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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血淋淋的孩子接过,送到旁边的小台子上,帮着护士挤眼药膏,眼皮滑溜溜地,拨
不开,护士大喊:“用力拨!伤不着的!你看头都挤成尖的,过几天也就会恢复正常!生命
如果不坚韧,怎么有资格来到这个世界!?
搂着那紫红色的小东西,看她不停地嚎哭、挣扎,我突然对生命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
动:
“上帝创造的最伟大的东西,不是万物、不是宇宙,而是爱!我十分不合逻辑,甚至执
着地认为,上帝在创造一切之间,先创造了母爱,上帝本身就是爱,这世界也就是由爱所凝
结!?
确实的,随着小女儿的成长,随着自己不断付出爱,身体里好象有一个荒废已久的爱的
“水龙头”,愈使用、愈通畅,源源不绝地倾泻而出。
我的画风变了!在过去的凄冷荒寒中,加入明亮的调子:洗衣服来的女孩、雨中垂钓的
少年、遍地的黄花、满池的新绿,都成为描绘的题材。
我的文风也变了,从过去的唯美派、田园派,发展出一种温馨的笔触。对社会的关怀提
升了,对亲情的体察敏锐了,感情则变得更为脆弱。过去对小孩不太注意的我,现在居然会
去关怀每个见到的孩子,觉得他们个个可爱,哪个孩子不是在母亲和他自己一番生死的挣扎
之后,来到这个世界呢?
他们的额上都写着爱!
我甚至对小小的种子,都怀有一分虔敬与尊重,它们不都代表着生命吗?不也都是花朵
们爱的结晶吗?把它栽下去,它就代表着未来的元限——无限爱的绵延!
对父母的爱、子女的爱、植物的爱、昆虫的爱、石头的爱、山水的爱、故园的爱、全人
类的爱,忽然之间,全被唤起。直到我秋天返台前整理旧稿,才惊讶居然在不自觉的情况
下,完成了这许多爱的篇章。
书名“爱,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可以有多重的解释。从被爱所创造,到这个世界来
漂泊,乃至为心爱的事业,心爱的人,而不断追寻。
有多少父母年轻时为了爱子女,希望他们能进入好学校、交到好朋友、吸到好空气,而
不停迁移?年老时又为了舍不得子女,千里迢迢漂泊到地球的另一边!
生命是什么?
生命是爱,爱就注定了漂泊!
爱是绝对的,没有尊卑大小和品质之分,即使小动物的爱,也当被尊重;即使最平凡的
人,也能拥有伟大而无私的爱的胸怀,如同那位躺在路边的浪人所呼喊的:
“你们爱自己的家,你们睡在家里面!
我爱这世界,我睡在世界的每个地方,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爱你们!?
愿我们的爱,都能如此无私地扩大、延伸下去!
愿每个漂泊者都不孤独!
深情八帖
于是:
我们乘着爱的船
渡过忘川之水
漂泊到这个世界
漂泊过爱的一生
又载满舍不下的爱
漂泊到来世……
渡过忘川
婴儿为什么总是喜欢被摇呢?
美国的玩具店里,有电动的婴儿摇篮;爱斯基摩人的冰洞里,有毛皮缝制的摇床;连去
九族文化村,都在山胞的房子里,看见藤子编成的摇篮。
是在母亲的腹中孕育时,浮游于羊水,像是在水中摇荡,所以出生之后,‘摇’能唤起
胎儿的记忆?
抑或在我们的前生结束之后,必要渡过‘生之川流’,饮过‘忘川之水’,才能进入今
生,所以那摇,能唤起川流的回忆?
那么,当我们祝每一位孕妇顺产时,也蹲下身,对那腹中的小宝宝,说声‘一帆风顺’
吧!
每一次,摇宝宝入睡,我都这么幽幽地想……。
生之港
婴儿人睡前,为什么总爱哭呢?
她哭着、喊着,甚至又踢又的,难道在那餐梦中会有恶魔出现吗?
抑或她怕跌回浑浑渺渺的忘川,又被注生娘娘带走了呢?
她必是有着以前的梦魇吧?!所以不愿入睡,在疲困的边缘挣扎着,直到撑不下去。
然后,她就笑了!
再不然,先咧咧嘴,作个哭的表情,又嘴角一扬,笑了出来。
于是我猜,必是在忘川的边缘,知道自己已经安抵‘生之港’,不会再被遣送出境,而
破啼为笑吧?
第一次,看宝宝入睡,我都这么幽幽地想……。
向你流去呵,向你流去!
以这一湾清浅蓝蓝的夜空向你流去!
今夜我是鸥、我是雁
我是来自南国的一条
小小的船!
载着椰子涛、榴莲香
还有一舷
海水的蓝!
向你流去呵!
向你流去!
上到我的小小的船
载你去一个梦幻的城……
小小的船
收拾东西,找到一首学生时代写的情诗,其中的‘你’,该是个可爱的少女,而我则是
那小小的船。
多么罗曼蒂克,少男的情诗啊!
可是如今望着怀中的娃娃,又多么地迷惑,觉得二十多年前的那首诗,竞是为这初生的
女儿写的!
于是我的双臂,变为那只小小的船,而女儿则成了小船的乘客。
每一次哄娃娃入睡,我都唱自己少年时写的这首情诗,觉得很贴切、很温馨……。
孩子多高了?
亲戚打电话来,问我小女儿的身高,想了又想,我说:“我不知道也!离开纽约三个
月,小娃娃长得快,心里没个准了!”
挂上电话,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落寞。倒不全为了想女儿,而是又回到初抵美国的那一
年。
一个中国餐馆的大厨,送来整桌的菜,鞠躬又鞠躬地,勉强坐下来:
“对不起,早该来看您了。只为住在医院里,出不来!”他用右手摸了摸左腕的绷带:
“从跳船那时算起……。在餐馆晨做了七年的炒锅!锅重啊,拿久了,手腕都坏掉了!”转
头看见我桌上儿子的照片:“离开家时,我的孩子也这么大。前些日,给孩子寄了衣服去,
太太写信来,说太小了!怨我连孩子多高都不知道。快跟我一样高了,居然还寄童装回
去……。”他沉默了一下,低头深呼吸:“这边餐馆老板跟律师勾结,我的居留还不知要等
到哪一年呢!”
三个月跟七年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我突然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一刻,有了更深的落寞……
妈爱丑娃娃
自从外号叫“白玉娃娃”的孩子,定时被带到小公园来,原本在那儿聚集的妈妈,和她
们的小奶娃们,就突然不见了。
不是不见,只是大家都换了时间,避开跟白玉娃娃站在一块儿。
“那孩子太漂亮了!真像是白玉雕的。浓浓的眉毛,线条鲜明;下面一只大得出奇,又
只见黑,不见白,像湾深水的眼睛;翘翘的鼻子,小嘴旁且挂着两个深深的酒涡!怎么世上
最美的全长到她一人身上去了?!我们娃娃两只眼睛,都不如她一只大!”
每个妈妈心里都这么说。有时不小心遇到白玉娃娃,也止不住地夸赞。那是忍不住,自
自然然,不得不赞叹的。只是跟着便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连回家之后,都要对着自己的娃娃
左看、右看、叹口气:“为什么比人家的白玉娃娃差那么远?”
这种不平,大约持续了两、三个月。突然妈妈们不再躲避了,她们甚至选定白玉娃娃出
现的时间,抱着自己的宝宝去。
她们且故意靠着白玉娃娃坐着,看看白玉娃娃,又看看自己的孩子,然后手里搂得更
紧、亲得更重、爱得更深:
“你虽比不上白玉娃娃,但妈妈疼你呀!妈妈爱你呀!你好伟大,让妈妈爱!妈妈好伟
大,一心爱自己的丑娃娃!”
爱得心慌
“自从有了小孩,我在巷子里开车,就放慢了速度,总觉得可能会有幼童,从旁边冷不
防地跑出来,而那个幼童或许正是自己的孩子!”一个朋友歪着头,像是喃喃地沉思:
“可是我的孩子才八个月大啊!刚学爬,怎么可能上街跑呢?我却觉得满街的孩子都变
成她了,好多好多可爱的小东西,摇摇摆摆地走着!摇得我心好慌,所以,所以……”
“所以了老半天,他突然脸色一正:“我不打算开车了!?
家要怎么写?
在东亚美术概论的课上,介绍中国文字,有个学生突然举手:
“‘太’字应该是‘犬’字,有几个人会把狗扛在肩上?当然是牵着走,所以点子应该
在下面,不在上面!”
“‘犬’字应该是‘宝宝’!”一个女学生说:“宝宝坐在肩上!”
“那么‘家’这个字也错了,房子里有‘豕’不算家,那是农舍!”又有学生喊。
我有些火大,叫那学生到前面来:“你说家应该怎么写?”我指了指黑板。
“字!”她写了好大一个“字”:
“‘字’才算是家,房里有孩子,是家!”
烽燹中的小花
忠孝东路上大排长龙。虽坐在冷气车里,仍然让外面飞扬的尘土、污染的空气,熏得直
要窒息。
突然看见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她一岁左右的娃娃,快步从车缝中跑过街。她的姿势很
美、脚步很轻,有点像是舞蹈,左斜、右斜,又转个圆弧,一下子跳上街心的安全岛。
那手中的娃娃高兴得咯咯咯地笑了,妈妈也笑,好象母子正在做凌霄飞车的游戏似地。
多么天真的娃娃啊!多么洋溢着母家的小妈妈啊!我却突然禁不住地想哭:
凭什么我们能拥有这样美丽的母子?她们原本应该属于青青的草地、悠然的街道和闲静
的巷弄啊!那孩子天真的咯咯的笑声,和年轻妈妈舞蹈般的步子,与这周遭的暴戾多么不调
和!
那孩子正吸进足以致病的含铅废气,那妈妈正带她穿过一群非但不知同情与礼让,甚至
像要吞噬她们的车海啊!
我看到一枝幽香的忍冬攀过荆棘,我看到一朵雏菊在烽烫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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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追求年轻的奔跃、
肉体的激情、
金钱的力量,
到仅仅是“活着”。
真好
在大学生编校刊,见过许多同窗的好作品,内容都不记得了,唯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始
终未曾忘记——
“年轻,真好!”
在报纸副刊的女作家小说专辑里,看到一段动人的情节,倒不是其中对少女初历人事,
云雨缠绵的描写,而是那少女在激情时说的一句话:
“有身体,真好!”
一家人到佛罗里达度假,坐在海洋世界的湖边,看孩子挤在人群中跳草裙舞,阳光和
煦、海鸥翩翩,妻笑着说:
“有钱,真好!”
二十多年的老朋友,自从大前年在纽约见过一面,便一直联系不上,挂电话过去,也总
是没人应,最近突然接到信,行间不再是干云的豪气,却满是人生的哲理,尤其临结尾的一
句话,震人心弦: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