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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让让。”一个推着整车毛皮的贩子正朝着他喊。
匡云西往道旁一闪。“不好意思。”
毛皮贩子对他点了个头。“谢啦!”
匡云西瞧着那一整车的毛皮,闪闪发亮的银貂、纯洁如雪的白狐、威风凛凛的老虎……每一件看起来都像上等好货。
秋季过后,就是寒冬,他突然想起印秋芙似乎没什么保暖衣物。
“她身子骨这么纤弱,一定更怕冷。”他想给她买件毛皮做袄子。
不过他没什么钱,这回离开西荻国上安知县寻求天雷帮相助,旅费还是秦冰张罗的,他若擅自用了这些钱……“哼哼,她非念得我耳朵流脓不可。”他会工作,不论是行军打战、上山牧羊、下田耕种……他样样有一手,唯独不会管帐。
他永远搞不清楚,为什么一斗可以养活数十人的米粮,会不值一斗中看不中用的珍珠?
很多人说他的观念有问题,他才不管,有幸得到上贡的珍珠,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它送进娘舅家,多换几斗粮回家放着。
他曾经因为当掉御赐珍珠而被父皇骂。他二哥更狠,直接说他若无秦冰帮着,早把自己一块儿送入当铺里。
但,管它的?他只要在想用钱时有钱用就好,至于其他,就留给懂的人去操心吧!
他举步追上毛皮贩子。“这位大哥,请稍等一下。”他还是决定买块毛皮,万一钱花完,了不起他去干保镖就是,凭他的功夫应该混得到一口饭吃。
“这位大哥,你的毛皮怎么卖?”他终于追上毛皮贩子,却没发现原本应该抱在他怀里的人儿不见了。
“喔,很便宜啦!”毛皮贩子笑开一嘴黄板牙。“如果是小哥要穿,这块虎皮不错,算你十两银子就好。”
“不是我要的,是我身旁这位姑娘……”他头一侧,才想拉出印秋芙,却发现——“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什么人?”毛皮贩子想了一下。“是刚才跟在你身边的那位绿衣姑娘吗?”
“没错、没错。”匡云西点头如捣蒜。“你瞧见她了吗?”
“刚才被四个男人带走了。”
“噢!”他说到一半,跳起来。“什么?她被带走了?”想也没想地就往后跑,跑了两步,又蓦地煞住脚步。
匡云西转头,笑得尴尬。“老板,请问你有没有看见那位姑娘被带往何方?”
“西方。”那“方”字才落,匡云西已跑得不见人影;毛皮贩子搔着头,一脸迷惘。“可是我还没说,那位姑娘虽被挟持往西方,但她已自行挣脱,朝东方跑走了耶!”
* * *
好多好多的声音、各式各样的气味,交织重叠,化成一张网,将她紧紧束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秋芙焦躁地挥着双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记得她在房里……先前她在房里干什么?好像……连这段记忆也不甚完整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走到市集里,事实上,自失明后,她已整整两个月末踏出大杂院一步。
她看不见啊!靠着听觉与嗅觉应付那小小的生活圈子已够辛苦,来到大街,这么多的人、事、物,她分不清楚方位,连一步也无法走,她会……“唔!”她撞到某样东西。
“小心点,你想把俺的摊子给撞烂吗?”一个粗嗓吼起。
“对不起。”她眼眶含泪,急往后退。
瞬间,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响起,偶尔夹杂几声惊叫。
“哇!我的玉。”
“你没带眼睛出门啊?”
“别再退了!”
“对不起、对不起。”印秋芙拼命地道歉赔礼。她不想闯祸的,可是她看不见,一个瞎子,她能闪到哪里去?
“臭娘儿们,你还撞?”终于有人受不了开骂了。
“对不起、对不起……”泪滑下,谁来救救她?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滚开!”某个人推了她一把。
“哇!”她跌倒,压到了某样东西,冰冰凉凉,还有点湿润,是什么呢?
“呀,我的鱼!”答案出现了,原来印秋芙倒在一个鱼摊上。“走开。”鱼贩子推了她一把。
“唔!”印秋芙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她的身体好痛,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
她也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可是……看不见,她什么事情也无法做,她的存在只会不停地拖累旁人。
当初,如果她跌死就好了,也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与不幸了。
“呜呜呜……”以手掩面,她纷落如雨的泪迅速湿了衣衫。平时不会如此软弱的,今天不知怎地,她无助得几乎崩溃,所有的坚强消散在泪水中,任她如何呼唤也唤不回。
“咦?你们瞧,这不是那夜在温泉池畔的小娘子吗?”一道轻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耳熟。
“是啊!真是那位小娘子。今天怎么落单啦?”
“你那位凶巴巴的姘头呢?”
印秋芙想起来了,这些调戏的恶人,正是日前匡云西携她上山泡温泉碰上的四名登徒子。
危机激起她的倔强,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步。
“耶,你想跑哪儿去啊?”余公子捉住她。
“你们认识这位姑娘?”方才推倒印秋芙的鱼贩子开口问。
“有过一面之缘。”穆天云回答。
“太好了,麻烦你们快将她带走,她快把我们的市集给毁了。”鱼贩子说。
“但是……”穆天云才想推却,他的朋友却阻止了他。
“我们这就带她走。”
“我们不认识她啊!”穆天云说。
“有什么关系?上回她那个姘头这么过分,竟敢瞧不起我们,咱们就玩玩这臭娘儿们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可这是犯法的。”
“难不成你甘心被人无故欺负?你不会这么孬种吧?穆公子。”
见朋友发火,穆天云缩了下肩膀。“那……好吧!”
四人围向印秋芙。
她是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危险迫近时的紧张。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被他们掳走,她下场堪虑。
一定要想办法逃跑——
主意一打定,她伸手推向靠得最近的男子,他一个没防备,给推得倒退三大步。
印秋芙乘机突围。可她双目失明,又怎辨得出何处是安全所在?
“哇!”她撞到一张桌子,当下跌个五体投地。
四名登徒子乘机一拥而上,抓住她,直直往西方跑去。
“放开我。”她尖叫。
“闭嘴。”一只大掌掩住她的嘴。
她不客气地咬了那人一口。“救命、救命蔼—”“混帐!”杨公子赏了她一巴掌。
她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却仍不死心地挣扎。“放开我,不要碰我。”
“敬酒不喝、你爱喝罚酒,我就成全你。”杨公子抖手又掴了她两巴掌。
“杨兄,这样不好吧?”穆天云见她被打得双颊红肿,心生不忍。
“干么,穆大公子想英雄救美啊?”
穆天云退了一步。“没有,我只是想……万一上回见到的那个男人,发现我们将这位姑娘打成这样,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
“他找来又如何?老子给他来个死无对证,他又能拿咱们怎么办?”
“你……你们要杀害这位姑娘?”穆天云简直傻了。
“废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没听过啊?”
“不行。”平常仗势欺人、狎花玩妓是一回事,但要杀人,穆天云可没这个胆,况且他要真干了这等恶事,不待官府捉人,天霄帮的帮规首先就将他废武功、断四肢,逐出帮门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退出?”
“我不是……”
“放开我。”印秋芙趁他们内讧之际,狠狠蹋了捉住她的杨公子一下,埋头冲出他们的包围圈。
“臭娘儿们。”不服输的男子们拼命追赶。
她使出吃奶力气,拼命往前逃。
“算了吧,余兄、郑兄、杨兄。”穆天云试图阻止同伴,却被他们给打飞了出去。
“滚开,你这个胆小鬼。”
印秋芙根本不知道该逃向何方,也不知生路在哪个方位。
她只知往前跑,绝不能被他们捉住;就算她不想活了,也不愿死在那票人渣手中。
不论死活,她都要有尊严,才不要变成人家的俎上肉。
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像要从胸腔里蹦出似地;她的呼吸灼热得像要烧裂她的身体。
可是她不放弃,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脚步始终不停……* * *匡云西听从毛皮贩子的指示,往西方直行寻找印秋芙的行踪。
他以为那伙人应该跑不远,很快就找得到她,但一路寻来,直到西郊还是不见她的踪影,他不免疑惑了。
“难道毛皮贩子骗我?”可无缘无故地,人家骗他做什么?
他不相信,又找了一遭,还是没见着印秋芙,却碰上了另一个人。
“三爷,我总算找到你了。”是秦冰。
“我现在正忙着,有什么事等我找到芙妹再说。”匡云西没空理她。
“印姑娘,她怎么了?”
“我把她弄丢了。”一说起这事,匡云西就满腔懊悔,是他把她带上街的,却不小心让她走失,明知她双目失明,他没尽到照顾的责任,真是罪该万死。
“三爷,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秦冰以为他又在耍宝,直揪着他的衣服不放。“印姑娘这么大个人,怎会弄丢?你别想懒得做事就随便编借口骗人,我是不会上当的。”
“我说的是真的。”
“管你真或假,总之,我要你先见一个人。”秦冰拖着他往大杂院方向走。
“秦冰。”匡云西突然沉下声音。“芙妹确实在市集上走失了,你再不放手让我去寻人,休怪我不客气了。”
秦冰愣了下,服侍匡云西多年,他没这样吼过她,他的平易近人有时甚至让她忘了谁是主、谁是仆。
但今天,他端正神色的表情好震撼,她一句话也无法回。
匡云西甩开她的手往来时路寻去。
“秦姑娘,这位就是你家主子吧?”一只手拍上秦冰肩头,惊回了她迷失的神智。
“穆公子,你怎么来了?”秦冰慌着声音说。
“你找个人找这么久,我不放心,就出来看看,想不到碰见你,真是巧啊!”
才怪,秦冰心知肚明,她是被跟踪了,这位穆公子果非易与之辈。
“前头那位就是三爷吧?’穆公子指着匡云西的背影问。
秦冰还没答话,见他已快步追向匡云西。
这位穆公子的武功倒不错,竟能追上因着急寻人而步履如飞的匡云西。
“这位可是三爷?”他边跑边说。
“干什么?”找不到印秋芙,匡云西正恼着,哪儿有空理会闲杂人。
穆公子抿唇笑了下。“在下穆天云,为天雷帮少帮主。”
“穆天云?”匡云西终于抽空望了他一眼。
“正是在下。”他对匡云西拱了拱手。
匡云西没停步,只把凌厉的视线在他周身扫了一圈。
“你是穆天云,那我是谁?那个不负责任、快乐逃婚去的男人又是谁?”他说得没头没脑。
那位自称穆天云的人却听懂了。“阁下乃西荻国三皇子,匡云西。这回来到安知县,约莫是为本帮的火药而来。”他早知印秋芙的事,也想了办法要解决,但派了人出去接,却迟迟不见印秋芙回到穆家,一查之下,差点昏倒,穆家媳妇居然快被人拐跑了,这才紧急过来想要回人。
匡云西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把我调查得很仔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他微恼地眯起了眼。“那个人的身分很重要吗?”
匡云西嗤笑了一声。“他的身分怎会不重要?尤其老帮主死后,天雷帮正缺个掌权者呢!”
“凭他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