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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窗户看街景,只见窄窄一条巷子,这就是著名的弄堂,无数活动在进行中,孩子们追逐游戏,小贩摆卖,主妇们交换意见,好热闹的风景。
尹白忽然转头问:〃亭子间在什么地方?〃
描红笑,〃现在已经没有亭子间嫂嫂了。〃
尹白被她猜中心事,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祖母诧异地看过来,许久没听到如此尽情放肆的笑声了,一定是尹白,都说在香港长大的人多多少少沾些外国脾气,果然不错。
室内光线并不明亮,老祖母双眼又忽略若干细节,只觉得尹白与描红站在窗前似双妹牌。
尹白与描红说:〃我们的故居并不在这个城市。〃
描红点点头,〃祖父在北京德胜门外黄寺大街人定湖北巷的老宅出生。〃
尹白把衬衫拉松透透气。
描红说:〃热。〃
尹白点点头,〃台北是个盆地,也热,我在那边中过暑。〃
描红看看台青,〃她好象有点怕我。〃
尹白本来想笑谑地说:因为你太红。
终于没有,忍下来,很得体地为台青解释:〃这次探亲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冲击,不比我,我俩到底算住得近。〃
〃不过也是第一次见面。〃
台青终于陪着笑走过来,尹白既好气又好笑,叫描红主持公道,〃这人,我言语上稍有得失于她,她追贼似打我,咬住不放,不过换个地头,就这样怯生生,真可恶。〃
描红讶异,〃你们有什么好吵的?〃都在资本主义社会长大的嘛。
台青直向姐姐使眼色。
尹白只得给她留三分面子,顾左右言他,拉过手提行李,取出一只小小耳筒收音机,交给描红,〃这是你托带的。〃
台青搭讪地给描红示范,把微型耳机塞进耳朵,按下钮,忽然听到电台播出慷慨激昂的调子,她觉得新鲜,便侧耳细听。
尹白问:〃是什么?〃
台青把耳筒交予尹白,尹白一听,并不陌生,是黄河大合唱,又交还台青。
台青刚刚听到一个男中音悲凉地唱: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另一人凄怆地答: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台青连忙摘下耳机。
描红接过,一边听一边照旋律哼。
尹白明白这曲子带给台青无限震荡,便拍拍她肩膀。
大伙这才一起到外头吃饭。
尹白好想把纪敦木叫来,又不好出声,只盼望长辈之中有人体贴她,可是今天所有的长辈,都成为小辈,谁也没提起。
饭后大人们坐旅馆房间喝咖啡聊天,三个女孩子正寻找出路,纪敦木这个救星出现。
〃我们上舞厅去。〃他说。
女孩子们同意跟他去观光。
尹白笑,〃纪,劳驾你说一下。〃
当下他们买了入场券入场。
尹白见台青在暗暗算数比较民生,便说:〃十块钱跳两个钟头,还真不便宜。〃
台青说:〃我们那边的接吻才收三百五。〃
描红霍地转过头来,〃三百五接一个吻?〃
〃'接吻'是一间跳舞厅的名字。〃
〃多么猥亵!〃描红不置信。
台青要分辩,尹白连忙拉拉她衫尾,台青只有噤声。
纪敦木忙着向描红解释伴舞制度的历史、沧桑、黑暗、血泪,尹白觉得好笑,台青认为有趣,描红却震惊到极点。
纪敦木的感受与众不同,他深深感动,他从没想过他说的话会得到女孩子这么大的注意力。
尹白一向对他的口头禅是〃废话少说〃、〃集中话题〃、〃你有完没完〃,尹白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是她两个妹妹来自不同的社会,她们比较温柔,比较懂得尊重异性。
纪敦木看尹白一眼,尹白完全明白。
〃跳舞吧。〃尹白站起来。
小纪在舞池里说:〃你妹妹可没叫我长话短说。〃
〃她们年幼无知,不晓得你是坏人。〃
〃尹白,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在我们那里,女人若有良心,会叫豺狼吞吃。〃
小纪摇摇头。
尹白说:〃别抱怨了,快去请我妹妹跳舞。〃
〃遵命。〃
描红问尹白,〃刚才纪君说的,都是真的吗?〃
尹白解释,〃每一个地方都有独特的社会现象。〃
〃嘿,还说香港女性的社会地位比哪里都高。〃
尹白一时语塞。
描红欲言还休。
尹白只得说:〃我慢慢才跟你谈这个问题。〃
乐队奏出吉他巴,小纪领着台青,在舞池中飞转,好象表演一样,十分触目。
描红问:〃他是你的男朋友是吗?〃
不知恁地,尹白用很轻描淡写的口气答:〃十划都没有一撇呢。〃
他需要多看看,她也有权再浏览。
台青回座,笑说:〃真正痛快。〃
小纪又请描红跳狐步。
尹白没有想到他这方面有才华,倒也刮目相看。
这个晚上,便宜了小纪。
纪敦木太知道了,自从大学毕业他还没试过一拖三的风光。
他乐得要命。
回座他希望再来一次,〃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真没想到女孩子们一口应允下来。
尹白对看电影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太浪费时间了,但是她赞成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都去观光它的戏院,这对了解当地民生有点帮助。
晚上,描红到静安希尔顿来陪她们。
尹白与台青睡一间房间,临时搭张折床,尹白率先礼让,要睡折床,三姐妹抢半晌,结果台青胜利,她的理由:年纪小,睡小床。
一整天尹白暗暗留意描红的心理状况,她真是一个勇敢骄傲的中国人,也许物质生活上有可能输给尹白与台青,但并没有以此为憾,尹白肯定描红得到父亲的优秀遗传。
临睡,描红好奇问:〃尹白,你脸上擦什么?〃
台青笑着用上海话答:〃白玉霜。〃
尹白怪不好意思,大腐败了,她说:〃广东人叫雪花膏,是一种外敷美肤品。〃
描红笑,〃擦了会长生不老?怎么象浆糊。〃
尹白禁不起她的揶揄,喃喃道:〃你们别恃着比我小几岁,将来,只有更紧张。〃
台青笑声最响亮。
尹白走过去,两手用力翻转她的折床,台青滚到地下,被褥堆在身上,仍然遮不住笑声。
描红不知她俩是玩惯了的,只是骇笑。
台青半晌挣扎爬起,对描红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尹白问:'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台青讪讪的,〃不好意思。〃
是一只音乐盒子,收在一只婴儿型的洋娃娃里,开了发条,洋娃娃的头会转动,腹部发出细碎的乐声。
尹白受了催眠,累极,倒在床上便睡着。
第二天她先醒来,妹妹们尚元龙高卧。
小台青睡得十分香甜,面孔宛如似十五六岁小女孩,一额头汗毛,整张脸都没有一点斑,粉团似。
再看那边的描红,压着一条手臂,打侧面孔,侧影俏丽,活似一幅海棠春睡图。
尹白不想吵醒她们,到浴室换衣服要到楼下吃西式早餐,洗罢脸出来,描红已醒。
她向台青呶呶嘴,〃一看就知道是天之骄女。〃
〃你也是呀。〃
描红不否认。
轮到她到卫生间去洗刷。
尹白忽然想起来,〃祖父母家里有没有现代抽水设备?〃
描红答:〃去年装上了。〃
尹白放下心来,切身问题必须关注。
〃让她睡,我们出去吃早点。〃
描红笑,〃要叫她的,不然事后一定发脾气。〃
谁知台青这时哗哈一声自折床跳起来,原来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走廊里碰见她们眼肿鼻肿的父亲,他们要到外头小店去吃烧饼油条。
尹白听见她父亲诉苦:〃广东油条,吃过吃伤。〃
尹白又看见她母亲给父亲老大白眼。
尹白想,怎么嫁外国人?华人乡土观念那么重,象父亲,娶了广东太太近三十年,一有机会,就诉苦指广东食物坑了他。
尹白跑到沈太太身边去支持母亲。
沈太太悄悄说:〃昨夜谈到天亮。〃
小店桌椅十分油腻,尹白习惯西化生活,情愿在大酒店咖啡厅进出,但看到平日对食物相当挑剔的父亲如痴如醉埋头苦吃,她也豁出去了,连吃两只叫做蟹壳黄的饼食。
台青问:〃比起我们永和的怎么样?〃
尹白正不顾一切地在喝一碗布满辣油虾米榨菜的咸豆浆,闻言说:〃反正回到家中,再也不用穿窄腰裙。〃
台青的妈妈笑答:〃都是一家啦。〃
尹白觉察到二妈妈的温柔,不由得看正板着面孔的母亲一眼。
三姐妹吃完站起来,〃我们自有节目。〃
〃去哪里?〃大人间。
〃新光戏院。〃
纪敦木已经站在戏院门口等,他老兄穿皱麻长裤,凉鞋,黑色薄棉纱上衣。
脸上故意留着点胡子渣,头发刚洗过,梳往脑后。
这副打扮,落在尹白眼中,舒服无比,台青也看顺了这种吊儿朗当,描红却觉得此人衣服最好熨一熨。
每个地方的审美观念不一样。
已经买不到票子,六毛钱的门券炒到三块半,纪敦木连忙掏出外汇券。
台青说:〃黄牛票是原价的六倍,这倒跟台北差不多,我看末代皇帝的时候,一百五十元的票炒到八百块。〃
尹白笑,〃也许他们是约好了的。〃。
跟台北一样,院方不准观众自选座位。
电影是香港导演拍摄的动作片,并不合尹白胃口。
尹白在黑暗中想起极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到戏院看动画片,看到感人处,她大声哭泣,一旁成人观众都笑起来,如果有一个妹妹陪,感受又自不同。
她偷偷看小纪一眼,小纪也正在看她。
与他约会那么久,只看过两次电影,小纪伸过手来,尹白连忙把双手都抱在胸前,免得被妹妹看到尴尬场面,以身作则,本来就是苦差。
小纪却不管那么多,他索性把一条手臂搁在尹白肩膀上。
尹白考虑了几秒钟,决定给他这个权利。
这么远跟了来……尹白的心软下来。
去年公司出奖金派他到哈尔滨他都没答应,这次,多多少少有点诚意。
他轻轻在尹白耳畔说:〃今晚我见你,单独的。〃
尹白摇摇头,〃每个晚上我们都要陪祖父母吃饭。〃尹白停一停,〃四十年不见了。〃
小纪讶异的问:〃您老一直没把真实年龄告诉我,你到底贵庚?〃
邻座的描红与台青齐齐笑出来,银幕上正进行六国大封相,可见与剧情无关。
散场后台青与描红走并排,她向二姐说:〃你如果可以来我家,我请你到一个地方喝咖啡。〃
小纪与尹白一同转过头去,〃旧情绵绵。〃
描红笑,〃什么?〃
台青连忙向描红解释。
描红不太接受,〃太过淫逸了。〃她摇摇头。
尹白说:〃民生富足,无伤大雅。〃第4章
那天晚上,大家吃西菜,尹白叫了一个龙虾汤,上了菜后她尝一口,发觉不够热,于是把领班唤来,嘀咕数句,叫他去加热。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转过头来,发觉描红睁大一双妙目,亦似怪她生活靡烂,要求琐碎烦复且不合理。
不知恁地,尹白十分后悔多此一举。
汤热过再送上来,尹白已经吃不下。
过一会儿,尹白问她大伯伯:〃描红会不会出国留学?〃
〃她确有这个意愿。〃
〃那么,〃尹白动口而出,〃让我负责她的费用。〃
一桌人静了一会儿,大伯伯笑,〃尹白,多谢你的慷慨,俟时机成熟才说吧。〃
尹白愿意与妹妹共享一切。
饭后,尹白与小纪在外滩散步。
桥上一对对年轻男女姿态亲热。
小纪本来想说:来,我们也示范一下,却不敢造次。
对着洋妞,小纪说得出就说,毫无顾忌,对尹白,真的不敢。
尹白坚决地说:〃我务必要把妹妹接出留学,这将是我本年度最大计划。〃
〃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