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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一瞧,心里一震,果真真是我阿父常年携带的玉佩。我蓦地想起,阿父在我十岁的年纪下过一回江南,回京后阿娘问阿父玉佩何在,阿父当时摸摸鼻子,似乎颇为愧疚地瞧了我一眼,道:“不小心丢了。”
“这玉佩可是真的?”
我沉重地点头。
沈轻言沉默了一会,忽道:“绾绾。”
我再次一震,比先前听到阿父将我许配给一素未谋面的人还要震惊,我的眼睫一颤,随即抬眼。沈轻言竟是握住了我袖下的手,轻声道:“即便是不要江家,我也绝不会答应江家这个条件。绾绾,你放心,有我在一日,我便不会让其他人欺你。”
沈轻言的手略微有些凉,我心里头一颤。这是沈轻言第一次和我肌肤相亲,虽说没有之前想过的那般激动,但却是足以让无比震撼。
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颤道:“沈相你……”
他握紧了我的手,温声道:“绾绾,喊我璟之。”
我怔怔地看着他。沈轻言是我最美好的梦,这样的场景我想过了无数回,但当真在如画一般的桃林里发生时,我却觉得如此的不真实。
沈轻言低低地道:“绾绾,待谋反成功之日,我便央了平宁亲王娶你为妻,你我两小无猜,本就该结为夫妻。倘若无先帝这一出,我们如今也该有好几个娃娃了。”他低头瞅了眼我的肚子,目光闪烁,“倘若不是陛下,绾绾你也不会小产。如今你愈发清减,每回见你我都心疼。绾绾,不管过去如何,以后我定疼你怜你惜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人的算计。”
我此时当真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沈轻言的手抚上我的脸,他又道:“绾绾,你也是喜欢着我的,对不?”
我脸一红,忘了那已是香消玉殒的赵三小姐,忘了对宁恒的不舍,忘了种种,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低低一笑,又喊了我一声:“绾绾。”
我的脸又红上了几分。
他道:“绾绾脸红的模样,当真是面若桃花。”
我心里头此时跟麻花一样乱成了一团,我低声问道:“你当真喜欢我?”
沈轻言颔首,“当真,不然绾绾以为我至今为何仍不曾娶妻?”
“那你上回在平宁皇叔面前不是说……”我抿了抿唇。
沈轻言轻笑道:“绾绾原是在计较那回的话。”他低头定定地瞧着我,“绾绾当是知晓,倘若有一日平宁亲王谋反成功为大荣新皇时,兔死狗烹,我若是在平宁亲王面前同绾绾相好,到时平宁亲王定会对我们有猜忌。”
我轻轻地“嗯”了声。
沈轻言冲我温和一笑,此时雁儿的声音忽地在桃林里响起——“太后,你在哪儿?”
我连忙道:“雁儿来了,你快些走罢。”
沈轻言松开了我的手,道:“绾绾,你万事小心。”顿了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道:“宁恒是陛下的人,对绾绾定是心怀不轨,绾绾切记要小心宁恒。”
第二十二章
我当了太后的这些年里,荒唐事遇过不少,每回都是既来之则安之。而如今沈轻言说喜欢我,我乍听之下,端的震惊得不行。可如今那阵欣喜过去了,静下来心来细细一想,我却察觉出一丝不妥来。
沈轻言与我青梅竹马不假,但为何这表白之言不偏不倚就在我对宁恒生了不舍之感后出现呢?我对沈轻言的感情亦是不假,我这些年来的倾慕之情皆是在倾注沈轻言身上。倘若能和沈轻言过一辈子,我是乐意的。
沈轻言是坦荡荡的君子,我怀疑我自己也不能怀疑他。是以,我不愿再多想。
至于宁恒——
沈轻言说的对,宁恒是皇帝的人,我对谁不舍也不能对不舍,我还是早些同皇帝摆明,让他快快把他心尖尖上的人领走,摆在我这,委实危险得很。
宁恒也说喜欢我,但我同他终究是立场不一样的人,我不能对沈轻言狠心,是以唯有对宁恒狠心了。
我酝酿了几日,而这几日里对宁恒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则视而不见。雁儿同我悄悄地说:“太后,木头将军昨日问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了您生气。”
“你怎么答他的?”
雁儿挠挠头,答道:“我说……太后这几日葵水将至,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我险些就将口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我问:“他脸红了没?”按照平日里宁恒脸红的频率,遇着此种话,定会脸红得可以滴血。
雁儿摇头,她的眼珠子忽地转了转,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太后,我发现了件很有趣的事情。”
“嗯?”
“木头将军似乎只会在太后您面前脸红,上回我瞧见常宁公主戏弄木头将军,他也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着公主的话。”顿了顿,雁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太后,我觉得木头将军肯定是深深地喜欢你,不然为何他只在你面前脸红呢?”
经雁儿这么说来,宁恒似乎真的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脸红。宁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和我立场不一样,我淡道:“雁儿,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雁儿一愣。
我又重复了一遍,神色多了几分凌厉,“听到了没有?”
雁儿怯怯地看了看我,低头应了一声。
我这几日酝酿下来的结果是我不能主动和皇帝提出这要求,要想把宁恒赶出我的福宫,只有两条路子,一是皇帝主动要走宁恒,二是宁恒去同皇帝说他自己要走。
第一条路子不大可能,唯有第二条路子我好掌控些。
晚上用膳时,宁恒坐在我身侧,我几经酝酿,可每回话儿到了嘴边,一瞧见宁恒的眼睛,我便想起那日他为剔鱼骨的温柔。那话便如同鱼刺一般在我喉咙里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终还是宁恒停筷,抬头望着我,用沉稳的声音道:“太后可是有话要同致远说?”
我果真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对沈轻言狠不下心,对宁恒似乎也做不到想象中的无动于衷。我啪的一声搁下筷子,恶声恶气地道:“没有。”我起身,“雁儿,扶哀家回寝宫。”
回到寝宫后,雁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方低垂下头来。如今的我也不知是不是如雁儿所说的那般,葵水将至心情浮躁,我看什么都不顺眼极了。
这心情浮躁持续到三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眼时脑子里是沈轻言在说要娶我为妻,闭眼时脑子里是宁恒在说喜欢我。最后我腾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走到桌前,倒了杯碧螺春,连着喝了好几口。此时正值半夜,万籁寂静,偶尔可听夜风呼呼而过。
既是睡不下,我便起了出去走走的念头。我趿了双鹿皮小靴,披上了罩衫,避开了睡在外阁的如歌和如画,悄悄地出了去。
夜空星光璀璨,繁星点点,看得我心头舒畅了不少。宫里有不少侍卫在巡逻,我避开了那些侍卫,挑了条偏僻的小径,一路蜿蜒而上。小径的尽头是一片黑漆漆的林子,这林子里有一条小河,名为清河,从宫外延伸进来的,河水清澈见底,潺潺作响,时常能见着小鱼儿在里头欢快地嬉戏。
我踮起脚尖,取下挂在树梢上的描了牡丹的宫灯,便走进了林子里。刚走几步,忽有尖锐之声在林中乍然响起。我忍不住皱眉,紧接着又是数道不成曲调的笛音,委实难听得让人恨不得扔茶壶。
本来我心情就是不顺了,半夜出来也不过是想寻个舒心,却未料到遇着了不知是哪个宫人半夜出来练笛。我提着宫灯往林子深处走去,我对沈轻言狠不下心,对宁恒不能无动于衷,那我唯好把气撒在这个运气不好的宫人身上。
我加快了脚步,乱七八糟的笛音离我越来越近。终于,不远处一道黑影晃动,我定睛看了看,宽肩翘臀,身材修长,倘若不是这糟糕的笛音,此情此景亦能称得上是一幅绝佳的画。
只不过,这背影也忒熟悉了些。
我正要往前细看,却是不小心踩到一根断枝,发出不小的声响,笛音中断,一道冷声旋即响起——“谁?”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似乎每回我偷窥宁恒时,他都会发现我,如上回他沐浴,又如此回他吹笛。虽说这笛音委实难听了些。
我叹了声,道:“致远,你觉得哀家是谁?”
我单手提起裙摆,走到宁恒面前。
宁恒的右手猛地往背后一缩,神色颇为不自在地道:“原是太后。”
我不用望都知他往背后藏的是笛子,我明知故问地道:“你藏了些什么东西在背后?”
他呛了声,耳尖变红。
我笑道:“方才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吹笛子,不知致远听见了没?”
他咳了声,“已是三更,太后怎会来此处?”
我眨眨眼,道:“哀家梦见仙人奏乐,于是乎便寻音来到了这儿。”
“太后莫要取笑了。”宁恒神色窘迫,右手伸了出来,一只玉笛静卧在他手里,“致远不擅音律,此为初学吹笛,扰了太后清梦,致远罪该万死。”
“哦?!”我挑眉,“致远倒是好兴致。”
他的脸红了红,“这几日太后似乎不大高兴,致远知晓太后乃是爱笛音,便欲学一曲以博太后欢颜。”他忽地抬头望我,声音低沉地道:“致远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不愿她是愁眉苦脸的,只愿她能时时欢笑,愁闷不再。”
这木头说起情话来倒是不输给沈轻言,我笑道:“你这话从何处学来的?哄过多少姑娘了?”
宁恒一愣,旋即急急地解释道:“没有,一个没有。这是我的真心话。”顿了下,他又道:“后面那句是从话本里学来的。”
“嗯?什么话本?”
宁恒咳了咳,道:“《风华宝鉴》。”
我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风华宝鉴》这话本我瞧过,是专门给未出阁的小姑娘看的,大概讲的是一对夫妻之间的甜蜜事儿。我一想到宁恒这大男人捧着本小姑娘看的书,我就忍不住发笑。
宁恒此时望我的眼神却是柔和了不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柔得堪比天际间的月色。
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手里的玉笛,手已是拿了过来,我低声道:“你这木头就只会拿剑拿刀的,哪里适合吹笛子?”
宁恒静默了一会,我抬眼瞅他,见他面有黯色,心里又忍不住道:“哀家教你罢。”
他一愣。
我瞪他,“哀家未出阁时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自是样样精通。教人吹笛,更是易如反掌。就怕你是根木头,怎么教都教不会。”
他弯唇笑道:“谢太后。”
不得不说,宁恒在音律方面说果真是根木头,我单是教他认宫商角徵羽便教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亦是学得满头大汗。不过,他倒是学得十分认真,表情十分专注。
我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一一吹了个遍,而后让宁恒也学我这样吹一遍。
宁恒接过笛子,唇碰着笛口,鼓气吹了回,但音效却远远不如我的。我皱了皱眉,凑前去欲拉开宁恒按住笛孔的手指,刚碰到他温热的手指时,我方猛地意识到我如今同宁恒的距离过近了。
我抬眼,宁恒亦是抬眼,我同目光一相接,我又想起那一夜在湖水里的亲吻,宁恒那柔软的唇……我腾地就移开了目光,松开了手。
宁恒亦是垂下了笛子,一张脸红得不像样。
一时间,我心如鹿撞,周围太过寂静,我生怕宁恒会听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