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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白晓谷委屈地抿了抿嘴,露出一脸泫然,杜重见他可怜,方才稍稍放软了口气:
“算啦算啦,李县尉虽然木讷,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榆木疙瘩。来日方长,你们总能两情相悦的……”
※
“……云生,云生?”
被这般唤了几遍,伏在案前的李岫才蓦然惊醒,一抬头就看到同僚赵元放大的面孔。
“这几日为了那桩案子,你也委实辛苦了。”
这几日,李岫在平康里遇蛇的消息不胫而走,夜间酒客们也变得稀落起来,就算出游也大多会结伴而行。此事更是惊动了京兆府,除了万年一县的衙役官差,还调派了不少府兵宿卫在那儿巡值,而李岫身为一县法曹,更是重责在身。
听到赵元这般道,李岫讪讪地笑了笑,他昨夜的确是一宿没睡,却不是想着案子,而是为了家中的那个人而辗转难眠。
当时情迷意乱,竟对白晓谷讲出那样的胡话来,李岫一边暗骂自己心思龌龊,可一边又隐隐期待着他能首肯。
可接下来白晓谷惶惑无助地望着自己,李岫暗忖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白晓谷虽说外表与成人无异,内心却还是个天真的稚童,倘若是真的爱护他,就不该他生出这种非分之想!可白晓谷这般美好,偏偏教人情不自禁……
为了不让自己丢了最后一分理智,李岫几乎是当场落荒而逃,其间还不慎踢翻了脚边的铜壶。
残留的热水泼了出来,沾湿了足面。
被这一烫,李岫脑中同时迸出了一个念头:既然以普通人的力量无法与那刀枪不入的蛇怪匹敌,这般只能智取了。
李岫打定主意,惫夜回了衙门,先寻了平康里营造改建的工事图,描摹了一晚上,次日早值又等那专司仓曹的同僚赵元,向他请教。
“……原来那孽畜藏匿在水道之中啊,”赵元抚着颏下,浓眉微蹙,“那可就难办了。”
“如何说?”李岫追问。
“平康里近兴庆宫,引水自龙首渠,又同永安渠、清明渠相交,交织纵横,况且长安万户人家,凿井千余,还有不少与河渠联通……你怎么知道那孽畜会从哪里冒出来?”
李岫摇摇头,回说:“我的确不知。”
赵元一楞,冲着李岫眨了眨眼,李岫面色如常地接道:“虽说我不知它会游向哪里,却可以作饵诱它出来。”
※
是夜宵禁过后,平康里东西坊门前均停了几辆小车,满载了李岫事先吩咐备好的事物,只待蛇怪现身,就要立即运送到当场。
所有当值的宿卫和衙役事先都饮过雄黄酒,腰间也佩戴了辟邪的香囊。李岫却在起行之前往自己面上身上抹了猪血,同行的赵元不解,问他为何这般,李岫回答:“那孽畜喜腥。”
赵元大惊:“你说要诱它出来,莫非是想自己作饵吗?”
李岫微笑,算是默认了,赵元蹙眉,道:“这又是何苦?随便寻只牛羊放了血,也用不着你亲身犯险了。”
“这里只有我一人见过蛇怪,但是,它却从我眼下溜走了,”李岫道:“我誓要亲自将它擒住!”
赵元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他素来知晓李岫脾性,明白自己再怎样也劝不住,于是便道:“不管怎样,还是得小心行事。”
李岫随口答应了一句,接下来便同赵元在街口分手,他亲自点了一队人马沿着渠塘巡视。
“看这天,大概又快下雨了……”走将一阵,队伍之中便有皂役开口说道。
现下时近六月,虽然是晚间,天气仍旧闷热,人人身上都汗流浃背,不免有怨怼之声。李岫身上涂了血腥,混杂了汗液,气味尤其难闻,可他也不埋怨,只是在马上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私语顿止。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行至鸣珂曲附近,分了几拨人去巷子里查看,在这档儿,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附近的池塘里跳脱出来!众人如临大敌,李岫则急忙勒紧缰绳,退却数步。却见那事物不紧不慢地一路蹦跳着来到跟前——原来是只满身疣子的大蛤蟆,它鼓着腮帮“呱呱”叫了两声尔后“噗通”一记跃进路另一侧的水沟里。
见状,大伙儿均舒了一口气,李岫亦自嘲一笑,手头的劲头稍松,可就在这时,□的坐骑却嘶鸣着朝后急退!李岫正奇怪,又听得“啵”地一声水响,还没来得及返过神,一旁渠水翻涌,顷刻从里面蹿出一个巨大无匹的黑影!
青骢马受了惊吓,高高扬起前蹄,李岫一时不查,几乎被甩下马鞍,还没来得及坐稳,周围又传来惊呼之声,李岫连忙昂首去看,只见那黑影移向亮处,渐渐显出原形来——正是前两天李岫在厩子里窥见的那条巨蟒!
也不知这几天它又吞吃了什么,蟒身似乎比初次所见还要粗壮肥硕,全身的鳞甲黑浚浚地闪着幽光,此时说它像一头黑龙也绝不言过其实!
念及此,李岫顿觉恶心,腹里不住翻腾,而那巨蟒也不知是在此刻认出了李岫,还是被他身上的血腥所诱,它旋即,吞吐着血红的信子,扭动着水桶似的身子,冲着这边游动过来——
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见此情形,周围众人吓得肝胆俱裂,纷纷失神惊呼,李岫拽着辔头急转,教巨蟒咬了个空。
巨蟒似乎被李岫激怒,往后缩了缩又要作势扑来,李岫急敛心神,正欲策马将它引入事先在附近埋伏好的陷阱内,可恰在这时,毫无预警的,有一人立在马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岫一惊,为避来人,连忙勒止马匹,可他用力过猛,从上面栽了下来,滚落在地。马儿没了牵制,撒开四蹄,狂奔而走。
李岫踉跄着爬起,此时才看清眼前之人身形瘦削,原来是少年沈青!
只是现在都已经宵禁了,为何他还会在此?
此时也顾不得深究,眼看巨蟒就要伤人,李岫一把捞过沈青的胳膊就要带他一起逃跑,不想沈青的双足就像焊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危险!”李岫暴喝,沈青却浑然不觉,他仍旧呆立原地,直勾勾注视着李岫身后的巨蟒。
半晌,沈青粲然一笑,冲着巨蟒摊开双臂,道:
“檐生……你不是我的檐生吗?”
这句话就像一句魔法,话音刚落,狂躁的巨蟒忽然凝住不动了。
狂蟒奇谭(十)
一人一蟒就这样静静对峙着,良久,巨蟒才扭动着臃冗的身子绕着沈青爬行了一圈,尔后垂下了硕大的脑袋,缓缓游至最近的池塘边,一头扎了进去。
“檐生!”见巨蟒就要这般游走,沈青万般不舍,还欲去追,身后的李岫大喊“站住”,听到这一声,沈青这才如梦方醒,怯怯地回过头来。
李岫一把拉过他,声色俱厉地喝问:“你方才唤那孽畜什么?”
闻言,沈青一下子面白如纸,身子抖得好似风中秋叶,他的嘴唇抖瑟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道:“檐……檐生。”
李岫凝眉,接着追问:“你先前不是说那檐生不过是一尾小蛇吗?为何诳我?”
沈青拼命摇晃着脑袋:“小的……小的也不知,为何檐生会变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说着,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扑簌簌滚落下来。
李岫瞧沈青一脸惶惶无措,并不像故意扯谎的模样,此时又念着继续追踪巨蟒,也顾不得继续追究,这般先行弃了沈青,跨上一旁的坐骑,在马上向众衙役发号施令。
李岫一边命人去通知赵元关了鸣柯曲一片的水渠闸口,一边遣另一拨人速将坊门前的小车推过来,他在街上来回奔走的空档里,散在各处的人马接到消息,纷纷朝鸣柯曲这边聚拢过来。众人知道“檐生”并未逃远,于是便结队在附近搜寻,可是找了大半个时辰,仍然觅不着狂蟒踪迹。
李岫想这狡猾的孽畜正泅在水下,急得满头大汗,一回首,发觉少年沈青还立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李岫眉头一皱,刚想赶他回去,忽然瞧见沈青手里攥着根东西,初时李岫不曾留意那是什么,此时再一细看,原来是根筷子。
“檐生听到碗筷敲击声就会回来乖乖待哺……”
——记起沈青不久前曾说过的话,脑中蓦地灵犀一闪,李岫立时扬声喝道:“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去备碗筷来——多多益善!”
从人虽然不解,可还是领命去了。不多时碗筷送至,李岫令众人各领一份,他自己也执起碗来,照着当初沈青敲击的节拍叩了一阵,尔后又命众人效仿。
接下来,原本静谧的里坊霎时响起齐整而响亮的碗箸敲击声,此起彼伏,不住回响。
这般持续了整整一刻,四下仍旧毫无动静,李岫以为这个诱敌之法也不管用,正要作罢,一旁的渠水翻涌,狂蟒竟再度冒出水面!
眼看“檐生”去而复返,李岫又惊又喜,他这回有了准备,调度起众人也不再手忙脚乱。
碗筷敲击之声仍在持续,直待蟒身从渠里完全爬将出来才渐渐停消,此时巨蟒已被诱至一口水井之前,李岫长臂一挥,便有人将雄黄粉投向它。
檐生果然忌惮雄黄,被这么一掷便狂扭着身子左右躲闪,甚至还张开大嘴恫吓众人,可大家早有防备,它一时也近不得人身,只得蜷起身子盘成一截蛇塔,将蛇头深深埋进塔心——
见此情形,李岫明白机不可失,忙命众人撒开事先备好的网兜,将檐生裹在里面,尔后一齐合力将它推入井中。
只听“咚”地一记巨声,巨蟒坠入井底,水花翻出丈许高,巨蟒还在井中挣扎翻腾,粗桶般的身躯时不时撞在石壁上,“砰砰”直响,连地面都跟着不住晃动起来。
有皂役上前询问李岫接下该如何处置,李岫略一沉吟,当机立断:“去取石灰来!”
石灰遇水即沸,皂役们立刻明白李岫这是想要烫死巨蟒,于是依命去取,李岫站在井边用火褶照了照下边,巨蟒仍在挣扎,庞大的身躯却困在网里胡乱地扭成一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从井底脱出。
李岫轻轻吁了一口气,继续等人将石灰般来,可就在这档儿,忽然有人从身后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摆,李岫一惊,回头望去,原来是沈青。
少年此时虽然止住了泪,可是眼圈通红,见李岫转过头,便启口道:“李大人……您这是要杀了檐生吗?”
李岫不假思索地颔首,见状,沈青那惨白的容颜似乎又白了几分,他颤颤地接道:“大人……能不能法外施恩……饶过檐生一命?”
李岫肃容,摇着头回道:“它造了这许多杀孽,天理难容,非诛不可。”
此话一出,沈青“噗通”一记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檐生只是条幼蛇,它只是饿了,并非故意害人……”
李岫眉头紧蹙,斥道:“糊涂!你怎么替这样的孽畜求情?”
“小的自小孤苦无依,只有檐生一直相伴左右,如今……小的……小的一无所有,只余檐生了……”沈青说着,再度垂泪下来,“若是连它都没了,那小的……小的……”说到这里,沈青哽咽,话都讲不周全了。
李岫被少年哭得心烦意乱,虽然明知他要求无礼,可又真觉得有几分可怜。此时端看沈青那无助神情,渐渐的,竟和白晓谷的模样重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