过,每逢
军邮车上来,徐一鸣的信件不见增多。不像其它热恋中的情人,会收到一沓沓的信件。
现在,徐一鸣要走了。朱端阳对自己的失魂落魄很有点想不通。也许是因为老师不在,
要独立支撑工作有些怯场吧!她竭力使自己相信是这个原因。然而,不成。随着徐一鸣行期
的迫近,一种将要失去某种可贵东西的恐惧感日益加重。一想到几天之后,眼前的视野中,
再没了这颗背对着她的少白头,她的心就象被射穿了一个洞,空空荡荡地贯通冷风,她懊悔
以前那么大意,为什么不珍惜同徐一鸣相处的每一分钟呢?
徐一鸣神色如常。他利用仅剩的这点时间,加紧向女弟子灌输知识。
“你拆过这台显微镜吗?”他回过头问。
“没有……真没有……”朱端阳急忙为自己辩解。
“为什么不拆开看看?”
“你不是说过,不让我动吗?”朱端阳纳闷儿地问。
“我怎么能告诉你,可以私自把它拆开呢?但是你可以背着我干呀!你要是不了解显微
镜的所有构造,就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化验员。记住,只有靠自己努力,你才能学到更多的
知识!”说罢,他起身出去了。
留下的这段时间,大概就是让朱端阳拆显微镜。
徐一鸣明天就要走了。朱端阳被一种无以名状的焦灼所搅扰。在她短短十八年经历中,
这是唯一的一次。象一个讳疾忌医的病人,直到这病人膏盲的一刻,她才承认自己是爱上徐
一鸣了。
她有些害怕。原以为爱情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或者说,由于一次次的风波,她以为自
己已经很知道其中的奥妙了。其实,一次次的呼喊“狼来了”,到真正的狼来时,她不过是
个骗人的孩子。
怎么办呢?
好办极了。只要煎熬过这最后的十几个小时,徐一鸣一走,事情就永远地结束了。徐一
鸣将回去结婚,他已从组织上开好了结婚证明。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心事,包括鼻子象警犬
一样灵敏的科长。
朱端阳那颗年青的心,却不驯服地抗争着。她觉得种种清规戒律,象紧身衣一样,束缚
得她喘不过气来。什么战士不准谈恋爱!我不会永远是战士,我却会永远爱一个人!我会成
为老百姓,或是军官,但我不知道那时候还能否找到值得我爱的人。现在,这样的人就在身
边,却不能去爱,军规竟是那样残酷。难道一个战士,除了爱祖国之外,便不能爱某一个人
吗?成为战士是一种悲哀,你怎么知道那个值得你爱的人,是在你十八岁还是八十岁的时候
遇到!
钟表不客气地前行着。
朱端阳决定不理睬那军规。惊讶。自责以至悔恨,以后都有时间补做,唯有同徐一鸣当
面谈一谈,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到那颗白发苍苍的头,朱端阳又胆怯起来。他不会把她当成小孩子训斥一顿吧?要
不,还是不要当面谈,写一封信,夹在他每晚入睡前必看的书里?初想之下,这主意似极
好,真正实施起来,第一个字便写不下去。称呼什么好呢……
“我这次回内地,你需要带点什么东西吗?”徐一鸣问。山上物资匾乏,每个下山的
人,照例留下这种起码的关照,如果没有其它意外,朱端阳知道,这也许是徐一鸣对她说的
最后一句话了。
事情就这么完结了。
朱端阳几乎绝望了。她张不开嘴。徐一鸣素日形成的威严,象重石压抑着她。不行!我
得说话,我得让他知道我的心!一定要说!马上就说!张嘴,说——
这是她的声音。过了一会,才传入她自己耳中。很轻,有一点颤抖,但却极清晰,甚至
有一种她没想到的冷静。
“你是回去,结婚的吗?”
朱端阳觉得自己胜利了。万事开头难,她已经跨过了这道门槛。
轮到徐一鸣惊窘。几天来,他感到一种近乎痛苦的解脱。他成功地控制了自己的感情,
现在,苦役就要告一段落。想不到,朱端阳竟会这样问他。他不应该迟疑,否则,前功尽
弃,徒增烦恼。他微微点点头,装作很自然地从提包里抽出张纸,平放在桌子上。
朱端阳拿起来。这是部队政治机关出具的结婚证明。上面很清楚地写着即将成为新郎新
娘的两个名字。那女人的名字很俗气,朱端阳只觉得眼前发花,记也记不住。薄薄的纸片,
象是四面有刃的钢刀。
“能让我看看她的相片吗?”朱端阳困难地说。她希望那名字俗气的女人出奇地漂亮,
这样,她在痛苦之中,也许多一点自我安慰。
徐一鸣把相片递了过来。他还从未把未婚妻的相片给人看过。
可惜,连这点愿望,命运都不肯满足朱端阳。那姑娘庸俗平常,毫无动人之处。朱端阳
萌生出希望。
“你……爱她吗?”这“爱”字吐得真艰难。但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朱端阳一定要问
明白。
徐一鸣不想回答,但他不忍欺骗朱端阳。什么都不存在了,还应该留下真诚。“无所谓
爱,也无所谓不爱。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家里同意,我也没意见。就这么回事。”
朱端阳惊异了。时时处处都那么有主张有见解的师傅,怎么在终生大事上这样糊涂!事
情出现了转机。她要修造起他们的幸福。想到这里,她重新拈起那张证明,很仔细地将它对
折几下,象要珍重地收藏起来、却突然猛地撕得粉碎、抛洒在地上。这是唯一能阻止这件事
的办法。
徐一鸣并不惊异,镇静地注视着女徒弟,好象那碎屑于自己无干。
朱端阳热切地期待着。徐一鸣该有所反应。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