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中上班去了,非得不停地奔跑,才能得到晚上的配给,奔跑是一个出色的人兽应有的品格。
用奔跑吸引猎人的注意,然后避开他们发红的枪管,你就又从死亡手里赢得了一天。
现在已经超过安全时间3分钟了。如果有人埋伏在路旁,在这50码无遮掩的土地上,
可以毫不费力地将这只最老的人兽干掉。
米哈林沉着地把袖口的橙红色丝绳又紧了紧,这样潜伏在树林里的时候,小蚊虫就难以
骚扰他了。
他动如脱兔,简直是眨眼间就沉入了莽苍的绿色。无论他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把死亡如
何地不当一回事,闻到了那些在夜里新长出来的绿叶,在阳光下处女般的味道,就不由自主
地想活下去了。
这一天很顺利。米哈林成功地躲过了三次围剿。在望远镜里看到猎人们沮丧的嘴脸,米
哈林很同情他们,假如可能,他甚至想命令一只西伯利亚豹子倒在猎人的枪口下,好给远道
来的客人一点补偿。
现在,快到了吃晚饭的安全时间。远处,骑着快马的穿白衣服的医生和穿黑衣服的乐园
厨子,带着他们的货物,就要到达小屋了。
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潮湿的空气在脚下滚动。以上的景象基本上不是米哈林用肉眼
看到的,是用经验感觉到的。此刻,他又到了那段50码的危险地段,但它已不再是致命的
小道,而是平安坦途。人兽们从各自的潜伏之地站起,大摇大摆地向小屋走去。
米哈林没有手表,但确切地知道,已经进入安全期了。他热切盼望的时刻就要来临,和
早上离开时一样,他飞快地跑过裸露的50码禁区。
一架高档夜视仪,瞄准了弓着腰的米哈林。
就在白衣和黑衣人已经进入森林小屋,米哈林的前脚也已抵达门槛的时候,枪声响了。
人兽们默默地看着米哈林倒在血泊中,伤口像一眼红色喷泉。
猎人跑过来,看着米哈林奔涌的血液,感到异常满足。他渴望同米哈林说点什么,这才
是“人上人”最大的别致与享受之处。假如你打死了一只老虎,当然要比打死一名人兽光彩
得多,可是,你能同垂死的老虎说话吗?
猎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看到米哈林逐渐散乱的眼光盯着白衣和黑衣,就说,喂!
你是不是想吃今天晚上的牛排?我可以喂你。
米哈林吐着血泡说,你……犯规了……时间……
猎人说,是啊是啊,我向你道歉。可我要是不犯规的话,怎么能打着你呢?我已经是第
三次到这座美妙的林子来,打不着你,是我的心病。你是这里最老的灰狼,不用点计策,哪
里能杀了你?!虽然我将为此付出一大笔违章费,但值得。
米哈林说,……谢谢你……你帮我……结束了苦难……猎人说,我特别注意没有打伤你
的头部,保持了它优雅的完整。我无数次地在望远镜里观察过你的头颅,它令我羡慕不已。
你一定有一位非常疼爱你的母亲,才把你的头形睡得这样美观。你放心,我会让她的手艺永
存,我将把你悬挂在我的客厅墙壁上,做一个别致的花瓶,插满纯洁的百合。
米哈林对这番充满感情的话无动于衷,只是焦虑地问,几点了?
猎人回答了他。
米哈林吃力地转向白衣人,奇怪的是他不知从哪里得来助力,居然把话说得很完整……
我已经完成了……我还活……今天的报酬……给我……补品
随着每一个单词的吐出,都有硕大的血泡膨出。
1父
白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针剂,注射进米哈林渐渐萎缩得像棉线一样
松软的血管。
米哈林的嘴角翘起来说,哦,好极了。这就公平了……愿我们在地狱里再见……
他的胸口不再流血。所有的血已经流尽。
猎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药?
白衣人说,毒品。他们都是因为吸毒吸到走投无路,才来当野兽的。
沈若鱼重重地合上了这本纪实性的刊物。这个故事令她毛骨悚然。
她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但毒品真的就使人这样痴迷吗?!
想不通。
沈若鱼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当军医。高原除了留给她一身病痛以外,还馈赠了一件意想不
到的礼物——在西藏的每一年工龄,都按一年半计算。这话说起来有些绕嘴,换个说法就
是,一斤粮食可以抵一斤半白薯,沈若鱼突然拥有了和年龄不相称的工龄,使她在40岁的
时候,办了退休手续。
游手好闲也不是一件舒服事。一个人精力充沛,身体健康,除了操持家务以外,每天像
个充气过足的篮球,走路的时候急得噔噔作响。
必须要找活干,把多余的力气宣泄出去,就像一个人发了高烧,要喝姜汤发汗,把烧退
了,浑身才舒畅。
她到公园里去学过跳舞。那些舞伴太老了,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拼命
与年龄挣扎的表情,与他们共舞,反倒更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练过字画,手艺学得不怎么样,天天为这样一件事发愁——当你学到可以自鸣得意但
又没人欣赏的时候,大批作品将如何处置?
对于一个徐娘半老又无生计所迫的女人来说,可干的事情真是不太多啊。
如果单纯是为了消磨时间,她考虑过卖冰棍或是卖晚报。
先向门口卖冰棍的老太太打听行情,老人一反平日卖冰激凌时的和蔼,面目狰狞地说,
你要是想卖冰棍就得到远处去,从这根电线杆子到那边的公共厕所,都是我的地盘……
沈若鱼暗暗而退。才知道城市的每一寸空气,都已被割据。
她转而开始动卖晚报的主意。守着交通要道,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火车站,流动人口的数
量煞是可观。这一次她不再同街头的小贩打交道,直接到了受理报刊批发业务的邮局,笑容
可掬地问工作人员,卖报需办什么手续?
面容清癯的小姐说,钱。
沈若鱼说,怎么交?
小姐说,你不是要卖报吗?要卖报就先得买报,你明天打算卖掉多少报。就在我们这里
登记买多少报,然后交钱。明天下午到这里来领报,我看您岁数也不小了,腿脚大概也不利
落。能早来一刻是一刻,卖报打的就是个时间差。你比人家能早上货半小时,也许就能多卖
出100份报……
面对小姐的谆谆教导,她频频点头,人不可貌相真是一句真理,从猩红滴血的嘴唇里,
吐出的都是金玉良言。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沈若鱼摩拳擦掌,预备挣个开门红。到了下午,正打算冲出家门的
那一瞬,电话铃突然响了。
一个人在家,电话线就是延长的神经纤维。她立即扑向电话。
我是简方宁。沈若鱼,你家的电话号码还真没变呵,我本来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一拨就
通了。
是你啊方宁。电话号码没变可不是什么好事,它说明我们家的住房条件一直没有改善,
离到达小康还远着呢。嗨,你看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大老远地打了长途来,一定是有
重要的事情。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好了。
这个电话已经不是长途了,我已经转业到你所在的这个城市。
这太好了。可我记得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啊?
潘岗是啊。嫁鸡随鸡。
还是那个潘岗!你怎么还没离婚啊?
若鱼,你这个乌鸦嘴。我知道你看不起潘岗,可他是个奸人。
要知道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是天下奸人终成眷属。
我不跟你争了,好在以后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有无数可以争执的机会。告诉你我的工
作地址,一所特殊的医院。
不要故弄玄虚,方宁。医院只有大和小的区别,没有什么特殊的。你这话,唬唬外行还
行,要知道我也当过医师。
若鱼,我当这个院长,一点底也没有。也许我会在半夜把你吵醒,跟你诉苦,先说好
了,不许烦啊。
我不会烦。我现在一天就巴着这个世界上多几个打仗或是地震的地方,像迎头泼一盆冷
水,让我精神振作。听一个漂亮的女人诉苦,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来都可
以,哪怕是我和先生正在睡觉,我也会把他推开,听你鸣冤叫屈……
谢谢你,若鱼。我们已经认识了20年,这算好,就像窖藏的女儿红。我们不用唠唠叨
叨地从头说起,只听一个话头,就可以揪到尾巴。人在30岁以后,大概再也交不到最好的
朋友了,就像女人过了最佳年龄,生的多半是怪胎。
哦,忘了问你,到底分到一个什么医院去了?张口闭口是女人和生育,该不是妇产医院
吧?
若鱼,你把电话拿稳一点,不要让听筒掉下来砸了你的脚面。我分到一家戒毒医院,当
院长。
沈若鱼说,喔,方宁。我明白了,不就是和那种以前叫作鸦片现在叫作吗啡和海洛因的
玩艺作斗争么?你打算作一个女林则徐?
在某种程度上讲,比林则徐还困难。他只是把鸦片烧掉,而我们要把那些吸鸦片的大烟
鬼挽救过来。
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大烟鬼,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可怕?
一句话形容不了。我刚开始进入这个医院,一切从零开始。我想这是天下最奇特的医
院,不过你从部队一下来,就给你一个院长干干,还挺信任你的。这是一所很小的医院,院
长其实和一个科主任差不多,但和所有的医院都不同。一切从头来,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
勇气。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愿意一……哎呀……
怎么啦?
没怎么,我突然看到天色已经黑下来。
时间也不是很晚。怕要下雨,满天都是乌云。
是……要下雨了……
你的孩子好吗?
孩子……还好,上高中了,住校……窗户上已经有雨滴了……
我的孩子也很好,叫星星,只是比你的要小得多,现在才上五年级。若鱼,你在听
吗?”…你的煤气炉上是不是烧着肉?
怎么,你闻到香昧了?
不是,我感到你似乎心不在焉。
炉子上倒是没有炖肉,只是在邮局的柜台里,有我预订的报纸,我要赶紧去拿。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是一件虽然没有你的戒毒医院复杂,但也要说半天的事情。等我闲下来再给你讲,好
吗?
挂了电话。看窗外,已是暴雨倾盆。
沈若鱼举着雨伞,夹着雨布,拎着装满钢鏰儿(这是昨天晚上就换好了的,预备给买报
的人找钱)的书包,进了邮局的门。
冷若冰霜的小姐说,您预订的这报还要呢?
她说,那是当然。我已经和街坊四邻说了,请他们专等着买我的报,算是捧个人场。
小姐高深地点点头说,是,那是。那您就好好算算有多少人,在这大风大雨的晚半晌,
还坚贞不屈地等着买您的报,算好了,再打出个三份五份的富余,然后您把报纸数出来,再
用雨布裹了走,剩下的,您就放这儿吧.有收废纸的来了,我替您卖了,该给您多少钱,一
分也不会少了您的。省得您黑灯瞎火地抱着这一大堆纸,一出门遇着小沟,摔个大马趴。
沈若鱼脸上露出割舍不下的神情,说要是我卖卖试试呢?
小姐说,不是我说您,都这个时辰了,您还卖晚报呢,只怕送都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