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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秦沙身边的一名近侍。他面色焦灼,看见殷长华,不由得松了口大气,边走边嚷道:“原来你在这里啊!侯爷出海前吩咐过我给你送饭送药。东西都在你房里放著呢,快回去吃吧。”
殷长华大失所望,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些饭菜,又朝那人比划一番。
“你是说要等那个岳将军回来一起吃?”那近侍看懂後忍不住失笑:“昨夜风向一转,岳将军就已经先率人前往血鲨屿了。等他剿匪回来,你这些饭菜早就馊了,哈哈哈……”
什麽?!殷长华耳边便似突然炸了个响雷,霎时间,头脑里全成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浑身都发了抖,陡地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张嘴想质问,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几丝嘶哑的气流。
“你干什麽?”那人恼怒地扯开他的手,见这哑巴丑脸扭曲,眼睛发红,他心底不禁有点发毛,不敢再跟这古里古怪的家夥说话,悻悻地走了。
殷长华的手脚仍因这巨大的惊变而簌簌轻颤。难怪这些天他总是昏昏沈睡,一定是秦沙在安神药里做了手脚,好支开他,暗中捣鬼!他猛一跺脚,冲了出去。
“站住!大帅府邸岂是你随便能闯进来的!快走,走!”
边劲成正在自己院中练习刀法,忽闻院门口值守的亲兵大声呵斥,他微一皱眉收了刀,走到门口,藉著檐下灯笼,见被亲兵拦住的,正是那个常向岳斩霄献殷勤的哑巴,不禁奇道:“你来这里有何事?”
看到边劲成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殷长华最後一丝希望就此破灭──以身涉险的人,居然真是斩霄!
他已经无暇去细想秦沙究竟是如何下得军令,抖著手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边劲成没等他写完最後一笔,两道浓眉攒得更深了。“你要我派船送你去血鲨屿?那边即将有一场恶战,你去干什麽?你家秦侯爷有大军护著,不会有闪失。”
殷长华恨恨地拗断了树枝,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保持镇静,抓住边劲成就往边上拖。
“放肆!”几个亲兵全都勃然色变。
边劲成也是一怔,但他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抬手阻止亲兵上前,随殷长华走到一旁僻静处,道:“你可是有什麽紧要事?啊,这是?──”
一方雕刻著盘龙的金印被殷长华递到了他眼前。天色虽黑,边劲成目力好,仍辨认出印上“毓德行宝”四字,大吃一惊。
毓德,正是太子殷长华的封号。这哑巴竟然身怀太子印章,又是与卫应侯一同来的,十之八九是太子遣来暗中督查军情的密使。
他刚要对著印章下跪行礼,却被殷长华拦住,顿时会意对方不想暴露身份,当下低声道:“阁下但请稍後片刻,我这就去安排船只。”言毕快步离去。
殷长华收起金印,仰望夜空,心也如这夜色般,一片沈黑。
斩霄,千万别出意外……
☆、(7鲜币)乱臣 53
海上风起云涌,遮住了星月,唯有远处遥遥数点暗红的火光明灭闪烁,透出几分诡谲。海浪拍打著船舷,一波接一波,令可载数百人的战船也左右摇晃不定。
岳斩霄挺立船首,双脚似在甲板上生了根,巍然不动,只凝望前方那分不清是夜色还是海面的一团漆黑,良久收回了视线。
瞧这天象,一两天内,将有暴风雨,不利於他们偷袭血鲨屿。况且他此行虽然带了七八艘战船,真正可用的兵士却仅有百人。战船上看似披坚执锐多不胜数的“将士”,均是用稻草树枝扎制的假人。
……“兵不厌诈。本侯爷想过了,先扎些假人伪装成将士,将盗贼的主力引开,本侯爷再亲率大军直入贼穴,杀他个措手不及,夺回贡品。”
数日前,秦沙将他和边劲成召去密谈,定下声东击西的计策後,笑吟吟地直把目光在他两人间打转。“这负责引蛇出洞之人可得智勇双全,得尽力与敌周旋,拖延时间,绝不能给贼人看出破绽,坏了大计,不知两位谁愿意担此重任?或者边将军你可有何人举荐?”
这计策,说穿了就是让先去的那队人马以身做饵。岳斩霄见边劲成张口欲言,他怎能坐视这常年照拂提拔他之人赴死,便抢先拱手请缨:“斩霄不才,愿领军令状出战。”
秦沙哈哈大笑:“岳将军大败鹤山,攻打这小小的血鲨屿自然不在话下,就依你所言。由你带领百名精兵,打这头阵。”
边劲成面色微变,“秦侯爷,光凭百人怎能──”
秦沙不等他说完就冷下脸,截道:“军中主力得随本侯爷歼敌,还得留够人手镇守琉璃岛,保护公主。公主若有半点差池,哪怕我等尽灭海贼,也功不抵过。边将军,你不必多说了。”
“可是──”
“边将军,你难道想越庖代俎,代替本侯爷发号施令?”秦沙咄咄逼人。
“不敢。”边劲成无奈地闭上了嘴。
岳斩霄听著两人争执,始终缄默不语,心底却无比豁亮──秦沙,是想借此机会置他於死地!
“岳将军……”身後传来一声吞吞吐吐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
岳斩霄回头,见那兵士欲言又止,淡然道:“何事禀报?”
那人低声嗫嚅道:“弟兄们都在私下说,就咱们这几号人,怎麽够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匪打。卑职看大夥儿似乎都有点乱……”听到岳斩霄一声冷笑,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
岳斩霄丝毫不觉意外,这秦沙拨给他的所谓百名精兵,其实大多是营中执役打杂之人,根本跟精悍两字扯不上边。此刻未战先怯,阵脚已乱。
他默然望了眼甲板上三三两两坐著的兵士,猛地抽出腰悬短剑。森寒剑光,映上他冷峻如冰石的俊美面容。
那人以为岳斩霄怪他扰乱军心,要拿他问罪,唬得连退几步,跪倒在地。余人听到动静,也都一惊,停止了窃窃私语。
岳斩霄目光掠过众人脸上惊怯、狐疑、迷惘各色神情,最终落在斩霄剑上。
五年前,他离开青阳殿时,殷晸叫住他,望了他好一阵子,将斩霄剑赐还给他。“拿去罢!就算入了军营,你也曾是朕的人。若有人敢对你不敬,斩了便是。”
闵公公在旁,一个劲给他打眼色,要他赶紧叩谢此等圣眷殊恩。他却深以为耻,多年来只将此剑压在箱底。这次临行前,终是取了出来。
他弹指,轻叩剑身,在清越龙吟声中转身回望黑黔黔的大海,平静地道:“一旦开战,你们只管守住战船,分散敌军。杀敌之事,我一人足矣。”
“岳将军!”数名兵士都愕然叫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岳斩霄武功精深,与鹤山国一战後更是声威远播,可单凭一人,如何敌得过千百对手?!
岳斩霄背对众人一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聆听著海风呼啸,浪潮起伏,嘴角泛起丝苦笑。
秦沙既然已对他起了杀心,即便率领大军攻入血鲨屿,也必定不会来救援他。想要替自己和这些稀里糊涂成了炮灰的兵士杀出条生路,只能凭运气放手一搏。
☆、(8鲜币)乱臣 54
浓重的黑云如块巨大的幕布,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随著越刮越烈的海风舒卷翻涌,像锅快煮沸的墨汁,看得殷长华胸口喘不过气来。
脚下的船只亦被风浪吹打得来回摇晃,幸好船上舵手均十分老练,虽然自琉璃岛出发後,这两天内遇上过几个大浪,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众人打起精神,驾著船朝前方已隐约可见灯火的血鲨屿赶去。
又行了半柱香光景,在船头负责了望的一个兵士突然叫了起来:“咦,那边怎麽一片通红的?啊,是著火了!”
殷长华一怵,冲到船首,果然见前边几块陆地上火光熊熊,将半边夜空也烧红了。浓烟火舌间还夹杂著隐隐约约的厮杀呐喊声。
看这情形,双方恶战正酣,却不知斩霄可有凶险!殷长华整颗心都悬在了半空,拼命打著手势,催水手加快船速。
那几人出发前都受了边劲成吩咐,要听命於殷长华,当下众人齐力,将船只驾得飞快。
渐近血鲨屿,逼人热浪已吹得殷长华面庞生疼。等水手刚将船停稳,他便迫不及待地冲过踏板下了船。撩开扑到脸上的烟雾,他见不远处有几拨人正打得热闹,看穿著,句屏水兵已稳占上风,将被困在中间的黑衣汉子步步紧逼。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盗匪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有少数水兵。殷长华红了眼,张嘴想叫,却怎麽也喊不出岳斩霄的名字。
他揪住一个正好奔过他身旁的句屏水兵,才比划了两下,那人已不耐烦地甩开他。“这里也快烧起来了。你还杵著干什麽?还不赶紧一起帮忙去把贡品搬上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殷长华顺著他所指的方向一看,众多兵士都在火海里来回奔走,将无数个箱笼抬上战船,场面十分混乱。他又接连拦住几个兵士,想打听岳斩霄的下落,那几人哪有耐心看他指手画脚,均不理睬他。
殷长华心急如焚,游目四顾,蓦然望见一处火势未及处露出半艘战船残骸,残破的桅杆旗子在风中飘动,上面绣著“岳”字。
那是斩霄的帅旗!
他充耳不闻身边几个兵士的催促,踩著满地尸体,一脚高一脚低地向那边狂奔而去。
战船搁浅处,有大片背风的山石,大火尚未烧过来。殷长华匆匆一扫战船四周,只有几个水兵和黑衣盗匪的尸体。再往前,盗贼的尸体接连不断,一直铺向地势渐高的山坡。
这些盗贼的尸体,大多数都是被一剑封喉,脸上甚至没太多惊恐痛苦之色。似乎是因为出手者出手太快,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死亡的降临,便已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多半都是毙命於斩霄手下!斩霄一定还活著,殷长华精神一振,循著尸体往山上跑。
山坡看著不高,但多嶙峋怪石,极难攀爬。好不容易爬到顶上,殷长华已累出一身大汗。正抹著汗,头顶一个焦雷,紧跟著豆大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将下来。
山顶上,尸体明显少了许多。他一边抹雨水,一边竭力张望,看该朝哪个方向继续寻找──
越来越密的雨幕里,突然有个红色的影子闯入他视线。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斩霄是谁!
殷长华欣喜若狂,随後发现岳斩霄披头散发,衣上溅满了血迹,才将一身素衣染成红色。人也有些踉跄地慢慢倒退著,显然是在恶战中负了伤。
他心疼地拔腿奔上前。离岳斩霄还有数步之遥,岳斩霄已听到动静,猛转身,斩霄剑隔空指著殷长华的喉咙,厉声叱喝:“谁?”
殷长华刹住脚步,擦著满脸雨水,手顿时变成了黑色。料想脸上的易容物已被这大雨冲了个干净,再也遮不住本来面目。
斩霄一定会恨他刻意欺瞒吧?他苦苦一笑,踏上半步,却听岳斩霄又问了一遍:“谁?”
殷长华愕然。这时空中倏忽亮起道闪电,宛如条巨大扭曲的白色蟒蛇,撕开了雨幕。
岳斩霄的俊脸,也被闪电照得雪亮。他紧闭著双目,眼皮上笼了一层紫黑色。
斩霄的眼睛?……殷长华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哑穴受制,必定惊叫出声。手已先於意识,颤抖著伸到岳斩霄眼前,轻轻挥了两下,不见岳斩霄有任何反应,他张大嘴,半晌,发出呃呃两声,嘶哑到极点。
他的斩霄,瞎了……
岳斩霄脸上肌肉微一抽搐,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