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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将-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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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渭一直在发抖,拉了十几次,居然都没有拉开。 



  柏啸青心里,就开始疼痛起来,有点後悔刚才那麽骂他。 



  从头到尾,元渭都是按照先帝,以及姜皇後的意愿成长起来,坐在九五至尊宝座上。 



  然而最後的果实,无论是什麽味道,全部要由元渭独自吞下去。 



  ********************** 



  整个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 



  天朝危难存亡之际,民间和朝廷决战的呼声沸腾,但敌国兵马强盛,战则必败,皇朝倾灭。 



  於是,帝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令柏啸青带其头颅投诚敌国,就有了名正言顺撤退、保存实力的理由,同时也起到激愤军心民心的作用。 



  但,这件事若传开,毕竟对皇族声誉有损;再加上,将来要成为帝王的那个孩子,对柏啸青看重得逾於性命。 



  一个帝王的身边,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 



  所以,柏啸青成为了那颗,注定被牺牲的卒子。 



  勤政殿内,坐在龙椅上的元渭,别过头,轻轻将眼睛闭拢,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那两名顾命重臣。 



  有些事情,只要掌握了部分事实,就像解连环锁一样,找到某个诀窍,整个看似错综复杂的机关,都会挨个打开。 



  风华正茂的年轻帝王,一夕之间就憔悴下去,神采黯然。 



  和柏啸青的过去,以及加诸在柏啸青身上的那些凌辱、刑罚……他想都不敢再想。 



  还有,柏啸青曾经说过……爱慕著,他的母後。 



  是因为这样,才甘心赴死的吧。 



  助他平金摩,登上大宝,不解释过往,对他的凌辱侵犯不加反抗,救了他的性命……也都是,因为他的母後吧。 



  那支毒箭射过来时,柏啸青,并不是因为喜欢、爱他,才拼命将他推开。 



  元渭的心底,已经说不出来是恨、是痛,还是怨悔。 



  但还是,舍不得放手。 



  “朕要……为他昭雪。” 



  元渭沈默了半晌,忽然开口,眼神慢慢明亮:“朕要补偿他……要他重新立在朝堂之上,陪在朕身边……对,这还不够……朕还要为他建个大大的忠义生祠!快、快!还愣著做什麽?!快找纸笔过来,朕这就拟诏!” 



  “陛下,恕臣直言。” 



  元渭的精神已接近癫狂,凌逐流实在是看不下去,打断他的话,走上前去:“臣觉得陛下,这样做之前……应该听听柏大人自己的意愿。” 



  “他能有什麽意愿,多少人求之不得……” 



  元渭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再也说不下去。接著,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沿著面颊淌落。 



  明明知道……他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才自欺欺人。 



  但现在,就连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凌逐流一直没有抬头,却能够看到,不停有水珠落下,打湿了皇帝膝盖处的龙袍;能够听到,皇帝掩也掩不住的哽咽抽泣。 



  元渭自登基以来,无论遇上什麽事,至少表面上,一直是个标准的帝王,自负决断,心肠坚硬。 



  他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痛哭失声。 



  ********************** 



  柏啸青选择了离开。 



  对他来说,也只有离开。 



  把他的清白,证明给全下的人看,只会成为天朝、先帝先後,以及元渭的污点。 



  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用生命珍爱维护的东西,又被自己摧毁。 



  而一生留在这皇宫之中,绝非他所愿。 



  所以,昔日的名将、叛贼、阶下囚,在元渭诏示天下的布告中,已经死了。他如今离开,再无挂碍。 



  成复十六年,二月底,京城的初春已至,官道两侧生长著的梧桐树,纷纷吐出嫩绿新芽。 



  只是周围景象,仍旧没有褪去冬季的萧瑟。 



  一顶毫不起眼的青呢小马车,停在通往西北方的官道上,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的马车夫,头戴青箬笠,怀抱长鞭,等待旁边的客人话别。 



  元渭和凌简二人,都身著便装,站在马车旁。 



  元渭明显憔悴消瘦了很多,脸色青白,眼睛有点发红,望向对面的柏啸青:“……你再想想,你若留下来,朕、朕……什麽都给你……” 



  元渭知道,自己挽留的样子难看至极,却还是忍不住挽留。 



  柏啸青微笑著摇头,转身朝那顶马车走过去。 



  他的步伐虽仍然比常人缓慢,却已行走无碍。从今往後,他将用这双脚,一步步走向属於自己的人生。 



  元渭咬了咬牙,忽然迈开步子,跑到他面前拦下他,哑著嗓子:“潜芝,朕只想问你最後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朕?” 



  虽然元渭自己也觉得,这句话问得恶俗,活似怨妇。 



  但是,若不知道答案,他到底不肯甘心。 



  柏啸青低垂眼帘,怔了片刻後,慢慢弯了双膝,在元渭面前跪下,端端正正朝他磕了个头:“请陛下今後,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身心俱残,早就不再奢求任何东西。 



  元渭是手握皇权,掌握天下生杀的帝王,是他再也触碰不到的人。 



  喜欢,抑或不喜欢,既然是再无交集,就没有任何区别。 



  只希望元渭,在将来的岁月里,能够将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令百姓安居乐业,做个好皇帝。 



  元渭被他这一跪,心痛如绞,整个身子仿若被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元渭不知道是如何看著柏啸青站起身,如何看著他上了马车,扬尘远走。 



  心内情感寄托的所在,刹那间全被掏空。 



  柏啸青坐在马车内,看著对面车角处,用来拴帘子的藏青吊穗在那里摇摇晃晃,不敢掀帘往外望,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和元渭初见时的情景。 



  那样一个粉嫩白胖的漂亮娃娃,戴顶坠满珍珠的小帽子,脖子上挂著个长生小金锁……穿著大红的缎子衣,露出两节粉藕般的手臂。 



  自己朝他磕过头後,他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眉眼深黑灵动,瞧著自己一笑。 



  十几年光阴荏苒,和元渭之间的快乐、悲伤、挣扎、纠缠……始於那日一跪,终於今日一跪。 



  鼻腔内,忽然酸楚难当。 



  ********************** 



  马车驶出了京城的范围後,还是上午。 



  柏啸青撩开车帘,朝马车夫大声呼唤:“大伯,麻烦您调个头,去一趟北郊,我有两件事要办!办完了,咱们再上路!” 



  马车夫也不多话,直接一甩长鞭,便赶著马儿,朝城外北郊而去。 



  北郊是一片乱葬岗,掩埋著无主尸骨,终年都给人阴森寒冷的感觉。 



  柏啸青自十八岁那年起,就再没有来过这里。 



  因为那时的他,已背上了叛国的罪名。若再常来这里祭拜,只怕会被愤怒的天朝人偷偷掘尸,惊扰了他死去亲娘的安宁。 



  此番一去……又是遥遥无期。 



  若这时不来看她,恐怕今生都不能再有机会。 



  他下了马车,拿了铁锹,慢慢走到他娘的坟跟前,想为坟头除除草,培一培土,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原以为十几年未至,这坟应该变矮不少,湮没在丛丛荒草中。 



  没想到,坟包非但并未曾变矮,反而增高加大许多。比周围的野坟,都要高出半截。 



  坟前,居然还插著几支残香,放著一盘果点。 



  柏啸青正在发愣,看到一个瘦小佝偻的人影,提著一个篮子,拄著拐杖,从远方走过来。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双目混浊,衣裳半旧。 



  她看到柏啸青,并不意外,朝柏啸青咧开嘴笑笑:“您来了啊。” 



  “您知道我是谁?”柏啸青心头一惊。 



  “知道、知道。”她一边点头,一边颤巍巍朝坟边蹲下去,将坟前的果点和篮子里新鲜的换了,又收了残香,“没别人会上这儿来了……您是这坟里人的儿子,对不对?” 



  柏啸青无言相对,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您犯了些事,这些年都在外面流亡……所以,一位宫里的公公,就拿了八百两银子给我老婆子,让我在这里照看著坟,每天除除草、培培土,上点果品香烛之类的……算算看,快有五个年头喽,银子还剩下大半。他说,无论等到什麽时候,您总有一天会来这里的。” 



  五年前……成复十一年,元渭复国,重返京城那年。 



  那位公公,不会是别人。 



  柏啸青的眼角慢慢潮湿,一句话也说不出。 



  “咦,您的妹子怎麽没来?”老婆子做完手头的事情後,往柏啸青身後张望了一下,有点诧异,“就算嫁了人……自己的娘,总要来看看吧。” 



  年纪大的人,话一般都多。 



  不等目瞪口呆的柏啸青回答,她絮絮地又往下唠叨:“那位公公说过,这坟里葬著的,是他爱人的娘……我老婆子想著,他虽然已经成了阉人,不能和别人在一起,但这份情谊,总还是难得的,可惜了啊……” 



  ******************** 



  老婆子所说,局外人看似唠叨废话,局中人却如惊雷闪电。 



  想起十六岁那年,他曾威胁耍狠般,要自己和他一起离开宫门。 



  想起他拥吻著自己,轻声细语── 



  全天下,只有我最明白你。 



  他冒了天大风险,串通辅王谋刺元渭。 



  他从流云阁上纵身一跃,留下揭示真相,同时也包藏祸心的字纸。 



  …… 



  此时此刻,终於明白他的真意。 



  柏啸青站在荒坟之间,哽咽难当,泪流满面。 



  柏啸青从老婆子手中接过香烛,亲自点燃,插在他娘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後,站起身来,走向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两个沈甸甸的金锭,塞进她的手里:“我眼下,又将要远走他乡……请您继续照看我娘。” 



  “您放心。”老婆子接了金锭,挺直腰杆,“我们一家,就住在近郊野村,都是讲信用的人,若是将来我不在了,还有儿孙看顾……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一定会替您把这里照看好的。” 



  柏啸青朝她拜了拜,便再度上了马车,离了这里,朝乱葬岗深处继续驶去。 



  马车走过大半个时辰後,来到一片荆棘丛生的野地。 



  说是初春,地面上的嫩草都未曾长齐,但那丛丛的棕褐色乱棘中,却开著一朵朵碗口大的单瓣红花,如霞似火,在野地里美丽盛放著,也不知是什麽品名。 



  有白色的骨骸散落其间,就分外鲜明触目。 



  柏啸青下了车,唤马车夫拿了车里的一个竹篓、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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