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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及其,很久之前,鲁元公主身边的家令涂图听了她的名字,皱了皱眉。“哪户正经人家会给女儿娶这样的名字?”
她愕然,“这名字不好么?”
涂图自知失言,摇头不肯再说。
后来,她一个人独守空闺,闲来无事,开始习字读书,消磨时间,有一天,读到《诗经?郑风》,这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个国风里等候情郎的少女唱着清亮的歌,期待而又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惶惑。她是这么唱的: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那个我喜欢的二郎呀,不要翻过我家的里墙,不要折断我窗下的杞树枝。热烈而带着明亮的目光。
折杞者,有情但轻浮。那时候,张敖抹去了他母妃赐给了她的名字,望着槛窗外招摇在春风里的杞树,轻轻道,“有了,就叫折杞吧。”
——赵姬折杞。
这个番外很早就有构思,不过当时张嫣的身世还没有揭秘,于是一直没有动笔去写。张敖是个渣啊。不过我的设定中,此人多情,对鲁元,对折杞,都是有情的,当然,他最看重的还是权势。。。。
二七二:弦绝
“太后请皇后娘娘进去。”长乐宫中的小宫人从殿中出来,对侯在殿前的张皇后恭敬禀道。
“知道了。”张嫣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进了长信殿。
重帘低垂,青铜仙鹤兽首香炉吐着青烟,熏的长信殿中一片浓郁香味。吕后一身金紫深衣,站在香炉前,正在用拨子拨弄炉中的香灰。过了六十岁的年头,再尊贵的地位,华美的衣裳,也挽不住年华逝去的脚步,发丝之上染上了点点霜雪,不久前的丧女之痛,更令她心焦力悴。只有一双凌厉威严的凤目,依旧显示出,当年长乐宫中诛杀淮阴侯的女后铁血手腕。
“皇后起来吧。”
她摞下手中拨子,扶着苏摩的手坐下,唇角泛起一个弧度,“皇后如今眼中哪里有我这个老婆子呢?又何必这样礼重,我这个老婆子怕受不起。”
“儿臣不敢。”张嫣重又跪下,背上惊出冷汗,“母后是陛下与儿臣的母亲,儿臣尽孝尚且不够,母后这样说,实在是折杀儿臣了。”
她说的极为诚挚,吕后却充耳不闻,竟是倚着苏摩闭目,状似疲惫至极。
长信殿中一时寂静,张嫣忍了又忍,张口想要说话。
伺候着吕后的苏摩连忙摆手,轻轻劝道,“皇后娘娘,太后如今少得睡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皇后若没有急事,便先回去吧。”
苏摩着实是为了她着想,怕她得罪狠了吕后,这才要她先回未央宫。
张嫣苦笑,她何尝愿意如此?但菡萏还落在吕后手里,她身为菡萏的主子,如何能不管菡萏的死活,径自回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后忽的从沉睡中“醒”过来,迷茫道,“苏摩,让人捧热汤上来伺候。”
转眼看见依旧跪坐在坐榻上等候了许久的张嫣,“哟,我现在年纪大了,就经常容易困,皇后竟还在这儿等候?”
“等候母后,是儿臣的福分。”张嫣勉强笑道,“母后,今晨,儿臣听说宫中的一个长御被母后带走了,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
张嫣就感觉到吕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的尖锐起来,过了一会儿,吕后方一笑,“也没什么大事情。”
她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是我查出来,瞿氏竟私下里往太医署取避孕药。她身为皇后身边的女官,竟与人私通,惑乱宫廷,便是打死了也不做数。”便说便注视着张嫣的神情,笑道,“怎么,张皇后竟是要为这个贱婢求情么?”
“母后,”张嫣忽的唤道,截断了吕后的话。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伏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不关瞿氏的事情。……那药,是臣妾命她取的。”
……
“皇后又被太后给匆匆召过去了?”宣室殿中,刘盈听闻了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头犹决。
“大家,”管升劝道,“看起来有些不妙,你要不要去长乐宫看看?”
“你不懂。”刘盈放下了手中紫霜毫笔,犹豫道,“阿嫣未必希望我过去。”上一次的事情,她便说了,只怕他过去了,更加让母后对阿嫣不满。“再说了,太后和皇后虽有一些龃龉,到底是有长久的情分。”
“大家,”管升急急道,“奴婢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只是这一次,椒房殿的情形看起来着实不妙。据说太后是先宣了皇后娘娘的女侍医淳于女医,再在瞿长御出椒房殿的时候将长御带去了长乐宫。皇后娘娘听说了消息,赶去长乐宫之前,还记得先遣个黄门到宣室殿报信。”
显见得,这次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刘盈心神巨晃,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吩咐管升道,“马上摆驾。”
长乐宫前,两名黄门将一名绛衣女官按在殿前砖地之上,用高举的大棒责打她的背部。棍棒击打极重,不一会儿,女官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声音初始时尚高昂,渐渐的,竟低了下去
。 “怎么回事?”刘盈皱眉问道。
小黄门领命前去,不一会儿,便回来,面色已经变了,“禀大家。是椒房殿的瞿长御。”
“今晨,瞿长御得罪了太后,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在长信殿前重责二十杖。”杖刑极重,这二十杖下来,只怕瞿长御要躺在病榻上三五个月了。
刘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瞿菡萏是椒房身前最有脸面的女官,是张嫣出嫁时从娘家带入皇宫的陪嫁宫女。自木樨封七子,解忧出嫁之后,在椒房殿中仅次于赵长御荼蘼,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竟在长乐宫前被吕后不顾面子的责罚了二十杖刑,可见得太后是多么的暴怒。
身为瞿长御的主子,阿嫣又岂能讨的了好?一时之间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赶到长信殿前,问守在殿前的大释者张释之道,“皇后如今如何?”
“大家,”张释之见是刘盈,连忙参拜道。
多年过去,吕太后身边的大宦者如今也老态龙钟,“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在里头,殿中只有苏摩伺候着。”
刘盈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长信殿,忽听得“啪”的一声,殿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母亲苍老威严的声音传出来,“你好大的胆子”而阿嫣长跪于地,腰挺的笔直,面色苍白,一双贝齿咬着绯唇,神色在愧疚之中又带着几分愤懑。在偌大的殿中,便显得极为孤独。
“母后,”他想也来不及想,便忙出声相唤,过了片刻,方赔笑道,
“今儿个天气看起来不错,母后早晨起来觉得可好?高太医说了,母后若是太生气,对身体也不好。若阿嫣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她终究年纪还小,你责罚几句也就是了。”
就这么走到吕后身边,不经意的将妻子挡了下来。
吕后凤眸挑的极高,便显得十分威严,瞧着走进殿中的刘盈,冷笑道,“陛下赶到我这儿来,倒及时的很啊?”
“皇后还小?——”转望着张嫣苍白,但不失年轻俏丽的容颜,冷笑了一声,转为平淡,道,“到了这般年纪,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竟是还能够叫小的。做事还这般不知轻重章法,刘盈,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了脑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的话说的极重,刘盈不堪负荷,只得跪下来,低低道,“儿臣不敢。”
“想我吕雉一生峥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吕后心口气怒,出口话语就越发刻薄起来,“竟似粘在个女人身上爬不下来似的。你再这么纵着她,干脆,也别认她做妻了,干脆叫她阿娘吧?只是,”“啪”的一声拂落手边翘头鸡翅木案上的漆匣,长方漆匣子在地上摔开来,青翠色的药草滚了出来,洒了一地,尚带着炮制后特殊的辛辣气息。“你可知道,你这个捧着手心千娇万宠的皇后背着你做了什么好事?”
刘盈怔了怔,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吧?”吕后朝着刘盈谑笑,笑声中带着带着刀锋一样的讥诮,“这是生地子和马浣草……陛下繁忙于国事,大概不晓药理。我老婆子就给你解说一番:此草与生地子一道和水煎之,事后服用,可起避孕效。”
仿佛轰隆隆一声炸雷响在刘盈头顶,刘盈目眩神夺,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药草,过了一会儿,目光方抬起来,慢慢的移到了张嫣身上。
她长跪于殿上,绯唇抿成倔强的弧度,只一双杏眸凝满了泪意,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惊惶,又似愧悔,目光亦透着虚弱,凝到了自己注视的目光,泪水坠下来,带着微微的祈求。
心渐渐的沉下去,觉得灰的厉害。
他本是不信,心中尚存着一线期望,这药并不是阿嫣寻来自己用的。但只是望着阿嫣这么一个眼神,就明白过来,这样可怕的事情,竟全是真的。
“张嫣,”吕后瞧着张皇后,目光冰冷,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凛冽,“宫妃私下避孕,是重罪。”声音清醒而又冷酷,“更何况,如今皇帝膝下子嗣单薄,是最需要皇子的时候。你身为中宫皇后,竟做下这等事情。”
她的声音微微扬起,“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已经做了皇后,哀家就拿你没有办法了?须知道,张吕两家还有很多的女孩儿,本宫能够立你为皇后,就能够废了你。”
“母后,”刘盈蓦然的扬声, 拦着她的话头,转过身来,朝着母亲生硬的行了一个礼,道,“此事儿子是知道的,皇后不过是依着朕的意思行事,并无大过错。再说了,皇后之位关乎国本,不是轻易可得动的。今日已晚,母后还请早些歇着,朕先和皇后回未央宫了。”语毕,不顾吕后面上浮现的惊怒神情,一把拉过跪在地上的张嫣的手,转身便走。 张嫣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出长乐宫,含糊喊道,“可是菡萏和淳于堇……”
殿外便传来刘盈暴怒的呼喝声,“将那两个奴才给朕带回未央宫。”
长信殿中,吕后气的簌簌发抖,“冤孽”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稍稍平静下来说话,“这孩子竟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后?”
苏摩手足无措,“太后娘娘,大家不是有心的……”声音戛然而止,说不下去。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开脱太过无力。
吕后凤眸凌厉,声音颇为怨毒,“我为他呕心沥血,到头来,他屡次忤逆于我,竟是都为了个女人。” 苏摩头皮隐隐发麻。
今上一直事母甚孝,多年来母子相得,印象中,今上和他的母后上一次爆发这样激烈的冲突,是在赵隐王身死的时候。但当时尚有张皇后积极奔走,化解了母子之间的心结。这一次,张皇后却已经是自身难保,这件事情,又将如何收场?
“统统给朕滚出去。”
椒房殿的宫人难得见这位温雅的皇帝发得这么大的火气,纷纷噤若寒蝉的退避。
殿中一片静默。 张嫣跌坐在绛柔软丝绵绨铺设的坐榻之上,面上泪意纵横,慌乱道,“持已,你听过解释。”抬头看见进刘盈静如深海的凤眸,不知怎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刘盈勉强让自己的唇角勾了一下,“那份药,”他开口问道,“是真的么?”
张嫣垂眸,唇边苦笑极为涩。
在刘盈的面前,她发现,自己可以选择对他隐瞒一些东西,却无法做到用假话来敷衍这个男人。于是只能轻轻的答道,“真的。”
刘盈的身躯微微摇晃