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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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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条。

  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常看见刘猫,从木条之间,向外伸着爪子哭,好象集中营里的
犯人,让我伸出援手。

  终于,有一天,刘猫趁奶奶开门不注意的时候,又溜了出去。几天之后,它回来了,身
上开始溃烂,挤出来的不是浓,是水。

  最后不得不送到兽医院。

  “医生把皮掀起一个口,用箝子夹着棉花,掏进去擦。”老爸后来对我回忆:“好象刘
猫的皮和肉都分开了。”

  第二天,刘猫夜里哀号了几声,不见了。

  第三天,爸爸撬开地板,发现刘猫死在他床铺的正下方。

  刘猫被埋在后院,令人伤心了好一阵子。

  渐渐,一家人似乎都把它忘了。

  直到我十几岁,开始追女生。

  每次奶奶和老妈不准找出门,老爸都会简简单单地说四个字:

  “想想刘猫!”

  居然,我就得到了自由。

          ※    ※    ※

  “年轻人,到了青春期,自然会爱慕异性,这是洪水猛兽都挡不住的。他不寻偶,怎么
成家、生孩子?没有孩子,生命又怎么延续?”老爸说:“这是天性,也是天道。用围堵,
不如引导。让他从开始就有正确的观念,反而不容易出大麻烦。”

  想想刘猫!想想刘猫!

  我多么感谢刘猫,使我有了较开明的父母!

  ****************

  朋友入厕,不懂规矩,
  老爸、老妈只好恭候门外……

          马桶的感动

  老爸很好客,但是除非极熟的朋友,客人最好不要停留太久,因为停留久了,总要上厕
所。上厕所,则碰到老爸最痛的地方。

  他必须先把客人带出前门,向左转,绕过戴爷爷家,摸黑穿过一条很窄的小路,经过张
爷爷的水缸,到达大杂院的公厕。

  公厕,代表大家用,也就代表大家不管。

  其实哪个客人,只要距那公厕十几步,不用老爸带路,也可以摸得到。老爸说,这叫
“闻香下马,知味停车。”

  公厕是传统的蹲坑式茅厕,外面一盏小灯,里面只能摸黑办事。

  最麻烦的是没有冲水装置,大号之后,必须出来到厕边的水池舀水去冲。

  朋友入厕,不懂“规矩”。老爸、老妈只好恭候门外,待客人左顾右盼,仓皇不知所措
的时候,趋前代客“料理”。客人难免客气、争夺,就愈发难堪了。

  所以每回有客人上厕所,男客必由老爸带,女客必由老妈陪。我最好识相一点,躲起
来,因为这时候,他们的脾气最坏。

          ※    ※    ※

  一直到四岁,我都不曾上过那个公厕,因为奶奶怕我掉下去,而宁愿“间接处理”。

  只是,我必须跟大家一样,到外面洗澡。

  家里没浴室,连个龙头也没有,所以洗澡必须到厨房去舀水冲。

  厨房里灰灰暗暗、一股霉气,水冲下去,把角落里的蚊子都赶出来了,正好有光溜溜的
身子可以“开饭”。

  蚊子最爱吃小孩肉。夏天我洗一个澡,最少换来五个包。

          ※    ※    ※

  有一天,老爸老妈突然对我说:

  “带你去看咱们快要盖好的新家。”

  我们坐车,到了一条很宽的大街上,有一栋正在盖的楼,好高好高,四周还挂着鹰架。

  我们从旁边一个运材料的电梯上去,那电梯是透空的,可以看到地面,我觉得好刺激,
老妈却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新房子,什么都没有。几个工人正在钻东西,吵得很。老爸拿着设计图,四处指指点
点。

  据说新房的每一个柜子、每一盏灯,都是老爸亲自设计的。墙上有专用来挂画的槽沟、
天花板有专为照画的“投光灯。”

  书房特大,几乎占了房子的一半,整面墙的书柜里预设了音响。卧室只有两间,而且都
小,老爸说:

  “工作的地方要大些,睡觉的地方要小点,才能勤于工作,少睡懒觉。”

  看完新房,我没什么感动,唯一至今还记得的是——

  妈妈按一个钮,就轰隆一声,好多水在跑,一下子全不见了。多好啊!

  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

  ******************

  如果你站在这个山头,羡慕另一个山头更美,
  第一件事,
  就是走下这个山头

          飞上枝头的丑小鸭

  在我最早的记忆中,总出现一个黑黑暗暗的房子,房子里高高低低,有地板也有榻榻
米,榻榻米上曾经堆过老爸的画,隔一阵子拿起来,书下面的榻榻米全烂了,成百成千的小
虫在扭来扭去。

  黑暗屋子一角是个老冰箱,顶上有个发光的小盒子,一家人吃饭时,仰着头、盯着小盒
子看。

  看电视里,爸爸正在主持当时最红的益智节目——“分秒必争”。

          ※    ※    ※

  分秒必争,一个礼拜播出六天,有一阵子甚至连播七大。老爸不但赚主持费,还负责为
节目写脚本、出题目。

  脚本后来结集,成为当时最畅销的励志书《萤窗小语》。

  这许多收入,加上老爸教国画、开画展,卖个满堂彩,使我们能从门口没水沟的违建
户,一个子搬进当时在台北非常著名的十二层大楼。

  十五年前,据说那时候坐计程车,只要说出我们家大楼的名字,车子就能开到。

  楼下有自动玻璃门。柜台后,坐着穿制服的管理员,每个进出的访客,都得被询问、登
记。

  但是他们对我好亲切,有一阵子,我不喜欢被称为“刘小弟”,他们就都叫我“刘先
生”。

  我是丑小鸭,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可是,我的老爸,居然放弃了他带我飞上枝头的翅膀——“分秒必争”节目,进入只有
十分之一收入的“中视新闻部”。

  大家都说他傻,说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只是,他这么决定,奶奶和老妈,就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们都是传统的女性,“夫死从
子”、“出嫁从夫”。老爸的决定,永远是对。

  直到有一天。

  老爸居然又要放下中视记者的工作,只身到美国去。

  奶奶和老妈的脸上,泛出了愁容。

          ※    ※    ※”

  老爸当时已经是著名的电视记者,每天晚上播七点半新闻,还被派到欧洲,制作艺术的
特别节目。观众喜欢他,选他为“最受欢迎电视记者”。公司也喜欢他,总经理看到辞呈的
那天,据说在开会的时候慨叹:

  “好不容易,培植个人才,走了!”

  老爸是接受新闻局和历史博物馆的安排,去美国长期讲学。

  “想想,值不值?”奶奶对老爸说。

  “这房子,你刚住进来一年多,还没摸清楚开关呢!”老妈说。

  “如果你站在这个山头,羡慕另一个山头更美,第一件事,就是走下这个山头!”老爸
说。

          ※    ※    ※

  老爸走的那天,我只记得他对我发了脾气:

  “老子走,我居然都不送到楼下来?”

  我怎么知道,他一去,就是好几年?

  我怎么知道,他一去,竟改变了我的一生?

  *****************

  “告诉你,怕痒的男生,将来会怕老婆!”
  老妈赞赏地对我说:
  “你将来不怕老婆了!”

          六岁的爱情与权力

  当我上小学的时候,台湾还没流行绑架小孩。尽管如此,我总有一个保镖跟着——七十
一岁的祖母。

  她把我送进教室,帮我开窗子,有时看地上太脏,还帮忙扫扫,又说说这个、指指那
个,再叮嘱一番,才离开。

  所以同学都说:“刘奶奶是老班长。”

  权力的滋味

  真正的班长,是我的四个死党之一,如果说我喜欢上学,不如讲:我喜欢去找我的死
党。

  老师没进教室之前,班上几乎是由我们四个死党来管,我是副班长,权力第二大。才六
岁,我已经感觉了“权力的滋味”。

  但权力更大的,是那些六年级的学长,挂着“纠察”的臂章,耀武扬威地冲进来,对我
们吼,然后大模大样地,在黑板上写下“安静”两个字,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被他们抄了学号的同学,常吓得脸发白。

  我们管他们叫“走狗”,自以为挂了一个臂章,就了不起。

  六岁,我也看到了高年级“权力的滋味”。

          ※    ※    ※

  每天早上,只要不下雨,全校的学生,都要在操场做体操、唱国歌、升旗,还有听校长
训话。

  我们最怕的是训导主任。校长在上面训,主任在下面巡,我一直到今天,都记得他的眼
睛,好象探照灯,扫过来、扫过去。

  据说他以前是个蛙人,蛙人出拳,一秒钟就能叫人躺下,上面把牙齿打断、中间把胳臂
扭断,下面把小鸡鸡踢烂。

  “时候,校长在上面讲话,主任会在队伍里吼:

  “站直了!像个人样!”

  据说愈高年级的学生,愈怕他。看到他,好象见到神。当然,也可能是见到鬼!

  六岁,我了解了大人“权力的滋味”。

  拉屎的联想

  主任也有仁慈的一面,就是当太阳太大,小鬼们实在撑不住的时候。

  他会叫我们蹲下来。

  但是才蹲一下下,他又吼:“把一只膝盖放在地上,半蹲半跪!两条腿蹲着,难看死
了!像在拉屎!”

  直到现在,我二十岁了,每次跟同学一起玩,蹲着,我会很快地改为“半蹲半跪”而且
觉得别的同学都像在拉屎。

  我相信,他们绝不会有这种联想,因为他们没“蹲过坑”,他们都是“坐抽水马桶”长
大的。

  我也相信,当有一天,我向女友求婚,她一定会以为我在向她下跪。

  而我,在心里,其实是蹲着。

  不怕老婆训练

  小学一年级,我们最爱玩的是“哈痒”。

  每个小孩都怕哈痒,于是这个哈那个,别人又来哈这个,又躲、又笑、又叫,闹成一
团。

  有一次,老妈到学校来,看见我们玩哈痒,她居然吓了一跳,好象那是天大的危险事。

  “在走廊、楼梯上哈痒,太危险!”老妈说:“一不小心,就能从楼上滚下来。”

  她没有禁止我哈,知道禁也没用。

  她用了个绝招。

  叫我站着、不准动,由她来哈痒,全身都哈,连脚底也不放过。

  起初,我简直笑死了,一笑就挨骂。

  每天锻炼下来,我居然不怕了。

  “告诉你,怕痒的男生,将来会怕老婆!”老妈赞赏地对我说:“你将来不怕老婆
了!”

  六岁,我已经自许:“将来做个不怕老婆的男人”。而教我不怕老婆的,竞是做我老爸
老婆的老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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